1.

    “他說什么？”

    前橋讀罷信件，將信紙塞到梁穹手中，示意他親自查看：“他約我明日午后在東市的百瑞居吃飯，還特別言明，不可帶你同去?！?/br>
    梁穹看罷，問道：“殿下想去？”

    前橋還沒說話，成璧便不悅道：“已是郡卿，還要邀約別家婦人，言明不可帶卿子同往，如此無恥，你別應(yīng)他?！?/br>
    成璧在這件事上向來和梁穹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致對外。梁穹雖沒說話，卻也沒否認(rèn)成璧的說辭，只是看著前橋，想讓她做出選擇。

    她也為難起來，一方面是需要接近趙熙衡得知真相，另一方面，梁穹和成璧苦趙久矣，上次在酒樓見面已經(jīng)火藥味十足，這回想想也不會同意他們私下見面。

    看來家花野花勢必要水火不容了，前橋想了想，打算雙花齊下，先撫家花，再見野花。

    “我還是得去。他已是我妹夫了，我會保持距離的，你們放心?！?/br>
    魏留仙的嘴，騙人的鬼，正主本來信用分就低，她更沒啥讓人相信的資本。成璧還欲再說，便被梁穹攔住，道：“殿下自然可以去，但能否答應(yīng)在下三個條件？”

    還有條件？前橋哭笑不得，梁穹真的被她寵壞了。

    “啥條件？”

    “其一，不得再讓成璧離開身旁半步。”

    前橋點頭道：“那是自然?！?/br>
    “其二，您二人只能在鬧市相約，日落前必須回府，不得有所拖延，私相授受，落人口實?！?/br>
    前橋道：“嗯，你考慮得不錯，也該如此。”

    “其三，”梁穹頓了頓，繼而道，“殿下可否將此物放于在下處一日，勿要戴它同去？”

    前橋見他指的是自己腕上的手環(huán)，心中一跳，道：“為何？”

    “殿下見那位王聰使者時，曾故意將手環(huán)取下，大概是為試探對方反應(yīng)。既然此手環(huán)是二殿下所贈，不如不戴去，也可看看二殿下的態(tài)度，對此物是否重視。”

    前橋訕笑道：“好吧，這你都知道。”又一想想，上次充的電還夠用，不如真像梁穹所說那般試探一下，不戴便不戴，于是再次同意。

    梁穹便無它言，向前橋伸出手。前橋?qū)⑹汁h(huán)摘下，交給梁穹，又話題一轉(zhuǎn)問道：“你晚上過來吧？”

    梁穹學(xué)著前橋的樣子將手環(huán)戴在腕上，搖頭道：“在下想試試看，夜間戴上此物會否有古怪發(fā)生?！?/br>
    前橋哈哈笑道：“嗯，沒準(zhǔn)會有個女鬼半夜跟你說話。如果她對你說了什么，你一定要一字不差地轉(zhuǎn)述給我?！?/br>
    反正這幾天誘荷傳來的只言片語都跟夢話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而她跟誘荷說的話，誘荷沒有一絲一毫反應(yīng)。前橋已經(jīng)寄希望于神秘玄學(xué)，希望誘荷的語音遇到她心頭好男主，可以恢復(fù)正常。

    于是由成璧送前橋回去，在寢殿門口，成璧顯得格外猶豫，前橋還以為他想留下，調(diào)侃道：“你既然想在這，剛剛怎么不讓梁穹陪你一起呀？”

    成璧將她扯了扯，示意她別說話，走進(jìn)寢殿道：“唉，我不留宿，是有話對你講，講完就回去?！?/br>
    “怎么了？”前橋看他面色凝重，也收起開玩笑的心情，將房門關(guān)閉，譴走眾人，只留成璧在旁。

    “那個王聰在筵席上作的劍舞，你可曾見過？”

    前橋疑道：“哈？沒見過吧？我上哪見過去？”

    “你見過，”成璧道，“但你忘了。所以我在猶豫是否對你講。我覺得忘了是好事，可他約你去，我又擔(dān)心?！?/br>
    ——

    2.

    “那你是該跟我說啊?！鼻皹虻溃骸暗降资裁辞闆r？我以前就見過王聰嗎？”

    “不是王聰，是趙熙衡?！背设祲旱土寺曇舻溃斑@個劍舞，趙熙衡曾給你表演過。當(dāng)時也無佩劍，便折了枝梅花替代?！?/br>
    前橋摸不著頭腦：“啥時候的事？”

    “四年前的臘月，快過年的時候。”

    “四年前？”前橋疑惑道：“不是吧……四年前趙熙衡早就回國了吧？我記得他是十六歲回去的?！?/br>
    成璧道：“是，所以那時他喬裝混進(jìn)荊國，與你在邊邑見了一面。臨行時，他做此劍舞，為你送別。”

    前橋先是震驚，又想起魏留仙曾對梁穹說過，她和趙熙衡曾經(jīng)暗暗促成兩國聯(lián)姻，想來就是這時達(dá)成的共識。但魏留仙哪來的膽子啊？還縱容趙熙衡偷偷潛入邊界，如果被人抓住，她這就是通敵之舉??！

    “你當(dāng)時已入府了？”

    成璧點頭：“是我送你前去的?！?/br>
    前橋聽了便氣不打一處來。成璧你怎么如此拎不清?。窟@事兒不僅政治敏感，還給你戴綠帽，你不攔著不算，還要把魏留仙送過去？公主府是不是人均綠帽俠?。?/br>
    “成璧你心太大了吧！我和趙熙衡沒‘怎么地’吧？”

    還好成璧搖頭：“此時他還算守禮。有我在，也不會讓他做出逾矩之行。”

    前橋道：“怪不得，王聰當(dāng)時表演，是因為我與你們舉止親密，他想看我是否還對趙熙衡留有舊情？四年前他也在場嗎？”

    成璧道：“趙熙衡孤身前來，并未帶他人?！鼻皹虮阋苫罅耍峭趼斒窃趺磳W(xué)得有模有樣的？難道趙熙衡回去之后，還要特意教他一遍？

    越想越混亂，加上魏留仙吃著盆里望著鍋里的行徑讓人氣不打一處來。什么破爛玩意兒，竟然能當(dāng)主角?。?/br>
    “你們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前橋看著成璧，痛心疾首道。

    成璧苦笑道：“其實，他未重新找你之前，你還是很正常的?！?/br>
    前橋歪著嘴直哼哼：“還好就這一次，也沒發(fā)生啥?！蓖蝗黄骋姵设涤杂种沟哪?，差點咬到舌頭：“不止這一次嗎？”

    成璧沉默一番，告知實情：“自庶卿入府后，你們還私下見過一次。”前橋聽罷，立馬萌生一股涼意，從頭發(fā)冰到腳趾尖。

    “梁穹知道嗎？”

    成璧道：“我從未告知任何人，也瞞著庶卿，但我猜著，他是知道的?！?/br>
    我靠，這什么玩意??？還怎么玩??？怪不得女皇對魏留仙嚴(yán)防死守，這事兒她是真干得出來啊！前橋在破罐破摔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不確定地問成璧：“我……我可曾有賣國之行？”

    魏留仙啊，女皇給你多少次機(jī)會，梁穹給你多少次機(jī)會？你如果真通敵，就太對不起這一家老小了！

    好在成璧搖頭道：“趙熙衡的確多次跟你探討過我國北境邊防和補(bǔ)給問題，都被你以‘無涉政之志，亦無治國之能’為由拒絕了。你對于政事向來慎言，這我可以肯定。”

    “也就是說，這兩次和他見面都沒談過國事，也沒上過床?！鼻皹蚩粗设档哪樕a(bǔ)充道，“但是……有親親抱抱舉高高這種親密舉動來著。”成璧點頭。

    前橋此時都不知該慶幸還是該罵街，還是要感謝魏留仙的胸?zé)o大志？

    親親抱抱，按照兩國民俗算是互占便宜了，姑且扯平。難道魏留仙的信條是，跟你談戀愛可以，打擦邊球可以，沖動之下為你抗婚也可以，但一談?wù)拢?，我就擺爛？

    所以這人到底是有腦子還是沒腦子??？

    她看著成璧，更是心痛：“你就不攔著？這你都不攔著？”

    成璧道：“若非我攔著，怎會只有兩次見面？你若真覺著見他不對，明日也不該去?！?/br>
    這下前橋沒話說了。成璧便用那種不屑的神情看著她，像是在說：看，攔著有用嗎？

    ——

    3.

    前橋壓根兒沒覺得她去見趙熙衡和魏留仙去見有哪里相同，一個是為了探聽情報，一個是為了滿足私欲，而她對趙熙衡一點想法都沒有。

    雖說對方長得不錯，但在荊國待久了，審美有點荊化，覺得棱角分明的面相太有攻擊性，倒不如荊國男子線條柔和，氣質(zhì)風(fēng)雅。

    和成璧如約來到百瑞居，趙熙衡已在那里恭候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新婚后一打扮，端的是氣宇軒昂，竟然罕見地禮貌起來，沖前橋點了下頭，接著就對成璧道：“哪都有你，你是她的看門狗嗎？”

    帥不過三秒，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前橋不甘落后：“瞅你人模狗樣的，說話也跟放狗屁似的。”

    趙熙衡皺眉道：“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br>
    “那就別引戰(zhàn)。直奔主題吧，你叫我出來什么事？”

    趙熙衡讓她坐下，慢悠悠地給她斟酒：“縱然舊愛前情一筆勾銷，咱也是相識一場，當(dāng)年同在宮中，你還喚我聲‘哥哥’呢。上次相遇不盡興，這次請你吃頓飯，哪有什么主題?！?/br>
    “哦，就這么簡單？我還以為你要跟我顯擺新婚之夜呢。”

    前橋沒接他的酒，反而給自己和成璧倒上茶，而趙熙衡的目光隨著她的手轉(zhuǎn)起來，知道他已注意到自己腕上空空，卻未問出口。

    “我是頭婚，你又不是。跟你顯擺豈非班門弄斧？”趙熙衡笑道。

    成語有這么用的嗎？前橋無語：“我是比你多了億點點經(jīng)驗，但還沒到閱人無數(shù)的程度，你也別妄自菲薄?！币簿烷喨耸叨选?/br>
    趙熙衡頗為大度地一笑，接著便要人上菜，席間雞毛蒜皮地扯了一通，頗有些沒話找話。前橋受不了這種尬聊，再加上心里裝著事兒，率先忍不住了，撂下筷子道：“我有事問你?！?/br>
    趙熙衡眼睛一瞇笑起來，似乎預(yù)料到她要說這話：“可以，我有個條件?！?/br>
    怎么所有人都要講條件？前橋道：“啥？還談條件，好過分啊?！?/br>
    “不過分，”趙熙衡道，“我問你一個問題，換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們均不得說謊，很公平吧?！?/br>
    前橋警惕起來，這明明就像互通情報。趙熙衡見她猶豫，補(bǔ)充道：“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br>
    前橋道：“無關(guān)政治?！?/br>
    趙熙衡放松道：“完全可以?！?/br>
    “別問隱私?！?/br>
    “我沒興趣?！?/br>
    “誰先？”

    趙熙衡道：“我先?！?/br>
    前橋點點頭，在他剛張開口的一瞬道：“愛過?！?/br>
    “??？”趙熙衡無奈道，“你想哪去了……聽聞你月前在巷中遭人批頰，可知是何人所為？”

    前橋愣道：“你就要問我這個？”

    趙熙衡不悅道：“還沒到你提問呢，你只需回答我?！?/br>
    前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難道說懷疑他媳婦派人干的？只能道：“確有此事……我不知是誰做的，大概只是一介刁民。”

    趙熙衡抱著膀子道：“梁穹也不知道？不追究？他這庶卿怎么當(dāng)?shù)?？?/br>
    前橋道：“哎，那是另外的問題了。我來問你，王聰跟你什么關(guān)系??？”

    “他從前是太子的家臣，現(xiàn)在是我的下屬——該我了，上次你同我喝酒時所說的話，還記得嗎？”

    前橋呆，試探道：“忘啦……我是不是說要跟你私奔，為你遣散后宮之類的話來著？那都是酒話，做不得數(shù)的。”

    趙熙衡皮笑rou不笑道：“所以，我是該信你忘了，還是該信你‘做不得數(shù)’呢？”

    “都信了也行啊。也許聽上去不可思議，但它們真的不沖突。”

    “就算如此吧，你還有別的話問我？”

    前橋道：“有。你那次送我的手環(huán)是怎么回事？你從哪里得來的？”

    終于進(jìn)入正題，可趙熙衡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她的手腕，問道：“手環(huán)呢？”

    “沒輪到你問呢?！?/br>
    “我早注意到你沒戴著，為何？”

    前橋氣道：“能不能有點契約精神？沒輪到你問呢！”

    趙熙衡才不管她說了什么，一邊盯著她，一邊連珠炮一般問道：“丟了？贈人了？贈誰了？梁穹？”看著她的表情，冷笑道：“呵，還真是梁穹？”

    前橋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怎么就寫了這兩個字出來，見他猜破，還嘴硬：“不是他，我府上那么多人，經(jīng)常隨意恩賞?！?/br>
    趙熙衡終于撕破那層不動聲色的面具，又浮現(xiàn)出咬牙切齒的表情來：“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喜歡誰不好，竟會喜歡上那只哈巴狗？”

    “你說誰呢？”前橋見他又口無遮攔，也怒了。

    “我說梁穹，他就是個精心培育的哈巴狗，只會對著女人搖尾巴！”趙熙衡一字一頓地強(qiáng)調(diào)道：“他們梁家所有男子都是這樣，看上去有禮有節(jié)，實則為了取悅女人毫無底限。他為討你歡心，做過不少犧牲吧？這兩年他不得侍奉你，是如何讓你魂牽夢縈的？”

    前橋都快被他氣得說不出來話，聽他詆毀梁穹恨不得掐住他脖子，可一時之間真找不到什么話反駁，沖成璧道：“你就看他口出狂言？”

    成璧顯然已準(zhǔn)備已久，只等一聲令下。劍鞘一閃，沖趙熙衡胸口襲來，趙熙衡側(cè)身把這一擊堪堪避過，隨手將筷筒扔過來當(dāng)武器，被成璧一揮手全部震回去。

    筷子刷啦啦地落了他滿頭，模樣頗為狼狽，趙熙衡一咬牙發(fā)狠，就要拔腰刀。

    前橋總算看明白了，這丫對成璧既看不慣又必須忍耐的奇怪態(tài)度，原來是因為打不過啊。無論是速度還是力度，他都照成璧差一大截呢。

    “羞不羞啊？”前橋不屑道，“人家用劍鞘，你就要拔刀。你若本領(lǐng)不夠，就別嘴欠?！?/br>
    “我說梁穹，跟他有何干系？”趙熙衡手頭功夫不行，便做起嘴強(qiáng)王者，“梁穹是只哈巴狗，他就是哈巴狗的看門狗。從前圍著你叫喚，現(xiàn)在圍著新主子轉(zhuǎn)?！?/br>
    嘿這小子，說話真氣人！前橋意識到梁穹就是趙熙衡的痛點，這家伙已經(jīng)徹底被激怒了，再順著聊下去只會離題千里。

    “你還有沒有點契約精神了？”前橋道，“手環(huán)到底怎么來的？我問你問題呢。”

    趙熙衡怒氣沖沖地站起來道：“無可奉告！”

    “喂，是你說的交換問題，我已經(jīng)回答完你了！”

    “魏留仙，你就不覺得慚愧嗎？從來你答應(yīng)我的事，沒有一件如約做到，你只會一次又一次傷我。是不是折磨男人很好玩？能滿足你們荊國女人的變態(tài)欲望？”

    “哎，別開地圖炮??！”前橋不悅道，“魏留仙變態(tài)是她個人行為，別上升荊國，請留仙黑圈地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