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黑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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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縣的縣衙內(nèi)院比在淮京中的杜府還要大上一些,但舒適度卻望塵莫及,唯一的好處是搬到此處來以后,所有下人都能單獨有自己的一間房。也慶幸此時是夏季,沒有秋冬那般需要打點衣物炭火。 幸好無論在哪里她都還能躺在杜聿懷里睡,夜間睡眠倒也不成問題。 一大早,崔凝就差了云帆帶著阿月阿葉去添購所有人的用度,更讓家丁們修補縣衙內(nèi)那些搖搖欲墜的家具,望舒與許婆子二人勤快清掃院內(nèi),她自己則是算起杜聿托她幫忙查看的賬本。 另一頭的杜聿天未亮就醒,早早地與縣尉商討那些無家可歸之人該安置在何處,并與縣丞核對開倉的糧草該如何分送、如何視察。 府中諸人各自忙了一個上午,到了中午望舒與許婆子把飯端出來時眾人已是饑腸轆轆。 崔凝見杜聿還在前頭議事沒進來吃飯,自己胡亂先吃了個rou饅頭以后就將飯菜給提到前頭去。 沒想到,在縣衙大堂的景象讓她只瞧一眼就愣在當(dāng)場。 大堂里坐滿了人,倒也不是災(zāi)民,而是工匠。 那群工匠圍著一張又一張的圖紙在討論事情,時不時爭辯不休,而杜聿則是與幾名看起來更為年長的工匠坐在正中央的地上,盯著最大張的圖紙討論,神情嚴肅。 “啊,夫……夫人?” 有人先瞧見了從內(nèi)院走過來的崔凝,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頓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討論,一致往崔凝的方向瞧,她立刻紅了臉。 杜聿看見妻子出來,又看見她手上的飯菜,這才意會到是自己誤了時辰。 “阿凝。”杜聿站起身朝崔凝走去,卻在走近妻子時讓崔凝把手中竹簍往自己胸前狠狠一推。 “我……我不知道有這么多人在,我這就讓廚房去備茶水吃食?!?/br> 崔凝慌慌張張地跑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昨日才剛到縣衙,今日杜聿竟然就能找來這么多工匠?怎么想也覺得不合常理。 但她根本沒時間細想,畢竟外頭的人實在太多,她趕忙叫來許婆子,迅速把早上蒸好的餅子、rou饅頭,再加上新炒的幾道菜全都帶到前堂來,家丁更是扛來大桶茶水。 在堂中的工匠很快便大快朵頤起來,杜聿見狀,這才認知到自己確實疏忽了。 就在眾人忙著吃東西的同時,崔凝將丈夫拉到一旁,疑惑道:“夫君,怎么回事?我們才剛到,你如何就能找齊這么多工匠?” 杜聿還沒回答,一面貌黝黑的男人就興沖沖地走上前來,對著杜聿笑道:“黑柱兒,快讓你媳婦認識我啊?!?/br> 那男人比杜聿稍微矮了一些,手親昵地搭在杜聿肩上,仔細一瞧,二人的眼睛很相似。只是那人膚色實在太深,比起初次遇見的杜聿還要黑上不少,襯得一口牙是更加白亮,笑起來的時候格外醒目。 杜聿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阿凝,這是我表兄……陳謙。” “你的……”崔凝嚇了一跳,但很快轉(zhuǎn)過頭對陳謙改口:“崔凝見過表兄。” 陳謙雖然有一雙與杜聿形狀相似的眼睛,但時常臉帶笑容的他氣質(zhì)與冷峻的杜聿截然不同,他熱情招呼道:“黑柱兒偶爾給我寫信,信里提過不少弟妹的事,這回總算見著了,聞名不如見面,你比他說的還要好?!?/br> “……黑柱兒?”崔凝疑惑地看向杜聿,他的耳根微紅。 “他打小就長得又高又黑,我跟我爹帶著他四處做工,那些工匠輪流帶他,大家都叫他黑柱兒?!标愔t搔搔頭,嘿嘿一笑,“不過他赴京以后倒是白了不少,看來也不能怪他,是我爹打小就太常帶他出去曬日頭了?!?/br> 崔凝覺得這人看起來與杜聿有三分相似,卻有著天差地別的性子,著實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隨著宣州的水利逐漸妥善,陳謙為了討生活,在雙親死后便搬來明州做水利,這一做已是第四年。所以杜聿才能在還未上任時就對明州的情況如此了若指掌,甚至在抵達的第二日就能找齊這么多工匠進來。 夜里,崔凝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之前都沒聽你提過表兄在這兒呢?” 杜聿沉默了片刻。 “……夫君?”崔凝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失笑,調(diào)侃道,“別告訴我,是因為你不想讓我知道你幼時大家都叫你黑柱兒。” 杜聿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開口道:“自然不是……” “其實早在進京以前,我就一心想著若是高中,那無論如何也要到?jīng)]人敢來的舒縣赴任治水……表兄知道我的想法,曾多次勸阻過我,就怕我背無靠山,會像之前的知縣一般死在任上?!?/br> “……可是阿凝,表嫂與一雙兒女,都是到明州的第一年就死在水患里,表兄事后才知舒縣的水利是因官場之故修不好,但卻仍守在這兒,就是期盼有生之年還能將當(dāng)年廢棄的水利之工重新修復(fù)復(fù)用,告慰妻兒在天之靈?!?/br> 崔凝沒想過真相竟是如此,錯愕地看向了杜聿。 “之所以不敢告訴你,是因為……娶了你之后,我曾一度為了你想打消這個念頭,去翰林院或離淮京的地方赴任,讓你離尚書府近一些,至于表兄,我再慢慢說服他到我上任之處來幫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擔(dān)憂若你知道了表兄之事,會……心里有道檻?!?/br> 崔凝看著丈夫,好半晌才回過神。 她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夫君,下回若有這等事,你可得早些告訴我。我們夫妻二人本該事事都能相商?!?/br> 杜聿回握了妻子的手,嘆息道,“我也不知道娶了你之后還來舒縣究竟是對是錯,阿凝,你答應(yīng)我,在此處凡事都得小心謹慎,只要出門必須得帶著阿葉與阿月,可好?” 崔凝笑回:“這是自然?!?/br> “明日起我得與表兄一同出城視察水利,也得巡視災(zāi)民的安置,一整日都不在。恰逢中元,明晚百姓都會到縣里舒河去放水燈祭奠亡魂,你能不能替我為舒縣罹災(zāi)百姓點上一盞?” 崔凝點頭,“自然好,我也想到外頭走走?!?/br> 杜聿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溫聲道:“記著,一定得帶著阿月阿葉,留心安危。” “好?!贝弈c頭。 旋即她又抬頭看向丈夫,神情凝重,“對了,夫君,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br> “怎么了?”杜聿的表情也跟著變嚴肅。 “我能不能也叫你黑柱兒?” “……” “在床上?黑柱兒哥哥?” 杜聿沒有回答,但今晚夫妻房里的燈暗得特別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