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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82節(jié)

    皇帝一愣,他問這話,可不是讓裴少津夸贊自家大哥的。

    皇帝趕緊轉(zhuǎn)入正題,他怕少津繼續(xù)夸贊下去,道:“朕尋你過來,是想商議上回你說的,立船引而規(guī)范出海行商?!?/br>
    “圣上記少了,此舉雖是微臣所提,但微臣也說過,是兄長指引之下,才堪堪想到的?!?/br>
    第192章

    皇帝知曉裴家兄弟倆感情好,卻不省得,這弟弟夸起哥哥來如數(shù)家珍。

    “朕的意思是,伯淵能做出這番功績,你這個當(dāng)?shù)艿艿氖遣皇窃撟汾s追趕?!被实壅f道,“朕宣你覲見,可不是要聽你夸兄長?!?/br>
    “微臣在追趕?!迸嵘俳蚬笆址A道,“一直都在追趕?!?/br>
    他沒有解釋如何追趕,而是道:“微臣與兄長同歲,卻比兄長晚三年參加春闈,陛下莫不是以為微臣是故意的罷?”

    頓了頓,又道:“少領(lǐng)三年俸祿呢……”

    他就是追趕不上,才會比兄長晚三年。

    “說正事,說正事?!被实蹟[擺手,就此打住這個話題,免得被裴少津帶偏,問他要三年的俸祿,緊接著下令道,“船引之策,朕已經(jīng)與內(nèi)閣、六部正官廷議過,屬實是個好新策。折子既是你呈上來的,此事便由你會同吏部、戶部一同協(xié)辦罷,朕的意思是,立馬在福建布政司推行,不要耽擱?!?/br>
    “微臣遵旨?!蹦┝耍嵘俳虿煌樦讲趴洫劦脑捦抡f,“微臣一定全力辦妥,盡力如兄長一般,讓陛下省心放心。”

    “得了得了,快去辦事罷?!被实蹞]揮手道。

    所謂船引,便是海商出海之前,必須先去官府報備,填寫戶籍、年貌姓名、船型、向往處所等諸多信息,一一具載,拿到出海的憑證。出海前,根據(jù)船引點驗外攜貨物是否合規(guī),歸來后,亦點驗載回的貨物。

    此舉便于抽取船稅,亦能防止不法之徒做那茍且的生意,買賣勞力,荼毒百姓。

    裴少津告退,往外走時步子生風(fēng),樂樂陶陶。

    他心里清楚,皇帝趕在這個時候,在閩地推行船引,等同于把市舶司的“出海權(quán)”給收了回來,兄長手里便又多了一錠籌碼。

    閩地世族壟斷的貨物又如何,只消他們拿不到船引,便沒了“正統(tǒng)”的身份,受制于新權(quán),再多的貨物也只能壓倉底。

    當(dāng)然,諸事相互牽扯之下,做事講究時機。裴少淮先破開了閩南豪族盤踞的局面,掐了官商壟斷,后才能推行船引之策;而非一開始便試圖以船引之策去破除豪族門的勾結(jié)、聯(lián)手。

    眼下時機正正好。

    裴少津走后,皇帝靠在龍椅后墊上,伸了伸腰,自言道:“裴家這兩兄弟,嘿嘿……”笑笑沒說下去。

    整個人心情舒暢了許多。

    “蕭瑾?!?/br>
    “老奴在。”

    皇帝道:“去一趟興龍宮,叫政兒下晌來一趟御書房?!?/br>
    燕有政,正是當(dāng)朝東宮皇太子,唯一一個成年了仍留在紫禁城里的皇子。

    興龍宮居于東一長街最北,有些偏僻,離乾清宮距離不短,蕭瑾前去傳旨,太子趕來,這一來一回的,確實要到下晌的時候才能面見。

    “是,陛下?!?/br>
    ……

    經(jīng)書有言“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嚴父”,這個世道里,父子之禮講的是“父為子綱”。

    父待子嚴,不褻不狎。子奉父尊,畢恭畢敬。

    尋常人家如此,官吏人家甚之,皇家宗室最甚。

    所以,東宮太子覲見皇帝,比君臣更要君臣幾分,鮮能見到那些所謂溫情。

    “兒臣叩見父皇?!碧有写蠖Y、恭喊道。

    “起身罷?!?/br>
    太子端端站著,等著父皇發(fā)問,按照以往的慣例,父子間為數(shù)不多的見面,談話大抵都先以“考?!睘殚_始。

    皇帝當(dāng)年不受父皇待見,身為皇長子,卻直到二十一歲才娶妻出閣,所以生子也晚。

    廷下這位東宮太子年歲也并不大,瞧著未滿三十,相貌不如皇帝那般嚴武,但也是身姿筆挺、容貌端正。只不過在皇帝面前略垂著頭,顯得有幾分勢弱。

    “上回朕問你的,回去后思索得如何了?”皇帝問。

    上一次面見,皇帝說,這朝中文武百官,熙攘一堂,一眼望去難分彼此,便問太子,臣子都分什么臣子,又當(dāng)如何去用這些臣子。

    考校的是君主馭權(quán)之術(shù)。

    燕有政提早準備了一番話,應(yīng)答道:“兒臣以為,朝中眾臣可分忠、賢、能,忠臣一心事主,賢臣為民請命,能臣克難攻堅,此三者皆為難能可貴。一人身上,若能有三者其二,或忠賢,或忠能,或賢能,便可謂之為當(dāng)世要臣,十分難得,應(yīng)以大禮待之。忠賢能三者同具于一身,可遇而不可求。”

    皇帝聽了太子的答話,頗為滿意,對照著忠、賢、能,心底浮現(xiàn)一道影子。

    至于如何去用,太子接著答道:“用臣用其長而避其短,既知曉臣子的秉性,則不能過于求盡善盡美,苛責(zé)以待。譬如用忠臣者,雖任之心安,但行事未必得所期待;用賢臣者,為民做事卻未必能得美名,時常受他人攻訐,則需袒護待之。”

    太子顯然有關(guān)注父皇平日的所作所為,他所答的話,正是皇帝日常用人的風(fēng)格。

    另有一番話,太子本猶豫要不要說,他見父皇心情頗佳,壯了些膽氣,索性說了出來,道:“用臣正如修建樓臺亭閣,賢臣為基底,賢臣伍壯,樓閣才能穩(wěn)固;忠臣如外墻頂瓦,可替房內(nèi)遮風(fēng)擋雨,往往身死命隕也不惜;能臣如樓中高柱,最是安逸也最是矚目,憑的是本事?lián)沃苛?。?/br>
    果不其然,太子話音剛落,座上皇帝的喜色便淡了幾分。

    皇帝把其他人譴了出去,色厲辭嚴道:“朕同你說過,你身份不凡,身肩大任,理應(yīng)把心思放在權(quán)術(shù)上,而不是放在這些旁門左道的消遣上……它甚至算不得是個消遣。”

    太子有個癖好,便是觀賞鉆研宮中的亭臺樓閣,甚至自畫圖紙,讓底下人在興龍宮里搭建起來。

    他曾向工部要了各色建筑的圖紙,也曾派人出宮,替他前往各地采風(fēng)。

    只不過這些事都被皇帝給按了下來,朝中大臣只能聽聞些風(fēng)聲,而不知虛實,不敢妄加揣測。

    皇帝語氣放軟些許,道:“不是朕想苛責(zé)你,待你身為國君之時,若是明晃晃地有所偏愛,身邊臣子投爾所好,周邊番夷供爾所喜,屆時你還能否守得住這泱泱大朝?”玩物喪志不可取。

    太子的頭又低垂了幾分,應(yīng)道:“兒臣明白父皇的苦心,知曉錯了。”

    皇帝又道:“既有忠,便有詭,既有能,便有庸,既有賢,便有jian,你方才所答,還是太過安逸了些,眼光窄了?!被食侵畠?nèi),京官不過數(shù)百上千人,可比外頭復(fù)雜多了,皇帝接著說道,“若單純只是詭臣、庸臣、jian臣,那也不難處置,難的是jian中帶能,庸里有忠……你若是連其秉性都參不明白,又如何馭駛?”

    語氣雖然嚴苛,但確有幾分深思熟慮在。

    皇帝身為庶出皇長子,當(dāng)年能斗過周皇貴妃和楚王,絕不是僅靠河西派的支持而已。

    太子在底下端端聽著,不敢插話。

    皇帝問道:“劉瑞此人能而不賢,閩地作亂多年,明知如此,你可知朕為何還要派他接手福建布政使的位置?”

    太子這次不敢貿(mào)然應(yīng)話,思忖了半晌,才應(yīng)道:“能者雖不賢,身居困境之下,為了一己安危,也會想方設(shè)法穩(wěn)住局勢,穩(wěn)住了局勢才有破除困境的可能。而委派忠賢而無能者任之,容易揣著一份‘好心’,把水?dāng)嚨糜l(fā)渾濁,空口無力,最后只能以死謝罪,于民并無好處?!?/br>
    “正是這樣的道理?!被实垲h首道,神色恢復(fù)了幾分,又叮囑道,“你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常把心思撂在了別處,回去后好好把心思收一收,平日里多琢磨琢磨朝中的這些事。”

    “兒臣謹聽父皇教誨,不敢有違?!?/br>
    “你先回去罷,朕下次還會再問。”

    “兒臣遵命?!?/br>
    燕有政退下時,瞥見了父皇案上的棋盤,上頭擺著殘局,眼里流露出些許落寞之色,又很快掩了起來。

    他退到門口時,父皇的聲音又傳來,道:“等等,還有一事?!?/br>
    太子折返回來,恭聽之。

    “政兒,除了方才所說的忠賢能、詭庸jian,你以為家臣又當(dāng)如何用之、馭之?他可比jian臣還要兇險?!?/br>
    此話一出,太子立馬跪地,兢兢道:“兒臣不明父皇何意?!?/br>
    父皇年才五十余,說不上正值壯年,卻也不是年高,東宮太子豈敢養(yǎng)什么家臣。

    “你不必緊張?!被实壅f道,“方才忘了給你提問題,現(xiàn)下補上……這是朕下回見你時要考校的問題,回去后好生考慮罷?!?/br>
    “兒臣遵命。”

    太子退下時,神色疑惑凝重,很是復(fù)雜,不知是佯裝的,還是確實如此。

    看著兒子退出離去的身影,皇帝嘆了口氣——伯淵仲涯給的一番好心情,沒到半日,又被自己攪得神傷。

    皇帝切實經(jīng)歷了,所以愈是相信皇家親情是奢望。

    眼帶落寞的不止太子而已,當(dāng)皇帝翻開伯淵的書信、燕承詔的密奏,想起太子方才的敬而遠疏、答話時的小心翼翼,他的眼底也透露出落寞之色。

    好一會兒后,蕭內(nèi)官從外頭回到御書房里,皇帝已經(jīng)收拾好了心緒。

    皇帝“突發(fā)奇想”道:“誒,自打裴博士入國子監(jiān)后,朕是不是就沒在見過他?”

    蕭內(nèi)官愣了一下,沒轉(zhuǎn)過彎,一時沒想起這位裴博士指的是誰。

    皇帝沒責(zé)怪他,笑笑解釋道:“是伯淵仲涯之父,裴秉元?!?/br>
    蕭內(nèi)官一下子想了起來,應(yīng)道:“回陛下,景川世子辭官教書后,確有些年頭沒入宮了。”

    國子監(jiān)教諭、博士入宮次數(shù)本就不多,加之裴秉元平日里帶著監(jiān)生們外出歷事,更是如此。

    皇帝已經(jīng)忘了裴秉元辭官折子上寫了什么,卻清晰記得滿篇的愛子情深。

    蕭內(nèi)官見皇帝有些躊躇,便建議問道:“要不老奴出宮一趟,宣世子進宮面見?”

    皇帝“嗯”了一句,立馬又道:“宣他進宮與朕敘敘舊事,這幾年在國子監(jiān),辛勞他了。”話語越多,越是欲蓋禰彰。

    第193章

    隔日,裴秉元被召進宮。

    秋日晨寒,裴秉元早早侯在乾清宮外,等著散朝應(yīng)召覲見。

    進了御書房后,因不知曉皇帝緣何召見,裴秉元略有些緊張不安,誰知皇帝竟帶他入了偏殿。

    一方棋盤兩盞茶水幾碟點心,還真有些尋常人家待客的模樣。

    皇帝先行坐下,道:“裴愛卿坐?!?/br>
    裴秉元躬身拱手,道:“臣不敢僭越?!?/br>
    皇帝朗朗大笑,道:“你的那兩個兒子在朕這兒,可沒你這般拘謹,膽大得很?!?/br>
    一旁伺候的蕭內(nèi)官適時說道:“兩位小裴大人,平日里向皇上討盞茶喝、討塊點心嘗嘗,都是常有的事?!?/br>
    “裴愛卿坐下罷。”皇帝道,“朕今日喚你進宮,只是有些年頭不見,與你敘敘話罷了,不必緊張?!?/br>
    裴秉元不敢再辭君恩,端端坐好,但一直沒動茶盞,也沒取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