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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嬌[穿書] 第72節(jié)

    層層疊疊的紗裙之下,是容見繃緊的雙腿,他的腿長而細瘦,形狀卻非常好看,不會讓人覺得骨瘦如柴。

    但明野并沒有看,人會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他表現(xiàn)得風度翩翩,有禮有節(jié),如果不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觸碰容見的身體的話。

    明野似乎這在乎容見有沒有受傷,這是最重要的。

    在這樣日光消逝的白晝,一切又清晰又模糊,清晰的是彼此間幾乎毫無距離的感知,模糊的事周圍的一切。烏篷船還在搖晃,容見覺得不安穩(wěn),他放任明野想對自己做的一切,卻唯獨無法接受他的冷淡。

    容見握住了明野的另一只手,才覺得不會跌落下去。

    這場檢查即將結束,在方才的每一次觸碰到傷處時,容見都會不由地顫抖。

    明野圈著容見的左邊腳踝,沒有松開。

    “脖子、肋骨、后背、小腿、腳腕?!泵饕罢Z調(diào)認真,一一細數(shù),只是似乎聽不出更多的感情,“我不過是一天沒看著殿下,殿下怎么就傷成了這個樣子?!?/br>
    明明也沒有很痛,明明被這個人救下,此時此刻,容見卻感覺自己瀕臨崩潰,他說:“我很害怕,一直在等你?!?/br>
    徒勞的尋找比無希望的等待要更折磨人。

    容見很明白。

    他們用這樣的方式互相確定對方的存在,容見也知道眼前的明野不是他臨死前的走馬燈,白日夢。

    他能聞到明野身上不同尋常的味道。

    明野在道觀的三清殿前停了一小會兒,看著那些人上香,香氣濃郁,他的身上也沾了些香火的氣味,只不過從風雪中行過,聞起來很冷。而現(xiàn)在他們身處于這個逼仄的地方,在道觀處染上的冷香沾染上了容見,與他身上本有的甜潤桂香融為一體,容見的身上浸透了明野的氣息。

    他們靠得這么近,卻還是不夠,容見覺得不夠,他不知道怎么才算是近。

    明野嘆了口氣,俯下.身,攬住容見細瘦的腰背,避開那些其實都不能算是受傷的地方,很輕地抱住了他。

    容見被人抱起,他的的脖頸垂在明野的臂彎間,眼前的世界似乎正在顛倒,他看到雪花飄飄渺渺,落入仿佛天空一般流淌的河水中。

    恍惚之間,容見覺得自己也像是降落在明野掌心中的一片很輕的雪。

    明野是冷的,他不會像別的雪花那樣融化。

    明野抱著容見,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像容見這個嬌氣的小東西,是不是該關在籠子里,才能被妥帖安全地保護。

    一低頭,又看到容見紅著的眼眶,他說:“別哭?!?/br>
    容見縮在明野的懷里,小聲說:“沒有哭,本來有點害怕,你來了就不怕了?!?/br>
    明野問:“真的嗎?”

    容見的眼睛很亮,就那么看著明野:“是凍的?!?/br>
    想要將容見囚禁起來似乎不難,但明野不會那么做。

    容見沒有流淚,卻依舊可以打動明野,他是讓明野失控,又讓他恢復理智的人。

    明野露出一個笑來,他似乎真的拿容見很無奈:“我該拿殿下怎么辦呢?”

    不需要容見的回答,明野有自己的答案,雖然那不一定是容見所想要和滿意的。

    容見并不明白。他覺得自己哄好了明野,已經(jīng)蒙混過關。即使明野以后會是大魔王,現(xiàn)在又不是,只是一個很善良、很好心的少年人。

    他是這么以為的。

    *

    上岸過后,河邊停了馬車,并沒有別人,行在路上時,明野解釋了一下是怎么找到容見的。

    達木雅的師父孔九州在北疆潛伏多年,暗中留下痕跡,明野才能順著線索找來。并且出于保護孔九州的緣由,并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他人,只能裝成費金亦和群臣以為的最好結果,達木雅看到這么大的追捕力度,將公主留在城中,獨自逃跑了。

    其實這套說辭的漏洞很多,只是時間太短,明野沒打算向容見解釋一切,也很難解釋。但容見如果真的要問,明野也不會隱瞞。

    但容見對明野有很盲目的信任,在他心中,明野無所不能,做到這么點事也很容易吧,而且也當著他的面殺了那幾個人。

    此時已是公主失蹤的第二日,上京城進來容易,出去很難,侍衛(wèi)大多都在檢查要出城的馬車,沒有怎么審查,低等守衛(wèi)看到明野和容見都是大胤人的面貌,就放行通過了。

    馬車一路駛向一條偏僻的小路,這里有一家明野選好的客棧。

    車停下的時候,容見知道該離開了,他望著一旁的明野,手搭在簾子上,言不由衷道:“那我下車了?!?/br>
    其實很不想和明野分開。

    他什么都沒有說,明野卻能覺察到他在想什么,溫和道:“一回了宮,殿下就能看到臣了。”

    容見點了點頭,跳下馬車,向客棧走去。

    直到門檻前,容見停下腳步,不由回頭望去。

    明野站在馬車前,駐足看著自己。

    容見的心情忽然變得輕松,他不再有什么顧忌,朝客棧內(nèi)走了進去。

    此時還不到黃昏,客棧里卻空蕩蕩的,沒有客人。掌柜站在柜臺后打瞌睡,容見走了過去,伸手敲了幾下桌面。

    驚醒的掌柜問:“怎么了?差爺,咱們這才查過,都是老實本分的客人……”

    一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立在面前是一個個頭頗高,容貌極美的貴人。

    掌柜愣了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只聽他道:“本宮是長公主?!?/br>
    ——長公主?

    能在上京城里開鋪子做生意的,多少都有些門路,這家客棧的房掌柜也不例外,他是聽說宮里丟了長公主,但怎么也沒想到長公主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一方面,他是覺得不可能如此湊巧,被賊人擄走的長公主這么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另一方面又覺得眼前的人不像騙子,因為他的衣飾是自己從所未見的華貴。

    糾結猶豫間,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容見沒在意他的反應,摘下手中的鐲子,輕聲細語道:“你出去找個錦衣衛(wèi),把這個交出去,他們就明白了。”

    他的神色認真,講話間又很肯定,掌柜也顧不上疑慮了,將后頭正在做雜事的小二喊了出來,給容見找了個上好的房間。也不能讓這位長公主就這么在外頭待著,然后自己捧著鐲子,朝外面去了。

    明野看到掌柜出門,才駕車離開,去了另一條路上的鋪子。

    處理好馬車,明野推門而入,周照清和孔九州正相對而坐。

    周照清一聽到腳步聲,有些無奈道:“公子,這位孔大人可是什么都不說,我也沒轍了?!?/br>
    孔九州也轉(zhuǎn)過頭,想要知道這件事的幕后之人是誰,猝不及防下卻看到明野的臉。

    他的神情難以置信,即使不知道明野的真實身份,但凡看過那日的比試,沒有人能忘掉明野的臉。

    他啞聲道:“竟然是你?你到底是誰!”

    明野沒答,他走了過去,周照清站起身,為他讓出位置。

    去往孔九州的舊宅后,一行人將那里翻了一遍,找不出什么痕跡。明野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親自尋找的,最后看到裝飾園景的灰褐色五色石,才忽然記起了什么。

    他的記性實在很好,在此之前,他只在北疆入宮后,偶爾見過一次這種石頭。而宮中雖也用五色石裝飾,但沒有用過這個品貌的,形狀和顏色都不算漂亮,須得拿進了才能發(fā)現(xiàn)是五色石。

    又找了懂行的一問,果不其然,這是孔九州家鄉(xiāng)瀑布下特產(chǎn)的一種五色石,他們當?shù)氐奈娜私枋佒?,而外面的人則很難欣賞。

    孔九州隨身攜帶這種石頭,不過往常是用于在宮中通知崔桂,而這一次卻是用來記錄達木雅逃亡的路線。

    他的石頭不多,更要扔的隱蔽,時常懷疑不能被人找到,自己是在無用功。他沒有料到,最后找來的不是崔桂,而是眼前這個人。

    孔九州怒不可遏:“你殺了他!本來,本來何至于此……”

    達木雅一死,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北疆羴然人的部落。本來達木雅也許會在部落中有更高的地位,他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與達木雅在發(fā)現(xiàn)孔九州有異變,甚至沒有確鑿證據(jù)時就會將他處死不同,孔九州卻對達木雅抱有感情。

    孔九州才去北疆時,達木雅才七歲大,他不會說大胤話,卻很謙遜地請教師父??拙胖菘偸菚肫鹱约旱挠鬃?,他才七八歲大就離開人世,也會用那樣憧憬的目光看著自己。達木雅也一樣有讀書作詩的天賦,雖然他被大胤人認定是茹毛飲血的蠻夷之輩。

    然而隨著達木雅長大,他逐漸褪去兒童的幼稚與天真,他會刻意俘虜大胤人,滿足好奇心后將他們的眼珠子挖下,凌遲處死,只不過為了證明他雖然學習大胤的東西,一顆心永遠屬于草原。

    孔九州時常會感到無法消解的痛苦,持續(xù)受到折磨。他偶爾也會產(chǎn)生離開的沖動,即使待了再長時間,他在羴然人中還是格格不入,達木雅卻不可能放過他。這也讓他認清,達木雅終究不是他的兒子。

    而現(xiàn)在他死了。

    孔九州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憤怒什么,他只能對著眼前的人發(fā)泄怒火。

    明野坐在孔九州對面,他心里很明白,達木雅不算什么,只是不該死在這里,死在這個時間。

    但人已經(jīng)死了,明野不會后悔自己做過的事。

    他說:“我殺了他,自然會彌補他死了帶來的后果?!?/br>
    又道:“孔先生待在北疆多年,想必知曉很多事,可否將這些將這些交給在下?!?/br>
    孔九州道:“難道你承諾了,我就一定要信?”

    孔九州的消息救了容見,明野感謝他。但他多年來在北疆了解的事,明野是想知道,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明野平靜道:“你可以不信?!?/br>
    他今天沒有很多耐心,談話間一直想到容見,他不能放心,于是站起身道:“孔先生可以想想以后要去什么地方?!?/br>
    *

    在等待錦衣衛(wèi)趕來的時間里,容見覺得很難熬。

    不知過了多久,窗戶忽然響了一下,他本來以為是外面的風,沒有理會,沒料到又有規(guī)律的敲了三下,容見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卻還是推開了窗。

    明野翻身而入。

    容見呆呆地看著,他問:“你怎么來了?”

    不是不讓明野來的意思,其實很想要這個人陪著,但卻怕被即將來到的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明野會遇到危險。

    明野合上了窗,外面的天色將暗,昨天的這個時候,容見被北疆人擄走。

    他說:“沒有關系的。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br>
    容見“哦”了一下,他本能地將手搭在明野的胳膊上,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他也想了很多,在漫長的、平靜的沉默中,他終于說:“那天的事,對不起?!?/br>
    他頓了頓,微微蹙著眉,沒頭沒尾地解釋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摻和進這些事情里?!?/br>
    他那么弱小,輕易就被人擄走,說這句話時卻充滿了對明野的保護。理智上是知道如果明野在暗處看著,肯定會萬無一失,明野真的很厲害。感情上卻覺得明野才不過十八歲,已太過惹眼,怕改變他日后的命運,也怕他會因此受傷,所以沒有和明野說一個字。

    容見只是想要保護這個人,即使受到傷害,即使有萬一的概率,他也要保護十八歲的明野。

    全世界只有容見那么固執(zhí),那么盲目,覺得明野應當被保護。

    明野想到那支從容見鬢角跌落后碎掉的花鈿,幸好容見沒有碎裂,那是他一生都不會忘掉的事。

    容見卻好像不在意那些,他將這件事定義為意外,即使受了很多傷,遇到危險,也迅速放下,現(xiàn)在對明野露出那種很天真的神情。

    他點了下頭,左手很自然地拂過容見的后頸,那里的皮膚如白瓷一般細膩,現(xiàn)在卻多了一道很明顯的痕跡。

    明野看著那里,他的心很軟,聲音有些低:“我知道的。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