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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卻多情(下):魔界篇 第107節(jié)

    膨脹到最后,樓房在他腳下,都只如積木一般渺小。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gè)人面獸身的怪物。臉是建烈的臉,但頭上生著數(shù)丈長的三條山羊角,身體其余部分生滿鱗片,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似龍非龍,原是饕餮的形貌,卻又與普通饕餮大不相同。

    “這家伙是真瘋了,居然和太虛饕餮合二為一。”紫修抬頭看著他,蹙眉道。

    “孤瘋了?哈哈哈哈……”異變建烈笑得渾身抖動(dòng),以至于群山也隨之搖晃,“東皇紫修,你以為自己明智,卻不知自己愚昧!你不懂無盡力量之喜,不懂破魔體極限之樂!只是魔化,如何足夠?何為東皇氏血脈與太虛饕餮融合的無上魔力,來體會吧!”

    炎焰大軍備受鼓舞,紛紛舉兵刃,呼聲響徹蒼穹。

    紫修大聲道:“眾將士聽令,全力以赴,防守奈落!”

    月魔軍也齊聲響應(yīng),熱血沸騰。

    異變建烈長嘯一聲,帶著大軍殺上前來。

    在太乙魔碑的輻射下,月魔軍個(gè)個(gè)驍勇無比;在異變體質(zhì)的cao縱下,炎焰軍又暴躁無常。兩邊殺得你死我活,蓋起了尸山血海。

    紫修也徹底魔化,與尚煙一同上前,拼盡全力,與異變建烈搏斗。

    太虛饕餮乃是上古兇獸,其力遠(yuǎn)高出普通饕餮百倍,加上東皇氏血脈加持,更是強(qiáng)得無與倫比。異變建烈拔蹄飛奔,頭角直刺穿數(shù)百棟樓房、扎碎奈落城中的危崖;他張口吐出陰火,直接讓樓宇、尸骨、活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建烈如此兇猛,哪怕紫煙二人共同出擊,都應(yīng)對得甚是費(fèi)力:尚煙向他揮出一劍,劍光穩(wěn)妥擊在他身上,劃出百尺長的口子,卻眨眼間自愈了,只如一劍劃在泥潭里;紫修揮出一劍,區(qū)別也只是劍傷比尚煙一擊深上五六倍,卻還是無法阻止獸體自愈。

    如此來來回回殺了上百回合,建烈并未受傷,反倒是尚煙累得氣喘吁吁,紫修時(shí)刻保護(hù)她。而巴雪、尋歌、沙翳、英羅等大將,早已前來助陣數(shù)次,更全不是他的對手,被他震飛到百里之外,沙翳、英羅防御空虛,一個(gè)口吐鮮血,一個(gè)肋骨骨折。

    紫修道:“他動(dòng)用了上古自愈之力,除非卸下防備,不然我們都傷不了他?!?/br>
    尚煙道:“真可惡。”

    “東皇紫修,你說你蠢不蠢?!碑愖兘宜粏〉?,“你本有機(jī)會勝過孤的。是你自己蠢,讓位于昏君弟弟,痛失良機(jī)!今日,你注定斃命于此!”

    尚煙發(fā)現(xiàn),異變之后,東皇建烈的性格也變了很多。他本是沉默陰險(xiǎn)之人,即便受到挑釁,上了當(dāng),也很快會調(diào)整情緒,恢復(fù)清醒。現(xiàn)在話卻變得那么多,好似被上古兇獸本能影響了。

    所以,他沒有一開始異變,或許并不是故意隱藏實(shí)力,而是心中有數(shù),異變影響性情。

    她輕輕嘆了一聲,道:“看來,異變也不是無所不能的?!?/br>
    “什么?你說什么?!”異變建烈怒道,“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打不過孤,還嘴硬?!”

    尚煙道:“異變之前,你術(shù)法還能拿得出手??僧愖冎螅B術(shù)法都不能使了,只會靠蠻力取勝,這莫不成便是所謂的‘賤力邦族’?”

    紫修拉住尚煙,急道:“煙煙,別刺激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孤還道是何事!這便讓你們見識見識!”建烈舉起雙蹄,又一次布下六陰魔瘴。

    他的眼球又一次完全變黑。

    尚煙和紫修連忙飛入空中,躲避魔瘴。

    奈落軍隊(duì)再次被心魔cao控。而且,異變建烈獸化甚重,更加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頭微微歪著,跟斷頭鬼一樣,輸出遠(yuǎn)多過先前的絕望、恐懼,害士兵們自殺得更快了。

    “不好?!弊闲捱屏诉谱欤釀ι锨肮艚?,自然也無甚效果。

    “東皇建烈,你身后那個(gè)四分五裂的rou塊,是什么???”尚煙倒抽一口氣,“天啊,竟是你父王!”

    建烈道:“什么,你說什么?”

    “你父王在說什么?”尚煙將手掌放在耳朵后,作竊聽狀,“哦,他在說:‘建烈,吾兒,若你當(dāng)初不曾私藏魔星龍鱗甲,孤是否便不會斷臂瞎眼?便能光明正大贏過東皇紫修?是否便不會遺臭萬年,被大卸八塊?是你害了父王,是你害了孤啊……’啊呀呀,他的眼睛在流血,他的胳膊掉下來了!好嚇人?。 ?/br>
    建烈道:“你說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父王早死了,他怎可能出現(xiàn)在這!”

    至此,紫修明白了尚煙的意圖,對她露出欣賞之色,不再說話。

    “咦,你父王身后那個(gè)臉色蒼白,七孔流血的野鬼是誰?”尚煙抱著胳膊,一臉驚恐,“那是……那是,東皇聞堯?!他的舌頭為何垂到了地上,他在說什么?”

    聽聞這個(gè)名字,建烈更是駭然,連退數(shù)步,撞翻了兩個(gè)空中島嶼:“聞堯?!不不不,聞堯也早死了!你少騙孤!”

    “東皇聞堯,你說什么?‘哥,你殺了我……你為了奪位,殺了我……我死得好慘啊……你這六親不認(rèn)的怪物,我要找你索命,血債血償……’什么,炎焰帝,你不僅害死了自己的父王,還殘殺了自己的親弟弟!”

    紫修愕然回頭,看著尚煙:“什么?”

    建烈慌亂道:“他!他才不是孤的親弟弟,孤……孤是野種,孤不是王后的兒子……不,孤不是故意的,孤也是被逼的,不是,不是……不要找孤,不要找孤……”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后退,竟卸下所有防備,伸頭亂撞,磕得頭破血流,染紅了浮生河。

    若換做平時(shí),他絕對不會如此神智混亂。但在六陰魔瘴的cao控下,他已全然被自己的負(fù)面情緒反噬,徹底瘋癲。

    紫修將圣皇五行劍、深淵驪龍劍都收了起來,沖上前去,低聲道:“永別了,表哥?!彪p臂向外推開,雙腿跨出大大的馬步。

    與此同時(shí),他的身形一黑一紫,光速回閃三次,只見三道弧形黑光從他身上飛出,瞬間擴(kuò)大,化作萬千刀劍般的煞氣,沖向異變建烈。

    “嗷啊?。?!”

    建烈撕心裂肺地嚎叫。他的五臟六腑、渾身筋骨全被震碎,肌理撕裂,陡然爆炸。

    魔王崩裂勁,紫修畢生修為之絕學(xué)。

    整個(gè)奈落城邑,三千畝地,都掀起了一場大地震?!稗Z隆隆”的巨響蕩遍乾坤,把萬丈外的山谷都搖晃起來。

    天柱斷裂,大地塌陷,群山險(xiǎn)峰,齊齊震碎。

    空中,千萬黑煙火球落下;浮生河中,無數(shù)黑龍從中升起。

    霎時(shí)間,星月黯淡,河水沸騰,魚蝦拋入空中,露出□□的河床。

    奈落下了一場紅色大雨,淋在全城百姓的身上。

    血債血償。

    長夜茫茫,似一場黑色的大火。

    修羅花一夜狂野,從泥土中燒到地面,順著浮生河身體的輪廓,一直燒到奈落,一直燒到月中。

    紫修站在浮生河畔,沐浴在建烈的血雨之中,如放射光芒的晨星,孤寂地燃燒。

    作者有話說:

    紫修:老婆力滿分。

    第62章 明月卻多情

    東皇建烈既死, 炎焰軍自然狼奔鼠竄,四方潰散。

    在紫修、尚煙的帶領(lǐng)下,月魔軍擊敗了炎焰軍四十八名大將。其中三十一名被俘虜, 押回奈落,聽候發(fā)落;十六名被擊斃,隨風(fēng)而散。

    這三十一名中, 又有十六人立即投降月魔聯(lián)盟國, 十名猶豫不決, 五名誓死不從。不從的十五人里,紫修處決了一人,便又有八人投降。剩下六人, 則都被關(guān)入蝕日大牢,并在接下來的百余年里陸續(xù)歸順。

    這些大將都建烈精心栽培的人才,是敵國的臥虎藏龍,他們降了,自然也帶了一大波副將、軍師, 士兵而來, 對月魔國有多么如虎添翼,對炎焰國有多傷筋動(dòng)骨,可想而知。

    得知建烈的死因,人們都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離奇。

    原來,在紫修回歸復(fù)仇之前, 炎湃父子都以為此后高枕無憂了,東皇建烈與東皇聞堯展開了長達(dá)五百年的勾心斗角。炎湃雖嘴上說著“立長不立幼”, 卻無法掩藏自己對幼子的喜愛。一次, 建烈犯錯(cuò)后, 炎湃還收回建烈手中三分之一的兵權(quán),轉(zhuǎn)給聞堯。那之后,建烈便對聞堯動(dòng)了殺心。

    只是,建烈沒想到,聞堯剛死在自己手中,紫修便回來了。需要兄弟齊心對外之時(shí),聞堯早成了一縷冤死的幽魂。此后,這一直是建烈心中的痛。尤其是紫修奪回王位后,每次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建烈更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紫修父母恩愛,父慈子孝,只有一個(gè)弟弟,且對紫恒愛護(hù)有加,從未有過殺死弟弟的念頭,所以對于嫡庶之爭的殘酷,并不能感同身受太多。他自然也想不到,建烈會如此狠毒。而尚煙被雁晴氏殘害多年,見慣了父親十多個(gè)老婆孩子間的愛恨情仇,得知建烈盜竊魔星龍鱗甲卻未告知任何人,第一反應(yīng)便是猜測他私心甚重,自然而然聯(lián)想到了聞堯的死因。

    尚煙與建烈說那一通鬼話,原本只是盲人摸象,沒想到瞎貓還真遇到了死耗子,全然說中。因此,在她看來,與東皇建烈決戰(zhàn),大獲全勝,實(shí)有天助。

    紫修卻覺得,他們贏得實(shí)至名歸。

    即便草草處理第一批戰(zhàn)后事,也花了四日時(shí)間。紫修這才有時(shí)間回到煙杏殿,與尚煙坐下來聊上幾句。

    “煙煙,不是僥幸?!弊闲拚驹谛踊湎?,平靜道,“不走正道之人,即使得到絕對的成功,最后都會被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反噬。”

    尚煙想了想,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

    恐懼是害怕的晉級,害怕是焦慮的晉級。

    一切焦慮,均源自欲望得不到滿足。

    這是人性的通病。

    不僅在戰(zhàn)斗中是如此,世間萬物的噩夢,也都是源自欲望一點(diǎn)點(diǎn)的失控。

    是故惡之源,欲也。

    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不錯(cuò)。死亡不可怕,因?yàn)榭梢愿兄?。欲望不可怕,因?yàn)榭梢钥刂?。但如果被欲望cao控,那可真是最可怕的事。東皇建烈的失敗,確實(shí)不是偶然?!?/br>
    “可惜,欲是生命之源,誰也無法避免?!弊闲薜溃叭蘸?,我若不慎縱欲,不知自省,只盼能得愛妻敲打提點(diǎn)了?!?/br>
    “嗯?”尚煙的眼睛一亮,“等等等,你說什么?”

    “我若不慎縱欲……”

    “不是這句?!彼劬τ终A苏?,“你叫我什么?”

    “什么都沒叫?!弊闲揶D(zhuǎn)身,煩躁地看了看杏樹。

    尚煙卻賴上他了,繞到他面前,嬉笑道:“我們相愛那么久,你為何還如此害羞?再叫一次嘛?!?/br>
    “不叫?!?/br>
    “叫叫嘛。叫叫嘛?!鄙袩熇囊滦淙鰦?。

    這幾日,泰羅宮殘破不堪,且人滿為患。終于只剩他們倆,話題轉(zhuǎn)向輕松,彼此都感到愉悅不已。

    紫修道:“你叫一聲‘夫君’來聽聽,我便叫?!?/br>
    “好呀,夫君?!鄙袩熀敛华q豫,沒羞沒臊,“輪到你啦?!?/br>
    紫修還是有些不自在,低頭看了一眼樹下棋盤,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又看看手指,發(fā)現(xiàn)已有厚厚的積灰。再看棋局,和他消失前比,紫恒只多走了一步。

    尚煙觀察紫修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眼中似有傷感之色,知他是在思念紫恒,忙把腦袋勾過去,擋住他的視線,道:“紫修哥哥?!?/br>
    “怎么?”

    “你連生氣都那么玉樹臨風(fēng),如何做到的?”

    “我哪有生氣?!彪m是這么說,紫修被她夸了,還對上了她水靈靈的、充滿愛意的眼神,眉宇間的悲傷緩和了許多。

    “沒有嘛?”

    “沒有。”

    “那你為何不叫我‘愛妻’?”

    紫修嘆道:“好了好了,愛妻?!?/br>
    “什么嘛,好敷衍。一點(diǎn)感情都沒有。方才分明柔情似水的。”

    “還要帶感情?行,愛妻?!?/br>
    “只是調(diào)調(diào)拖長一點(diǎn),也叫有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