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街道很空，只剩幾間超商泛著微弱光芒，靜悄悄的還挺瘮人。方翊的衝動漸漸冷卻，起初還急著快走的步伐現(xiàn)在卻停了下來，看向旁邊車尾燈被拉成紅線再消失在空氣中。

    剛才方翊全是趁著情感作勢，集了心虛、衝動和不知所措才有這么一齣，現(xiàn)在冷靜下來了他才覺得不妙。今天他是代朋友的班才去拍照，未來交稿必定還得商談，如今鬧得不歡而散，方翊都不知道該怎么跟朋友交代。

    搭計程車回家時，方翊的拇指懸在于子騫的私訊頁面，心想是不是該道歉緩頰，但又覺得這樣特別矯情，自我防衛(wèi)也不算真的做錯什么??吧，想著想著又把輸入到一半的話刪掉。方翊糾結(jié)了整趟車程，連到家都渾然不覺。被司機(jī)大哥提點(diǎn)后才匆匆付錢下車。

    方翊從小至今沒因?yàn)樯鷼鈩邮诌^，連脾氣都很少發(fā)，最常被人夸的優(yōu)點(diǎn)就是冷靜和藝術(shù)氣質(zhì)。第一次出手竟獻(xiàn)給僅見面兩次、連熟悉都稱不上的陌生人，說起來自己也不敢相信。

    今晚方翊沒睡好，想的全是自己出格動手和未來會可能會面臨的麻煩。那么一折騰，直到天際亮出魚肚白，方翊才有了睡意。

    他再次醒來已經(jīng)過上午十點(diǎn)，方翊今天沒課，但跟白崇宇約好要討論微電影的后續(xù)，好友說已經(jīng)找好了其他的男女演員，今天會約出來見面打個照應(yīng)，所以方翊簡單洗漱后又前往學(xué)校。

    到了指定地點(diǎn)，此處已經(jīng)有四、五個大學(xué)生環(huán)坐成一圈。白崇宇剛好面對方翊，看見人來了立刻起身，引著方翊介紹給大家?！笟G大家，他會是這次的攝影，他叫方翊?！?/br>
    「你們好，我是方翊，廣電系大三，這段期間請各位多多指教?！狗今闯娙诵α诵Γ玫竭@圈人的友善回應(yīng)。白崇宇領(lǐng)著他一一介紹人名。目前有三女三男，除去白崇宇，其他人全和自己不同系，他們好像也都互相認(rèn)識，但方翊臉熟的只有好友和正和他曖昧的小學(xué)妹。

    只不過大家人都心善，介紹過一圈，間聊幾句，朋友的氛圍就有了。

    方翊還在想跟這群人合作還挺不錯的，就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往這方向走來——他還在內(nèi)心祈禱對方只是路過或自己錯認(rèn)，但隨著距離靠近，方翊即看清這人不是別的誰，正好就是才吵過一架、怎樣也不想再遇到的于子騫。他想自己的驚訝興許都表現(xiàn)在臉上了，因?yàn)樗部匆娏擞谧域q那瞬間的審視眼光。

    「子騫你來了啊——快點(diǎn)快點(diǎn)，大家都到齊了等你一個！」

    一位綁著辮子頭的女生熱情招呼，走上前勾住于子騫的胳膊，下一秒?yún)s被他滑順地縮開了。

    于子騫木著一張臉，路過大伙兒輕聲打招呼，他沒坐在方翊身旁剛好空出的位置，反而走去離得最遠(yuǎn)、小圓圈正對面坐下，回避之意尤其明顯，辮子頭女生也跟在旁邊落座。方翊猜眾人不會因此就看出兩人有嫌隙，但心里仍為對方舉止感到不安。

    「這位就是我剛剛說有在接案、拍過不少平面廣告的人。」辮子頭女生向方翊介紹于子騫，說明她是在父親公司里認(rèn)識的：「當(dāng)時我看到有人背著系上包包覺得很巧，后來才進(jìn)一步認(rèn)識。而且他的作品滿厲害的，所以就邀請一起來拍?！?/br>
    「所以你們都滿熟的就對了。」方翊試著平心面對未來可能得跟于子騫共處的可能性，他陪著笑臉，佯裝自己跟于子騫是初次見面，這是第一次感受到勉強(qiáng)嘴角上揚(yáng)有多么辛苦：「你好，我是方翊，未來也請你多多指教了?！?/br>
    互相認(rèn)識對方后，身為主揪的白崇宇此時開始講解目前概念。他將放在包中的平板拿出來，上頭已經(jīng)寫滿密麻筆記：「我們目前討論是我當(dāng)導(dǎo)演，廖茗儀編劇、方翊攝影剪輯，而其他人就負(fù)責(zé)演。因?yàn)楸荣愐蠊适乱谑昼妰?nèi)說完，所以我跟茗儀昨晚討論了幾個簡單劇情，分別是??」白崇宇切換到不同畫面，一邊口頭解釋劇情，一邊用圖說輔佐。

    白崇宇講話大方流暢，劇情被他講得既生動又有畫面，起承轉(zhuǎn)合有條有理又不復(fù)雜，相當(dāng)有畫面感，方翊甚至能馬上想好鏡頭該怎么運(yùn)。大伙兒也覺得沒什么大問題，直夸這劇本不錯。負(fù)責(zé)編劇的廖茗儀則笑得靦腆謝謝大家。

    「欸?！褂谧域q順手抄過平板盯上半會，所有人都還摸不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于子騫在上頭做了幾個記號，之后重新放到大家中間：「我覺得這里邏輯相背?！?/br>
    于子騫一邊帶著大家釐清劇本視角，一邊闡明這樣的互動并不能直接產(chǎn)生相應(yīng)連結(jié)：「我們是站在上帝視角才覺得這合理，不然照現(xiàn)實(shí)來看，他們根本不會將事情推導(dǎo)到這個點(diǎn)上?！?/br>
    除了這點(diǎn)，于子騫也順帶提出許多不合理的地方，更是開了新圖層用紅筆在上頭涂涂改改，一邊說明這份劇本思考不夠縝密。他發(fā)言期間沒人敢出聲，雖然覺得于子騫能快速找出紕漏的能力高超，但方翊想的都是這個人未免太不留情面了吧？

    「你先停一下吧。」方翊出聲阻止，打斷于子騫：「現(xiàn)在劇情也只是初步構(gòu)想，沒必要那么苛刻吧，之后又不是不能改?！?/br>
    于子騫挑眉看了方翊一眼，他是不喜歡有人打斷，再加上昨夜不歡而散，新仇舊恨表現(xiàn)在臉上。他索性將平板放下，不再發(fā)表。「行吧?！箘傉f到一半的評論兀自中斷，彌留在空氣的只剩微妙尷尬，一時半刻沒有人說話。

    白崇宇身為團(tuán)隊核心，見氣氛不好受，自然笑著出來打圓場：「謝謝你對劇情不順的地方做發(fā)表，你講完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在劇情安排上有這么多的盲點(diǎn)，之后絕對會再修改的?！?/br>
    白崇宇試著將氣氛帶回剛才的輕松，眾人附合他的努力，一言一語接著話題，努力讓氣氛回歸自然，除了于子騫不發(fā)一語。最后大伙兒確認(rèn)了劇情和目前待辦事項(xiàng)，交換一圈聯(lián)絡(luò)方式，便說今天可以散會了?！附裉熘x謝大家，那之后我跟茗儀會再把劇情編得縝密些，到時候要再麻煩大家了?！?/br>
    白崇宇跟眾人宣布散會，自己卻還沒打算要走，拿著手上的平板跟廖茗儀討論接下來發(fā)展。

    方翊身為好友，自然知道他有何居心，也不想留下來做電燈泡。和他們說聲再見便從從離開。

    校園春意盎然，處處朝氣，方翊路過在練習(xí)的熱舞社，看到他們整齊的干練舞步，不自覺放慢腳步欣賞。

    這群大學(xué)生舞力純熟，跳起來有力道有笑容，隨著節(jié)拍而起的舞姿相當(dāng)具動態(tài)美，方翊一時興起想拿相機(jī)捕捉這瞬間。不料翻找包包許久，都沒看到固定放在夾層里的底片相機(jī)。方翊暗叫一聲，心想該不會真的不見了？

    他放在包里的是臺拋棄式的底片相機(jī)，體積小又不佔(zhàn)位置，拍完就可以拆開，將里頭的底片拿去送洗，十分便利。因此方翊出門都會帶著拍照作為生活紀(jì)念。印象中那卷快拍完了，方翊可不想丟失過去那些美好的舊時光，一心思索可能會將它丟在哪里。

    今天為止方翊都沒把相機(jī)拿出來，昨晚回家也沒有打開包包，所以不可能放在家里，更早之前??

    方翊瞬地昨晚去飯店拍寫真時，自己為了收腳架把東西都翻出來，該不會是在那時候忘記收回去了？方翊盯著空無一物的夾層回想，自己除了那個時候就再也沒動過包包，加上最后離開時那么唐突，沒能來得及盤點(diǎn)隨身物品，方翊覺得有很高機(jī)率落在飯店。

    這下可好了。昨天的寫真照完全是臨時接任，方翊根本不記得當(dāng)初住哪間飯店、哪號房，靠自己找絕對一籌莫展，但他不想打電話麻煩darry，更不想去問于子騫。權(quán)衡許久，方翊最后還是放下尊嚴(yán)，撥darry昨晚預(yù)留給他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方翊很快說明來意，并笑了聲跟darry道歉，為了這種小事麻煩她。

    「怎么能說是小事呢？要說的話您才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darry在電話另一頭說，她邊用肩膀夾著電話，邊向打開車門坐上后座的于子騫問好：「你來啦?！?/br>
    darry從后座玻璃看過去，恰巧看到外面有熟悉的人影，便急忙搖下車窗，對著外頭大喊：「方攝影師！」

    方翊走在路上突然被人這么喊也嚇了好大一跳，往聲音方向看去才發(fā)現(xiàn)是darry隔著半開的車窗在叫他。他掛掉電話，走上前跟人問好。

    「這么巧你也在附近啊？」darry半身子越過副駕，跟方翊打招呼：「啊不如這樣好了，我直街帶你去那間飯店找你的東西吧?！?/br>
    方翊吃驚同時沒漏聽于子騫在后頭嘖了好大一聲問說又怎么了，笑著推辭：「這樣不好吧，太耽誤您們的時間了，您給我飯店名字跟地址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跟您昨天幫上忙一比，這根本不算什么啦。何況飯店也是我訂的，您沒那些資料，飯店不會告訴您任何東西吧。哎呀快上車，您再不上來我就下去推您了喔。」

    方翊聽到darry這么說，不敢多作推辭，只好領(lǐng)謝好意上車。

    出于禮貌，方翊打開副駕車門要入座，卻被darry趕去后頭：「哎不用幫我看什么路啦，去去去，后頭坐。」但方翊打開后座車門卻看到于子騫半臥著佔(zhàn)據(jù)了整排后座，支手撐在窗邊，漫不經(jīng)心地滑手機(jī)，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darry見狀，急忙回過頭勸人：「于子騫你快點(diǎn)起來??」

    「沒事啦，我坐稍微前面就好?！狗今搭I(lǐng)了人情，可不想再因?yàn)樽约鹤寶夥諏擂?，而且他敢打賭于子騫說什么也不肯委屈自己。

    因此方翊屈就著只坐椅墊四分之一，只要路面有輕微晃動，對方的腳就會擦碰到自己的臀側(cè)，若有似無的觸碰輕輕地在方翊感官上一劃一劃，不知道于子騫是存心挑釁與否，但在別人車?yán)铮桓矣刑蠓磳Γ缓脽o聲瞪著于子騫，但另一端的人卻毫無察覺。方翊只好一直減少坐著的面積避免接觸，堪比在坐空氣椅。

    基于禮貌，乘車時間方翊沒拿手機(jī)出來玩，只好盯著窗外不斷后退的景色。但臀邊的搔癢時不時將他的注意力拽回來。方翊偷覰那雙腿，肌rou線條張弛有度，最后隱沒在白襪中，不巧的讓方翊想起昨晚那雙裸露只穿條內(nèi)褲的腿和于子騫眼色蒙上一層霧求著幫忙的模樣。

    不合時宜的回憶簡直在為方翊的處境添火，他臉色不對地按住于子騫腳踝：「別再動了?！?/br>
    于子騫這時才從手機(jī)里抬起頭來。挑了眉，從方翊的手中掙開束縛：「不爽就下車，沒人逼你?！?/br>
    昨天被打那巴掌他還在不爽。當(dāng)時于子騫氣急敗壞地甩上房門，慾望早就消去大半，上心的全是窩火。于子騫極度想找人抱怨，但如果這么做還要解釋前因，「請別人幫忙自慰卻被拒絕」這種理由自己絕對站不住腳，滿肚子氣只能自己消化。

    于子騫本來就有少見微妙的念頭，之后要一起小組作業(yè)他也認(rèn)了，現(xiàn)在自個兒在車上休息還能被打擾，這點(diǎn)就完全不能接受了。于子騫挑釁地將腳壓在方翊大腿，試圖把人逼走。喬好姿勢才發(fā)現(xiàn)不一樣。

    于子騫總算有情緒波動，他睜大了眼，隨后又將眼睛瞇成縫，像隻貓鎖定獵物般慢慢地從上到下掃視方翊，對上他怒目瞋視的圓眼睛更篤定內(nèi)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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