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窮途之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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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霜打痛她細嫩的肌膚,原本看上去清靈脫塵的秀氣鼻尖與臉頰都像是染了胭脂一般泛紅,而她說話時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與哽咽的嗓音更使人見了就多一分憐惜。 許多當(dāng)鋪主人見她如此,很快地就配合讓她贖回典當(dāng)之物。 可無論她如何努力加快速度,到目前為止她也才贖回四家當(dāng)鋪的東西,光是典當(dāng)之物有玉釵、首飾的字眼就有二十來家,更別提目前這四家還是離杜府最近的。 但她不放棄,拋頭露面無妨,讓人看笑話無妨,她都得將那柄燕釵給找回來。 就在她跑完了御街上這四間當(dāng)鋪,正準(zhǔn)備從城南尋回城北的時候,一個肥胖白嫩的手揪住了她的衣袖。 “杜夫人,風(fēng)雪太大,左相府少夫人請您到馬車上先歇?!币恢皇直蹟堊∷难?,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福純以不容拒絕的態(tài)勢將崔凝往馬車推去。 左相府少夫人?姜玥? “等等,我還有事要辦!”崔凝掙扎著要騎回自己的馬,卻徒勞無功。 宋瑾明特地抓來福純的優(yōu)勢立現(xiàn)——除了福純以外,其他丫鬟都不可能同她這般能輕輕松松將崔凝推到馬車上。 崔凝不斷轉(zhuǎn)頭要同福純解釋,卻被她一個馬步蹲下使勁就抱上車,還來不及驚呼,福純便狠狠地將人往馬車內(nèi)推了一把。 她眼前一黑,還來不及看清天南地北,一雙男人的手臂立刻扶住正要撲倒的她。 只見眼前的宋瑾明眉如墨畫,一襲白衣錦繡外搭了件墨紗褶子與腰帶上的美玉相應(yīng)風(fēng)流。 崔凝傻住的同時,聽見車簾外傳來福純刻意的呼喚:“少夫人,給您把杜夫人帶進去了,小的這就先回左相府同夫人報信?!?/br> 這呼聲一喊完,車夫就像得了暗號一般立刻駕車奔出。 “宋……宋瑾明?”崔凝一時之間理解不了此刻的情況。 宋瑾明垂眸看著被凍到整張小臉發(fā)紅的崔凝,似乎每回見她,她都越來越狼狽。 先是在宮里讓班直追著跑,之后又是跪在門后讓人指指點點,此刻更是像個瘋子一樣在淮京城里四處亂竄。 他越來越不敢想下回再見到她會是何等慘況。 “……我路過御街,遠遠就看到你四處丟人?!彼舞骱晢柕溃骸澳闶悄X袋發(fā)了脹要讓風(fēng)雪凍一凍才能用?” 可心緒大落的崔凝在這一瞬間看到宋瑾明,恍惚似是回到了那年燈節(jié),人海之中,她先瞧見了他,揪著他的衣袖,她問他有沒有見著易承淵。 “宋瑾明……”她整個人癱軟在車內(nèi),那無助的神情讓他看了心頭頓時一緊。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了……”崔凝一開口便是語無倫次,眼淚直落,同時她布兜里的首飾與當(dāng)契錢財散落一地。 節(jié)骨分明的手指拾起凌亂的當(dāng)契,那雙明銳眼眸望著一地狼藉問道:“在四處贖回首飾?” “我只留了那一柄燕釵……這也不可以么……” 經(jīng)歷過白日與修仁相遇的大悲,在城外湖畔夢醒的大哀,在李氏眼前的大驚大怒,崔凝此刻的神智已經(jīng)有點渙散。 “我什么也不要,我就想留在身邊,我連看也不會去看……我得找回來……宋瑾明,他留給我的就只剩那燕釵了……我得找回來……”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雖是不著邊際的破碎語句,宋瑾明卻聽懂了。 “承淵送的燕釵在這些當(dāng)契之中?” 崔凝哭著不斷點頭。 看著她這番脆弱模樣,宋瑾明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道:“你一個人要如何在鋪子關(guān)門前贖回全部首飾?又是在雪夜拋頭露面的,你不顧自己的臉面,也要替你父兄顧臉面吧?” 可崔凝聽不進去,伸手就要把宋瑾明手上的當(dāng)契全拿回來。 “我有辦法找人替你在今夜全部贖回來,你在車上待著?!彼涞馈?/br> 聽到他有辦法全部贖回來,崔凝不哭了,全身僵硬地看著他仔細將所有當(dāng)契都理過一遍。 正要清點銀錢與當(dāng)契上的數(shù)字時,宋瑾明抬眼看見瞬間變得乖巧不鬧的她,心中感覺不太對勁,拿起一旁匣子中的酒壺遞給她。 “天冷,你喝點酒暖身,我替你點銀錢跟當(dāng)契,不用擔(dān)心,等會就都贖回來了?!?/br> 崔凝點頭,像個提線木偶般接過暖身酒。 才清點到一半,宋瑾明就皺眉,“這么多首飾,你是整個妝匣都當(dāng)了?” 他眼尾一瞥,看見崔凝沒有否認,垂著一雙眼乖乖喝酒。 “……不是吧,你那婆母……真不怕尚書府報復(fù)?還是你平時溫順過頭了你?” “是因為……我很溫順……?”崔凝語氣恍惚,眼帶朦朧地看向宋瑾明。 宋瑾明頓時語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嘲諷以外,安慰他人的能力淺薄到幾乎沒有。 “……我是很溫順,我連跟著他去北方都不敢?!贝弈猿暗匦α耍拔夷菚r連盤纏都備好了,可他一拒絕我,我就沒了隨他走的力氣……” 宋瑾明聽到此處驚覺不對:“流放時你去見過他?” 崔凝沒有回話。 “說你溫順,你還真是什么都敢做。”宋瑾明搖頭。 “……他說,易家女眷在牢中就死傷慘重了?!贝弈蝗粵]頭沒尾地說了這一句。 “不去折磨男丁,反而先折磨女眷,還膽大包天不顧囚人生死……宋瑾明,你覺得,會不會是有人在用女眷逼供?” 宋瑾明清點當(dāng)契的手停下了,臉色嚴肅對著她道:“這話你不能再講,會惹禍上身?!?/br> 當(dāng)清點得差不多時,馬車也在某處停下了。 宋瑾明記了一些數(shù)字后,將當(dāng)契與銀兩拿到前簾之外,吩咐道:“請申屠允盡快把這些全都贖回來,不足的會再連理事費一并補給他,我們就在車內(nèi)等?!?/br> 車夫取過東西,應(yīng)了一聲是。 申屠允……這是崔凝今日第二回聽到這個名字了。 宋瑾明皺眉看著神色依舊茫然的崔凝,見她仍呆呆地拿著酒壺,嘖了一聲就要將酒壺取回匣子放好。 卻在此時看見匣中的其他兩壺竟都不見了,低頭一看,空的酒壺就散落在崔凝裙旁,殘存的酒液還弄臟了她的衣裙。 宋瑾明心頭一凜,連忙抬頭問道:“崔凝……你喝了多少?你……” 只見崔凝頰上浮現(xiàn)紅暈,醺然對他微笑,之后眼神一散,眼看就要往后倒去。 宋瑾明連忙伸手將人抱到懷里。 意識已經(jīng)不清的崔凝自然沒有因男女之防而抗拒,她就這樣昏睡在宋瑾明臂彎里。 “崔凝?崔凝!”宋瑾明不斷試圖將她喚醒,卻徒勞無功,她就這般閉上眼睡下了。 在失去意識的那瞬間,她似乎認出宋瑾明的聲音,她輕聲道:“宋瑾明……你可有看見淵哥哥?我同他……約好了要看一起燈的?!?/br> “可我……找不到他……”崔凝的最后一句話帶著哽咽。 “崔凝……”宋瑾明拍了拍她的臉頰,“崔……” 看著懷里熟睡的人,原本想拍醒她的手轉(zhuǎn)為撫摸,他的手指輕撫過她的眉眼,她細嫩的臉,每一下都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般謹小慎微。 “……依依?!彼吐曢_口,叫出了一直想叫,卻從未叫過的稱呼。 聽到依依二字,睡夢中的崔凝睫毛輕顫,跟著嘴角微微上揚,更往他懷里蹭了一下,仿佛在夢中與易承淵相遇了。 看著她的睡顏,宋瑾明低頭,輕柔吻上她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