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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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裴少淮不曾斷過寫文章,也寫出了不錯的文章,水準(zhǔn)不低于以往。他每每寫好,落款“北客”,蓋上印章,放置幾日后再去讀,自覺得仍是沒有突破,便沒有投出去。 若是沒有絲毫改變,那么南居士的點評將失了意義。 裴少淮這樣以為。 “田師兄莫太過擔(dān)憂了,興許他只是一時文思不佳而已。”裴少淮安慰道,“想來他是聽了南居士的話,緩緩圖之而其事卒成。” “也是?!碧镉阔W頷首,言道,“他的文章不只是字句,還是心跡?!弊x書人有文思泉涌之時,自然也就有文思不佳之時,文思不佳才是常態(tài)。 如此想,田永玏神情松快了一些。 …… 時值春日,書院散學(xué)休沐,裴少淮選擇閑步歸家,才不辜負(fù)一路的春景。 雨打梨花柴扉閉,風(fēng)掠草尖欲迷眼,江南之地的春意來得比北境更早一些,也更濃一些。 裴少淮想起在京都之時,段夫子每每春日都會帶著他和少津、言成出門踏青,感受春景,還經(jīng)常以花為令,輪番吟詩以飲淡酒,那些時日,倒也快活。 如今他只身南下,見了南邊的春色,不免想起那句“去年花里逢君別,今日花開又一年”。 回到家中,林氏給他送來一張請?zhí)缘溃骸澳撬唾N的小廝說,是給知州大人家少公子的,自報家門時,又說是蘇州城南鄒家的……還說你看了帖子就懂了?!?/br> 林氏又問:“是不是書院里哪位姓鄒的同窗送來的?” 裴少淮搖搖頭,他在書院里并無相熟的姓鄒的同窗,故多了幾分好奇,當(dāng)即拆開紙?zhí)婚啠€未讀請?zhí)膬?nèi)容,目光便全落在了末尾處“南居士”三個字上。 南居士邀請他明日到府上一敘。 裴少淮只覺得胸間起伏快了幾分,如喝了烈酒般臉龐發(fā)熱,喜形于色。 果然,南居士身在蘇州城里,不僅看穿了他是個年輕人,甚至還從文章中猜到了他的身份,主動邀他到府上一敘。 裴少淮如今雖尚未知曉鄒府是何府,南居士又是何人,但從這張請?zhí)芸闯鲆晃婚L者對后輩的提點之善意。 因為這張?zhí)麃淼们》昶鋾r。 “母親,是南居士?!迸嵘倩磁d奮道。 林氏不明所以,但她跟著高興,說道:“淮兒如此歡喜,想必這位南居士是個極重要的人,娘親替你去準(zhǔn)備拜訪之禮。” 沒一會兒,裴秉元從衙門回來,裴少淮將請?zhí)门c父親看,并打聽蘇州城南鄒府是甚么人家。他想,能有南居士這么一位人物,鄒府必定不是尋常人家。 裴秉元看完請?zhí)?,先是詫異,又深以為然,笑道:“未明身份時想不通,看到‘鄒’字時,又當(dāng)即清晰了然,這位南居士我早該想到城南鄒家的,也唯有他能如此高屋建瓴地點評他人的策問文章了?!?/br> “父親就莫要賣關(guān)子了。”裴少淮道。 裴秉元肅然道:“既是鄒府,自然只能是鄒之川鄒閣老,他在任時提攜過許多門生,大多已成才干,頗有威望?!庇值溃按朔隳艿盟更c迷津,是你的造化?!?/br> 隨后,他向兒子徐徐道來這位鄒閣老在朝時所做過的事。 …… 大慶朝內(nèi)閣分四殿二閣,四殿為中極殿、謹(jǐn)身殿、文華殿、武英殿,二閣則為文淵閣和東閣。四殿二閣大學(xué)士即為內(nèi)閣。 鄒之川十九歲高中狀元,入翰林任修撰,十?dāng)?shù)年間數(shù)次遷職,最后入戶部,負(fù)責(zé)編修戶籍之法、黃冊之規(guī)、丈地之策、稅例之比,聽似簡單實則處處學(xué)問,鄒之川不愿憑空捏造,向先帝請愿赴各地考察,方下筆成文。 往往簡短幾句規(guī)定,鄒之川需要調(diào)研數(shù)月方能寫成雛形,再反復(fù)修改完善,免得疏漏。 用之以心,必成精品。事成后,鄒之川受大賞,四十余歲任戶部尚書,五十余歲入文淵閣,提良計良策,輔天子治世。 鄒之川學(xué)問深,四處奔波又積攢了不少見識,當(dāng)朝圣上初登基時,屢屢托付鄒之川擔(dān)任選才之職,為國選賢。正是這七八年間,許多有識之士受以重任,歷練成材。 然則,前幾年,鄒之川剛到致仕年歲,便請辭榮歸故里,朝中一片惋惜挽留。他只需多留幾年,便能任內(nèi)閣首輔大臣矣。 圣上正值壯年,數(shù)次挽留,鄒之川言道:“臣老矣,思緒難免愚鈍,還望圣上恩準(zhǔn)?!?/br> 圣上知曉鄒之川獨子已入翰林,欲重用,賜其戶部左侍郎之職,然則鄒之川替兒子婉拒了,言道:“稟圣上,吾兒讀書為明理,雖有讀書之才,卻無為官之能,侍郎之職恐其不能勝任,還望圣上三思。臣懇請圣上收回成命,留吾兒于翰林院修編文書、修訂史冊?!辈⒀云渥余u羨靜自幼鐘愛研讀史書,留在翰林院方能施展其才華。 …… 裴少淮聽完,心中了然。他早幾年也曾略聽說過這位鄒閣老的事,沒想到會在蘇州城與其相遇,由一卷《崇文文卷》結(jié)下緣分。 心生欽佩。 他對明日的會面又多了幾分期待。可以這么說,鄒閣老是個實踐派,正是他少年成名中狀元,為官踏實而順?biāo)欤晖暾咄炅苏麠l科考之路,又完完整整走完了整條晉升之路,兩條路都走到了頂峰,所以對于沿途攀爬的學(xué)子,他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 裴少淮攀爬路上遇見的每一個坎,興許都是鄒閣老曾經(jīng)遇見過,又跨越過的。 下山的人,不僅僅已經(jīng)見過山頂?shù)娘L(fēng)景,還知曉一路的陷阱、坎坷不平。 翌日,裴少淮換上一身日常行頭,略備小禮,又帶了幾篇近日所作的文章,前往蘇州府城南鄒府。 抵達(dá)地方以后,裴少淮發(fā)現(xiàn)這座府邸與鄒閣老的性子一樣,都很低調(diào)。 白墻黑瓦,出了朱門大門以外,幾乎沒有甚么斑駁色彩,與周遭的民居融為一體。門前大街上有些小販占地做了生意,只消不是太過分的,看門小廝并不驅(qū)趕。 裴少淮上前,通小廝說明來意,小廝又叫來管家。 “裴公子這邊請,老爺今兒早早就吩咐過了。”管家親自帶路。 府內(nèi)幾乎沒有甚么金貴的飾品,園藝卻是一流,一走進(jìn)來,裴少淮覺得自己性子都慢了許多。 管家?guī)е嵘倩慈M(jìn)后,來到一處彎曲廊橋處,一直蜿蜒至小池上的石亭。 “裴公子請,老爺夫人就在石亭子里。” 裴少淮作揖。 離得愈近,他愈有些緊張,他穩(wěn)了穩(wěn)心緒,踏上廊橋,往石亭子走。 東風(fēng)一吹,青綠柳條拂起,石亭中的人也露了出來,裴少淮停了停步子,定眼望去,只見亭內(nèi)坐著一對老夫婦,頭發(fā)花白,著輕便的尋常衣袍,裝束平易近人。 想必正是鄒閣老與其夫人。 石桌 上鋪開宣紙,鄒老夫人捻著硬毫細(xì)筆,正描畫得仔細(xì)。 鄒閣老手里端著本書,讀了幾句后,湊過去瞧瞧夫人畫得如何了,嘟囔道:“照我說,你該畫得豪爽一些,這樣描要畫到甚么時候?” “讀你的書。” 鄒老夫人抬手去沾朱顏的時候,正好瞧到了站于廊橋上的裴少淮,只見那衣擺與柳枝輕拂,謙謙少年度春風(fēng)。 “喂喂。”鄒老夫人扯了扯鄒閣老。 “讀我的書呢——” “你的北客小公子到了。”鄒老夫人提醒道。 鄒閣老一下子坐得端正,神情正經(jīng),也望了過來,兩人看著如此年歲正茂又才氣外溢的年輕人,藏不住欣賞的目光。 第71章 裴少淮望見此場景,心中想,父親分析得果然沒錯,那幅百農(nóng)秋收圖的確出自兩人之手——鄒老夫人作畫,鄒閣老題字。 鄒閣老清清嗓子,對裴少淮喊道:“小友,這邊請?!甭曇糇兊煤裰爻练€(wěn)。 鄒老夫人嘁嘁發(fā)笑。 裴少淮聽聞?wù)泻袈?,回過神來,略提起下衣擺,加快步子往石亭子走去。方才見到兩位老人如此恩愛相和,裴少淮心間的緊張少了幾分。 來到石亭子里,裴少淮行禮道:“小子拜見鄒閣老、鄒老夫人?!?/br> “誒——”鄒閣老擺擺手,言道,“吾已辭官致仕多年,在不是甚么大學(xué)士、閣老,不講究那些陳規(guī)舊俗了。咱們既然因文卷相識,相互探討文章,便應(yīng)當(dāng)以文客、文友相待?!?/br> 他捋了捋山羊胡,又道:“不若這樣,小友可稱我一聲鄒老先生或是南居先生,皆可?!?/br> “小子恭從。” “小友請坐。” 岸畔的丫鬟前來上茶,而后又速速退下了。 鄒老夫人帶著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少淮,盡是欣賞之色,叫人并不覺得是冒犯。她說道:“我知曉你是個年輕人,卻不知曉你這般年輕,想來只有十又七八罷?” “小子今年滿十六?!?/br> 鄒老夫人聽后一喜,同鄒閣老打趣道:“老頭子,你這般年歲時,能寫出北客這樣的文章嗎?” “我豈記得此等久遠(yuǎn)的事?”那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鄒老夫人又算了算,喃喃道:“如此算來,他后年參加春闈、殿試時,比你當(dāng)年還要小上一歲……果真是柳梢又綠,花有重開,世上新人趕舊人矣?!?/br> 又道:“文章已足夠驚人,見到本人更是不俗?!?/br> 鄒老夫人毫不掩飾對裴少淮的贊賞。聽其談吐,又知老夫人飽讀詩書、甚有底蘊。 裴少淮謙虛回應(yīng)。 兩位老人就像是拉家常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十分和藹平易近人,讓人既覺得他們是尋常的老人家,又覺得他們學(xué)問深厚,大隱隱于市。 已經(jīng)喝完了一盞茶,鄒閣老問道:“裴小友一定好奇我倆是如何知曉你的身份的罷?” 聽鄒閣老這么一問,裴少淮當(dāng)真有幾分好奇,他的文章究竟何處暴露了個人身份,遂言道:“請南居先生解惑?!?/br> “你曾以本名投過一篇文章,你可記得?” 裴少淮點點頭。心中暗想,僅因文風(fēng)相似,總不至于就能鎖定北客是他罷? 鄒閣老繼續(xù)道:“此篇文章只能讓我等關(guān)注到你,知曉你是北客還在后頭。裴知州初到此地,被鎮(zhèn)海衛(wèi)為難,北客便寫豪武卒頭侵占耕地之弊;太倉州夏汛時節(jié),百姓抬高堤壩,挖渠引水,北客便寫江南興修水利之策;等到海外商船陸續(xù)??克山?,北客又開始寫商賈稅例無定數(shù),全憑當(dāng)?shù)毓賳T喜好收取,長此以往必有大患……所聞所見,到所知,才到所寫,一個人的文章,可以看出其所經(jīng)歷之事?!?/br> “諸多巧合一起,北客北客,北直隸所來之客,自然是你不假了?!编u閣老得意道。 原來鄒閣老不僅僅關(guān)注了文章本身,還推敲出了文章的背景,裴少淮大為欽佩,言道:“南居先生巧思,小子欽仰。” 春寒料峭里,池中水蓮尚不見蹤跡,一汪池水映出周遭的亭樓,一陣東風(fēng)吹來又散成了一條條細(xì)痕,裴少淮這時才注意到石桌上的畫紙,鄒老夫人畫的是一幅江口入海圖。 鄒老夫人不似其他畫師那般著墨勾勒江海連天的壯闊,反倒用細(xì)毫一筆筆勾勒江水波紋,幾葉輕舟游于江水之上,隨著江波緩緩而進(jìn)。 “此畫意境源于東坡居士的那句‘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编u老夫人見裴少淮眼光久久落在畫上,遂解釋道,“與激流險灘相比,人更懼怕的應(yīng)當(dāng)是平緩的江面罷,浩瀚茫茫然而不知所趨?!?/br> 鄒閣老也跟著說道:“此意境,正是我倆今日邀你過來一敘的目的?!?/br> “小子恭聽?!?/br> “不必如此拘謹(jǐn),其實是小事一樁?!编u閣老緩和氣氛道,“上回點評你的文章以后,在不見你投稿《崇文文卷》,深怕是我的話誤導(dǎo)了你?!?/br> 裴少淮解釋:“小子是怕文章無所長進(jìn),拘囿于原地,辜負(fù)了南居先生的指點……近來也曾出去游歷以增長見識,在作新的文章?!?/br> “其實,以你現(xiàn)在文章水準(zhǔn),參加春闈、殿試,足以上榜?!编u閣老道。言下之意是,裴少淮的文章很好,只是在他這里,稍還欠缺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