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愛似乎了解她顧慮，告訴了她這片湖并不深，淹不死人的。

    司甜拿出手機，給季江舟發(fā)了信息，告訴他自己找到了寧一，會把寧一帶回家，讓季江舟自己先回去。

    換位思考，如果她做錯事了離家出走被人找到，一定也不想在第一時間面對很多人。

    司甜慢慢靠近，季寧一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直到司甜一把把他抱起，遠離了湖邊，季寧一才慌亂地抬起頭看她。

    “mama?！彼曇舻偷偷模苌硢?，剛才哭太厲害了，現(xiàn)在雖然沒掉眼淚，但眼睛還是紅的。

    司甜席地而坐，和季寧一并肩坐在草坪上，問他：“這兒很好玩嗎？”

    她說話還是像平常一樣，沒生氣，挺溫和，季寧一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得很遠了，其他人都找不到他，但mama找到他了，mama沒有生氣。

    但季寧一的心中卻七上八下的，他很少做壞事，但今天做了兩件，拋棄了知樂，還離家出走，mama一定會覺得他很不乖吧。

    季寧一垂下頭。

    但肩膀被人握住，他被mama半抱在懷里。

    “如果寧一喜歡，覺得這兒很好玩，下次我們一家人一起出來行嗎？”司甜說，“你今天一個人出門，把我們都嚇到了?！?/br>
    季寧一低著頭，絞著手指：“對不起，mama?！?/br>
    “既然寧一說了對不起，那這件事mama就原諒你了?！?/br>
    季寧一神情怔了下，沒想到這么容易被原諒，他一直覺得犯錯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

    司甜問：“那寧一現(xiàn)在愿意跟mama回家嗎？”

    季寧一又沉默。

    司甜揉揉他的頭發(fā)，說：“mama小時候也經常想離家出走?！?/br>
    說完這句話她暗暗注意著季寧一的反應，雖然他還是低著頭，但手上的動作卻悄悄停下了，似乎想聽她繼續(xù)往下說。

    “我考試沒考好被老師批評了，回家又被父母責罵了，就想過離家出走?！边@是真的，不過真實的細節(jié)是，老師說這道題你來問我，我還專門給你一個人講過，你怎么又錯了？父母也用同樣的話來教育她。

    已經過去很多年，但司甜確定老師是沒有單獨給她一個人講過的，她當時委屈極了，覺得全世界都不相信她，就想離家出走。

    現(xiàn)在長大了再看這件事覺得當時的想法好幼稚，但小孩很容易鉆牛角尖，很容易產生極端想法，這是他們那個年齡段特有的，就跟長大后每個人都有拖延癥一樣普及。

    季寧一聲音軟軟地說：“外婆外公和老師不應該罵mama的，mama也不是故意考差的?！?/br>
    聽到季寧一這句話，司甜頓時眼睛有些熱。

    明明是她在安慰寧一，怎么反倒是寧一在安慰她小時候了，怎么會有這么乖的小孩，可她好像是一個不及格的mama，連他真實的想法都不知道。

    她抱緊季寧一的胳膊，把他往懷里攬，聲音也微微有些?。骸八?，mama也相信寧一不是故意的?！?/br>
    季寧一聽到她變化的聲音，緊張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頭，他覺得自己好壞，mama一直相信他。

    “mama，我是故意的……”他聲音低極了，一瞬間就消失在了微風中，說出這句話后，頭垂得更厲害了，愧疚極了。

    司甜深吸一口氣：“就算是故意的也有理由對嗎，那你愿意把理由告訴我嗎？”

    季寧一不說話。

    司甜說：“寧一，mama不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無論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做了這件事，mama都不會……”

    “嗯……可能會生氣，但這就是最大的后果了?！?/br>
    季寧一似乎被她的話打動了微許，低聲問她：“mama會不要我嗎？”

    “當然不會！”司甜肯定地說。

    寧一為什么會這樣想啊，她平時做了什么讓寧一很缺乏安全感的事情嗎？如果小孩這樣問，一定是極其懼怕被丟下。

    司甜想到什么，又說：“寧一原來不是說mama病好了嗎，mama以后都不會生病了?！?/br>
    她好像只能想到這個了，至于做出這個承諾，也并非空口支票，系統(tǒng)的任務成功的判定是季寧一和季知樂是否能避免事故，那已經是十幾年后，那時候寧一已經是成年了。

    “mama不會不要你的。”司甜再次重復，柔聲道，“寧一是我的寶寶呢?！?/br>
    季寧一頭微微朝她這邊靠了一下，似乎已經放松了許多。

    司甜試探著問：“那先從簡單一點的開始，寧一可以告訴我今天為什么要離開家嗎？”

    季寧一睫毛顫了顫，小孩的聲音還帶著稚嫩，語氣卻有些怯：“因為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我……”

    他哽了下，聲音也發(fā)生了微許變化：“我把知樂扔在樹林里了，我很不好，我想還給知樂?！?/br>
    司甜一聽這個理由只想說好傻，可是寧一的想法就是這樣純粹，因為做錯事了所以把壞事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

    “我還怕，怕爸爸mama不要我了?！彼f完這句話，眼淚又掉了兩顆，自己伸手擦掉，身體軟軟地靠在司甜懷里，即使剛才司甜說過不會不要他，但他還是通過這樣的示弱靠近mama，好像這樣就能讓人更可憐喜歡，即使得到了承諾也依然膽怯害怕。

    司甜心頭一澀，摟緊他：“傻瓜，季寧一你聽好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爸爸mama都不會不要你的?！?/br>
    她說：“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爸看見你離開家時多害怕，你是我們的孩子，好不容易長到這么大，我們怎么可能不要你?！?/br>
    季寧一揉揉眼，聲音中的泣音明顯：“對不起，mama，我不想你們害怕的?！?/br>
    他今天就很害怕很害怕了，這種情緒太糟糕了，他不喜歡爸爸mama也被同樣的情緒困擾。

    “那以后不要離家出走了?！彼咎鹫f，“如果我今天沒找到你，會很難過，如果一直沒找到你，會一直難過，難過一輩子。”

    季寧一輕輕地挽住她的胳膊：“我不想讓mama難過?！?/br>
    可是他今天讓mama難過好多次了，mama看不到知樂的時候難過，看不到他的時候也難過。

    “mama，我不太好?！?/br>
    司甜理解他的說話方式，肯定道：“你很好?！?/br>
    她努力找著季寧一平時的表現(xiàn)，試圖讓他自信一些，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沮喪的模樣。

    但她一說，季寧一就搖頭：“我不好的，我不懂事?！?/br>
    “你不用做個懂事的孩子?！彼咎痖_口，她想起了婆婆的話，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懂事是一種表揚也是一種禁錮，她才回憶起原來對季寧一說過多少次，寧一真乖，寧一真聽話……

    寧一也會被她一口一個的表揚禁錮吧。

    司甜語氣認真地說：“就算你不懂事，mama也依然很喜歡你?！?/br>
    她舉例：“知樂挑食調皮，但mama也依然喜歡他的?！?/br>
    季寧一眨眨眼，語氣輕輕，問出了司甜意想不到的問題：“我和知樂一樣嗎？”

    司甜心里似乎被什么東西敲擊了一下，咚的一聲，四周在瞬間安靜了一秒，她似乎接觸到了一點寧一的真實想法，那讓她震驚。

    不過一秒，她很快開口：“當然一樣，你們都是我的孩子，都是一樣的，我給知樂多少喜歡，給你也會有多少喜歡?！?/br>
    季寧一卻又不說話了。

    司甜抱住寧一的肩膀，她現(xiàn)在其實是有些怕的。

    她聽過也看過二胎家庭的種種矛盾，所以當她穿成兩個孩子的親媽后，也很注意這一點，盡量讓兩個孩子不產生任何差距。

    所以一開始，雖然不喜歡季知樂，也會問他要不要去商場，很喜歡寧一，也會努力平衡他們的關系。

    在婆婆家看到祝盼時，甚至還慶幸自己沒有這樣的偏心，祝盼太可憐了。

    但此刻司甜才意識到好像并不是這樣，祝盼可憐，但寧一也沒有很好，不然不會問她會不會不要他，不會問我和知樂一樣嗎？

    寧一平時乖巧懂事，而知樂活潑鬧騰，她的注意力好像是會不由自主放更多在知樂身上，但她也從來沒有忽略過寧一，為什么寧一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穩(wěn)了下心神，司甜開口，聲音微澀：“寧一，是不是mama平時對你和知樂不一樣？”

    很多事情從孩子的角度和大人角度上看完全是不一樣的，她也只能問季寧一。

    季寧一又絞著手指，唇緊緊抿著，很糾結的模樣，司甜沒繼續(xù)追問，只是安靜地抱著他，她只觸及到了寧一一點真實想法，但還遠遠不夠。

    終于，季寧一開口，聲音很低很低：“mama給知樂買了很多新衣服，給知樂講了很多故事，會先去接知樂放學，還會……”

    他又閉上了唇，等了幾秒才繼續(xù)說：“是我不好，我是哥哥，我應該讓著知樂的，是我不好……”

    “才不是！”司甜厲聲打斷了他。

    季寧一身子一僵，他又惹mama生氣了嗎？

    他不想這樣的，他好像越來越不懂事了，雖然mama說了不懂事也喜歡，但長久以來的想法還是讓季寧一很難轉換思想。

    “寧一，你是知樂的哥哥，但是哥哥不意味著什么都要讓著弟弟，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訴mama?！彼咎鹫f，“不然mama也無法知道你的想法。”

    她給季知樂買很多新衣服是因為季知樂這也要那也要，給季知樂講很多故事是因為季知樂那天很晚才睡著，先去接季知樂是因為季知樂更早放學……

    她以為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沒有考慮太多，不知道這在小孩眼中是這樣的，更不知道季寧一會一直認為他是哥哥要讓著弟弟。

    一個多月的時間，寧一竟然都是被這樣的想法圍繞嗎，無論在他的角度遭遇了什么不公平的事也默默忍著，只會在心里告訴自己他是哥哥，然后繼續(xù)生活，依然對知樂很好，和知樂一起睡覺，陪知樂寫作業(yè)……

    她作為寧一的mama竟然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還一直認為寧一是懂事聽話的孩子，把這些詞加在寧一身上。

    她不敢相信寧一這段時間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還要粉飾太平，明明他只是一個還未滿七歲的孩子。

    司甜感到了深切的內疚，她作為寧一的mama，竟然還在不停地給寧一施加壓力，想到她在找到季知樂后，對寧一說過很多次mama相信你是好孩子，寧一會不會更難受？

    但就算這樣，當她說出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時，寧一居然還會安慰她。

    她覺得自己給寧一的喜歡，好像根本不及寧一給她的十分之一。

    原來很多事也浮現(xiàn)在司甜眼前，寧一不喜歡穿幼稚的衣服，卻會因為她喜歡而穿，寧一不喜歡吃青菜，卻會因為她一句向哥哥學習吃掉。

    她明明有所察覺的，只是當寧一否認后也沒再多關心，如果她當時多問一下，寧一是不是也不會忍到現(xiàn)在才爆發(fā)，不會做錯事讓他自己也那樣難受。

    鼻頭一時酸澀，司甜抱緊寧一，聲音沙?。骸皩Σ黄穑瑢幰?。”

    季寧一聽到mama的聲音，頓時慌了，他意識到，mama好像哭了……

    哭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是因為他嗎？

    他學著mama以前的樣子，用手拍拍她的胳膊：“沒關系的，mama。”

    mama為什么要向他說對不起，明明是他不對。

    但他都說了沒關系，mama卻沒有好起來。

    “寧一，你不要懂事了，對不起……”

    mama真的哭了，季寧一完全慌了，霎那間，他的眼淚也忍不住。

    “沒關系的，mama?！本退鉳ama做錯了什么事，他也會原諒她的。

    “mama，你別哭了?！彼焓郑p輕碰上mama的臉頰，手指在上面擦過。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抱得更緊了，為什么呢，是mama覺得他不乖，所以也不想再喜歡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