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杜聿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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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太夫人乃皇后之母,身份尊貴而得以賜坐,庭中易國舅領(lǐng)著妻子兒女與侄兒恭敬跪受圣旨。 樸實無趣的官服這會穿在宋瑾明身上,一點也掩蓋不住他的風采,反而為他平添了幾分清冷氣質(zhì)。 “門下。西南大捷,大燕得惟萬世之統(tǒng),系四海之心。大將軍出奉疆場之寄,克貞師律,善運兵鈐,國有上賞。責令禮部五月十五設(shè)凱旋宴于集英殿,文武群臣同慶綏定之功,共扶昌運,永孚于休。” 宋瑾明溫醇的嗓音誦畢圣旨后,易循寬跪受一拜:“臣易循寬,謝圣上恩典?!?/br> 圣旨宣完,宋瑾明就想自府中客人賀喜時趁亂離開,卻被易家雙生姐弟抓住。 “瑾明!怎會是你來宣旨!”易承恩大表驚喜。 “圣上知道我與易家自幼親厚,特予我恩惠宣旨,順道慶賀易府上下大喜。”他皮笑rou不笑。 “瑾明叔叔!”易承德一對年幼的雙生兒子立刻跑過來纏上宋瑾明,“我倆投壺現(xiàn)下可厲害了!一道玩!” 易國舅見了,也發(fā)話:“瑾明,何必見外?留下一塊吃頓飯,封賞中得了寶硯,順道讓你捎回去,代我贈予你爹?!?/br> 國舅都發(fā)話了,宋瑾明卻之不恭,只得硬著頭皮應(yīng)下。 宋瑾明的幼年時期,有一半光陰都是在易府過的,那時的左相夫人小產(chǎn),沒能生下他的弟妹,身子正虛弱,想著能讓他有伴,便把長子托付給閨中教養(yǎng)過自己的易老夫人看顧。 這一托,易家的五個孩子都將宋瑾明當成自家兄弟,其中與易承淵最是親近。 可是這回,易承淵身負軍功回來,宋瑾明卻也只是贈過賀禮。 他們二人相視一眼,宋瑾明客套地抬手相揖,易承淵姿態(tài)挺拔,回了禮。 “原本想著要恭喜你,可一想到你打了勝仗回來,就得娶崔家那刁蠻女子,想來也稱不上什么喜事?!?/br> 易承淵不以為忤地笑了笑,目光清澈卻洞悉一切,沉聲說道:“瑾明,你放心,我會好好待她的。你也該看看左相府為你準備的親事了。” 接下來,宋瑾明一語不發(fā),看著易承淵的背影,心中那郁悶怎么也消不掉。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如此強烈的自我厭棄。是的,所有的嫌惡與不屑并非對著凱旋歸來的易承淵,而是對著他自己。 易承淵是他摯友,可在其出征的一年之中,他竟萌生過無數(shù)次不該有的念頭—— 若是易承淵能死在戰(zhàn)場上就好了。 如此,崔家那個刁蠻女,說不定還有機會能讓他留在身邊斗嘴,一輩子。 東邊的易府門外風光無限,西邊的崔府亦是有了不小的sao動。 站在偏門外的那些書生學子們,親眼看著一名高大的男子自崔府馬車而下,被管事親自領(lǐng)入崔府正門。他身上穿著縫縫補補的泛黃布衣,既寒酸又不體面,黝黑的面龐與粗壯的臂膀不像讀書人,反倒像個獵戶。 唯一能看出他身上士人風氣的,是他像筆桿子一般,挺著胸膛,不矜不伐的行走姿態(tài)。 而只有杜聿自己知道,生平頭一回踏入這京城中的高門大戶,他緊張得雙手都在顫抖。 “草民杜聿,拜見崔尚書。” 崔浩與二子在見到他的第一眼,都對他明顯與書卷搭不上邊的身材給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杜公子請入坐,”崔尚書語氣溫和,“冒昧請杜公子前來,實是崔某家仆偶然于街上拾獲杜公子的策論。” 杜聿看到桌上擺著的正是那日被踐踏過的心血,不禁一怔。 “敢問,此卷是否杜公子親筆所寫?” 杜聿回過神,揖道:“稟尚書大人,正是草民手筆?!?/br> 杜聿被請入座之后,讓崔浩父子三人針對卷中所述一一核對。末了,崔奕樞挑眉看了看弟弟一眼,面露贊賞之色。 “好,好?!贝奚袝哪樕狭疗鹆斯獠?,“極好?!?/br> 一連三聲好,杜聿不止是耳根紅了,這下也才留意到,方才對答的過程中,自己的冷汗已經(jīng)濕了整個背脊。 “崔某可否倚老賣老問一句,杜公子看著年歲尚輕,是如何能識得這些治水良策的?” “稟尚書大人,草民家住宣州,外祖三代都是修堤造渠的工匠,是故自幼便熟悉水利之事。” 崔浩點了點頭,“杜公子才學均優(yōu),見識不凡,在京中可已拜入哪家門下?” “……不瞞尚書大人,草民家貧,能進京趕考已是捉襟見肘,湊不出叩門錢,是故……” 崔浩嘆了口氣,“叩門錢一習,原是讓學子們珍視投卷于大家的機會,如今在我大燕卻反倒成了寒門子弟的檻。難為你了?!?/br> “杜公子的策卷里,有學識,有抱負,但若要高中進士,還得琢磨應(yīng)考時的論述方法,才能從萬千人海中脫穎而出。”崔浩對著眼前這名青年學子溫和微笑,“我大燕近幾年水患頻仍,正需要你這般人才,若杜公子不棄,可拜入老夫門下,成我崔浩門生?!?/br> 杜聿瞪大了雙眼,進京趕考以來,處處都是難關(guān),此等際遇放在他眼前,多少有些不可置信了。 見他不語,崔浩又補充道:“若杜公子已有屬意文士,也不必多慮,說出來,老夫可引薦一二?!?/br> 杜聿大夢初醒,連忙離座拜倒:“能入崔尚書門下,是草民想都沒想過的事!杜聿少時拜讀崔尚書當年所作稅賦之論,自是對崔尚書五體投地,能得您青睞,屬杜聿三生有幸?!?/br> 崔浩與兩個兒子對視一眼,親自起身相扶。 “那么,待你今日將行囊取來,在我崔府安頓下來之后,明日再行拜師吧?” “……取來?”杜聿有些呆愣。 “我崔浩朝中學生眾多,本就有不少寒門考生,知道在京城居住不易,所以往往會讓寒門學子安心住在府中應(yīng)考。食宿都有我崔府,你只要安心應(yīng)考,將來對大燕有功,便是代我崔浩回報朝廷之恩?!?/br> 杜聿這次反應(yīng)快了些:“多謝尚……多謝恩師!” “奕樞、奕權(quán),快帶他去客房安置吧?!?/br> 杜聿走出廳堂,見到府中庭園景致時,恍如隔世。 “杜聿,今后你在尚書府中是客人,若有什么需要,千萬別客氣?!贝揶葯?quán)提醒。 “多謝二公子?!彼笆忠灰?,后又連忙抬頭,像是想起什么:“方才在廳中所說,拾到杜某策卷的是府中下人,敢問是何人?杜某想先當面致謝。” “喔,那是舍妹的大丫鬟望舒,我可讓人領(lǐng)你去東邊的次生院。同望舒說完,你再到賬房找管事,讓他領(lǐng)你去取行囊?!?/br> 語畢,奕權(quán)隨手招來了個小廝,說道:“帶杜公子去次生院庭前,找望舒?!?/br> 杜聿行禮之后便隨小廝而去,人離去之后,崔奕樞皺眉看著弟弟:“讓他直接到依依院里找望舒,不合規(guī)矩?!?/br> “大哥,這你就不懂了。”崔奕權(quán)笑了笑。 見崔奕樞的臉色不好,他識相解釋道:“依依前些日子才跟娘親說,她出嫁之后,就得替望舒找個她喜歡的人家,不必再做奴婢伺候了。” “你瞧,望舒與杜聿有緣,說不定能成一段佳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