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0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隨便找個人結(jié)婚吧、嬌養(yǎng)、美強慘反派總想帶我飛升、穿成八零年代怨種meimei、摘星 1v1 h、趕在雨天來見你、被迫與魔尊一起養(yǎng)崽怎么破[穿書]、六零大院芭蕾美人[穿書]、私養(yǎng)白月季、大夏文圣
…… 自打裴少淮上任后,他算是體驗了一把前呼后擁、受人吹捧。 每每下朝以后,從大殿回到衙門的路上,認識的、不認識的,總有許多官員上前與他搭腔,“裴郎中年少有為、可堪大用”這樣的話,裴少淮來來回回不知聽了多少。 無奈,裴少淮下朝后只能步履生風,只差沒跑起來。 到了散衙的時候,裴少淮不從吏部正門出去,而是繞了一圈,經(jīng)過乾清宮再拐出城,特意避開人群。 有躲得掉的,自也有躲不掉的。正如岳丈提醒的那樣,開始有人以各種各樣的由頭跟他套近乎,譬如說—— “裴郎中,許久不見,一晃數(shù)年過,乙酉年殿試宛若昨日?!边@是強調(diào)同年同榜,關(guān)系不一般。 “張閣老于我有點撥之恩,若非公務(wù)繁重,規(guī)避閑言,吾等理應(yīng)多去拜會的?!边@是暗示自己和裴少淮一樣,都是張閣老座下門生。 還有,曾經(jīng)在鄉(xiāng)試、會試里舉卷裴少淮的房師,給裴少淮寫了信帖,提及某某是他的孫女婿、外甥,諸如此類。 …… 裴少淮這邊按兵不動,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盤,王高庠卻按捺不住了。 他身為吏部尚書,自然不會把賭注皆押在裴少淮這邊,還是要想方設(shè)法挽回吏部尚書的公信力。畢竟,在京察中,吏部尚書說話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如何挽回? 正所謂殺豬佬磨刀錚錚,首砍的是自家的豬。 王高庠在京察開始以前,先自查吏部,查出文選司員外郎呂昌盛與買賣官職一案也有牽扯,罷其官送入天牢。 已經(jīng)裂開的傷口,干脆就再補一刀,把膿血排干凈了,免得傷及性命,順便自證清白。王高庠此舉不可謂不高明。 緊接著,他又以做事浮躁、處世不慎為由,狠狠彈劾,把官任戶部主事的親外甥調(diào)到了京外,永不復用。 結(jié)果正如王高庠所料,一時間軒然大波,朝中人人皆議,稱其官正不私至親。 王高庠再適時在皇帝跟前賣一把可憐,潸然淚下,領(lǐng)襟濕透,道:“治親如治國,不可因私廢法,包庇罪親,老臣寧可大義滅親,也不敢辜負陛下信托?!?/br> 不管皇帝怎么看,這戲反正是做全套了。 那呂昌盛興許是真的有罪,但戶部主事的罪名是“浮躁不慎”,不輕不重的,誰能分辨真?zhèn)??實乃被親舅舅拿出來祭天了。 京察中,倘若有人懷疑王尚書不公,王尚書只需在皇帝面前嗆然哀道:“臣若有私心,豈會先罷黜至親?皇上明鑒。” 把事情做在了前頭,王尚書重新拿回銓選的主動權(quán)。 …… 做完這些后,王高庠心情大好,開始著手拉攏裴少淮。把考功司牢牢攥在手里,王尚書才能算是大獲全勝。 這日,王高庠將裴少淮喚到尚書房里,準備來一場坦誠布公。 “裴郎中入職吏部也有半月了,可還習慣?可都忙得過來?”王高庠關(guān)切問道,“都在一個院里當差,若有人設(shè)障刁難你,你務(wù)必同本官說,本官必為你主持公道?!?/br> 王高庠鷹鼻配著三角眼,縱是和和氣氣的時候,面相也自帶一股嚴厲。 “一切都好?!迸嵘倩磻?yīng)道,“本應(yīng)是下官主動過來稟職的,拖延到今日,是下官失禮了。” “小事無妨。”王高庠笑道,“京察事多,一時忙不過來,可以理解?!?/br> 寒暄之后,王高庠醞釀情緒進入正題。 “小裴,朝廷里懸著一桿秤呀,而吏部正是這桿秤的秤砣,秤砣輕了,這桿秤就會有失偏頗。”王高庠感慨道。 吏部就是用來稱文武百官幾斤幾兩的。 他又言道:“早時舉薦你入詹事府,不是本官小人之心,而是不得已而為之。你我如今同在吏部,官居上下,切莫因為此前之事生了嫌隙、失了和氣。” “下官從未如此作想?!迸嵘倩磻?yīng)道,他明白王高庠的拉攏之心,他也正想利用這份拉攏。 堂堂吏部尚書,若是不用一用,委實有些可惜了。 裴少淮想借他的力。 裴少淮道:“尚書大人說得極是,這桿秤不能偏了。為保京察公允,下官草擬了一份諫言,準備上奏皇上,請尚書大人過目,助下官一臂之力,推行新策?!?/br> “哦?”王高庠一聽新策,面露好奇,道,“取來予本官看看?!庇钟袔追中老?,裴少淮此舉,似乎有幾分投好他的意思。 裴少淮很快回來,王高庠翻閱數(shù)千字的奏本,原本的好奇、欣喜,漸漸轉(zhuǎn)為驚然、愕然,最后化作臉色沉沉——這哪里是他在拉攏裴少淮,分明是裴少淮把他架上自己的船。 “你要把‘訪單’改為核算功績,把堂審改為堂考?若是考核京外官,還要添一項民意訪查?” 這新策的動作也太大了些。 裴少淮面露笑意,照舊端端,不應(yīng)只問:“王尚書覺得如何?” 局限于世道,若說什么最公平,那必是科考,至少它給平民百姓留了一絲往上爬的機會,事實證明科考可以在這個世道立足。既然如此,何不把科考運用到京察中? 堂審重在“審”,容易受人左右,被權(quán)勢者掌控。 堂考則重在“考”,真真切切考京官們的治理本事,雖也有漏洞,不是盡善盡美,卻比純粹的人為cao控更為公正一些。 這正是裴少淮的考量。 王高庠見裴少淮如此神態(tài),開始反應(yīng)過來,裴少淮這哪是在問話,分明是在替皇上傳話——是皇上在問他王高庠覺得新策如何。 一個天子近臣,特意安排的差事,深思熟慮寫出來的新策,怎么可能不先給皇帝看,而拿給他一個尚書過目呢? 從他答應(yīng)裴少淮“看看”開始,他就中了裴少淮的計。 他若是沒看,還能在廷議時反駁幾句,站在裴少淮的對立面??墒撬?,從頭到尾都知曉,知曉是皇帝屬意的安排,這個時候他再反駁,可就不是站在裴少淮的對立面了。 這是明晃晃要與天子做對啊。 他太輕率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心思、本事,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 王高庠還打算再掙扎掙扎,言道:“此新策一出,廷議之時,六科科官、十三道御史,必定是群起而攻之,裴郎中覺得自己能夠應(yīng)付得來嗎?要不,步子還是稍小一些罷?!?/br> 京察前臨時改變考察制度,這是動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豈會不群起攻之。 這意味從前打點好的關(guān)系,拍好的馬屁,都將付之東流。 “能應(yīng)付得過來?!迸嵘倩春敛谎陲椪f道,“區(qū)區(qū)廷議辯駁而已,下官一個人就能應(yīng)付?!?/br> 又多補了一句:“尚書大人在京多年,應(yīng)該曾見過下官對廷辯駁才是?!?/br> 王尚書此時無計可施,只能沉聲說道:“你且先回去罷,本官再琢磨琢磨?!?/br> “下官告退?!?/br> …… 不多一會兒,吏部左侍郎進來了。 王高庠把裴少淮的折子推給他,別無他法,無奈道:“廷議時,由你出面代替吏部,力挺裴少淮推行新策……本官接下來幾日身體有恙?!?/br> 左侍郎讀完,狂拍大腿根,連連嘆氣,道:“這般,尚書大人早幾日的作為,豈不是白費了?”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簡直是在王高庠心頭直接剜刀子呀。 王高庠臉色更沉。 是呀,親外甥祭天算是白祭了…… 第220章 舊法不可能無弊端,行之愈久,其弊愈顯。 唯有不停完善,才能驅(qū)久行遠。 往屆京察在開始之前,亦設(shè)有廷議陳言這一環(huán)節(jié),廣開言路。只不過科道官們多是京察的既得利益者,鮮有人會刨根論底,提出的意見多治標不治本。 裴少淮呈上奏本以后,皇帝很快便安排了廷議。既然要廷議,自然把裴少淮的折子傳抄到了六部九卿、六科十三道。 時值冬臨,大雪初至,許多官員端看抄來的文書,止不住手抖,若是施行此新策,前途未卜啊。 這其中,又數(shù)科道官們最是忿忿然,新策割去了他們不少權(quán)限。給事中、御史官小權(quán)大,因為他們有諫言權(quán)、廷推權(quán),與朝廷選才用人息息相關(guān),京察變得規(guī)范了,他們說話的分量就輕了。 一連數(shù)日,到處議論紛紛,支持裴少淮的人并不多。倒是不少人打定主意,勢必要在廷議時,要把此新策給駁回去。 到了廷議這一日。廷議設(shè)在乾清宮正殿里,按廷議最高規(guī)格,有內(nèi)閣五大學士,六部九卿正官、堂上官,和科道官們參議。 其中,吏部尚書王高庠因身子抱恙缺席,由左侍郎代替參議。 數(shù)年過去,當裴少淮青袍換作紫袍,再次站在廷前,他那般閑庭信步、帶著些隨意的神態(tài),叫許多科道官又怒又怵。 明明裴少淮唯獨一人,而他們有一群人,為何會發(fā)怵呢? “裴郎中的折子,諸位愛卿都看過了,開議罷。”皇上直截了當言道。 裴少淮在奏折中寫道,“……京察派發(fā)訪單,揭帖無名,筆下之言真假難辨,恐有捕風捉影,信口雌黃之嫌”,他建議,與其耗費時間會單,辨別真假,不如詳編京官們的功績冊,細細列出官員們六年間做了什么實績、有哪些失職之處,再據(jù)此評定等級。 當然,核實官員們的功績也需要一套章法。 這一改,把“論過錯”改成了“論功績”。 吏科給事中打前陣,他揪住的正是這一點,言道:“圣人言君子‘功不獨居’,成人之美,歸功于天,當屬君子之行徑。裴郎中編此功績冊,豈不是叫人人推諉過錯,而專職貪功、掠功、夸功?屆時,堂上相爭,哪還有一絲半點的文人風骨?” 意思是,臣子們都應(yīng)當君子,君子清正,是不會爭風貪功的,裴郎中的做法是在敗壞朝堂風氣,招致人人都爭著搶功勞。 亦是有違圣人言。 大慶儒學當?shù)?,京官個個都是科考的佼佼者,自然最會拿“所謂君子”、“文人風骨”的那一套來攻訐他人。 裴少津立于科官當中,欲出列替兄長辯駁,助其一臂之力,這種引經(jīng)據(jù)典、用儒學打敗儒學,是裴少津最擅長的事情。畢竟他記性了得,可謂是行走的四書五經(jīng)。 裴少淮隔著正廷,向弟弟示意不必。 “圣人所言自然不假,然‘君子不貪功’論的是君子秉性,是非功過論的卻是‘在其位,謀其政’,論其是勝任或是瀆職,此二者豈可同等而語?群臣君子秉性,朝廷功過刑賞,此二者并不相悖?!迸嵘倩葱Φ溃翱脊λ咀匀黄谠S眾人皆是真君子,屆時考察功績,能省卻不少功夫。” 你“君子文人”論的是“人”,我“是非功過”論的是“職”和“責”,根本不是一回事,莫要偷換概念。 若是人人都是真君子,哪里還用得著京察,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廷議辯駁,就是在明知的事實里,戴著“圣人言”的鐐銬,相互傾軋,一比高下。 “若要論君子小人……”裴少淮故意頓了頓,一挑眉梢,瞬時色厲,言道,“昔日初行訪單時,眾臣子廉恥自重,以名入訪單為終身之玷,故人人恪守自糾,不敢出格?,F(xiàn)如今,訪單肆行,滿紙荒唐穢狀,若是信以為真,按照這條條列列,朝中文武百官皆宜罷黜降職。從廉恥自重到捕風捉影、信口雌黃,大家相互指罵,這難道就是君子之風嗎?” 裴少淮走至殿旁,從案上抓起一把泛黃的舊訪單,高舉,繼續(xù)質(zhì)問道:“平日里漫不在意,真等京察時,收到訪單,時日緊迫,便開始道聽途說,不加以核實便填寫,此舉非小人哉?流言止于智者,智者分辨東西,人若無洞世之高見,更應(yīng)謹言慎行,如今恰恰相反,人人只怕自己寫少了,擔憂不將敵黨擠下去,自己便不能留京,此舉非小人哉?” 矛頭最后指向吏科給事中,裴少淮道:“君子何懼光明正大論功過。唐給事中不論訪單中的小人之舉,卻駁功績冊里的眾人功績,是怕他人功績壓了自己,還是擔憂冊上無名?此舉非小人哉?” 一個設(shè)計陷阱,把前考功郎中拉下水的人,自個一身污穢還沒洗干凈,卻敢上來與裴少淮論君子小人。 吏科給事中被裴少淮懟得啞口無言,他畢竟是提前準備了稿子的,平靜些許后,繼續(xù)不服氣道:“裴郎中也曾任過科官,應(yīng)當知曉,這訪單與言官彈劾是一個意思,諍言雖難聽,聞若刀劍,卻能揚清激濁,裴郎中難不成聽不得諍言?若無群官監(jiān)督彈劾,將那jian佞臣子逐出朝堂,讓他們蛀食我大慶國柱,豈不是禍害更甚?只論功不論過,裴郎中擔得起這份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