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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33節(jié)

    “總要知道去做什么,老夫才敢上車罷?”

    那人冷笑幾聲,諷刺道:“你與伯爵府裴世子為連襟,應(yīng)當(dāng)對他兩個兒子的下場有所耳聞,如今林家、裴家自身難保,有一份機(jī)會擺在你面前,你還挑三揀四,活該你一把年歲還受人白眼?!?/br>
    此張秀才正是林氏長姐的丈夫,沒什么本事卻自視甚高。

    那人又勸道:“若不是知曉你有些才華能耐在身上,這份從龍之功、日后的天子近臣,也是你區(qū)區(qū)秀才可以染指的嗎?你若顧忌,此事就此作罷,權(quán)當(dāng)我們白跑一趟?!?/br>
    “可別,可別?!睆埿悴偶奔泵γμ嶂乱聰[,慌慌亂亂爬上的了馬車,生怕錯失良機(jī)。

    馬車上,那人塞給張秀才一根粗實的棗木棍,張秀才不敢接,口吃道:“我……我一介書生,官爺給我一截棗木棍做什么?”

    “打打殺殺的事不指望你,給你根棍子自保,拿著?!蹦侨说?,“不過,你若能給那逆臣頭目來上一棍子,便算立了頭功?!?/br>
    張秀才接過棍子,問道:“如何識得哪個是逆臣頭目?”

    “人人都護(hù)著的,身穿錦緞的,自然就是逆臣頭目了?!?/br>
    下了馬車后,漆黑不見五指的夜里,張秀才手里緊緊握著棗木棍,隨著一隊人一路抹黑前行,推搡催促下,他只顧著往前走,根本不知途經(jīng)了哪里,將要去往哪里。

    ……

    ……

    萬壽節(jié)當(dāng)日,太和殿前傳來陣陣編鐘聲和密集的鼓點,百官著官服自東西掖門依序而進(jìn),隨后奏響《圣安之曲》,樂章唱道:“乾坤日月明,八方四海慶太平。龍樓鳳閣中,扇開簾卷帝王興……”

    百官皆已就位,直到樂章奏完,依舊不見皇帝升座。

    按照禮節(jié),皇帝此時理應(yīng)身穿冕服,坐于龍椅上,接受百官的進(jìn)表。

    編鐘樂聲傳得很遠(yuǎn),宮外人聞之,皆以為萬壽節(jié)大典正如常進(jìn)行。

    南鎮(zhèn)撫司詔獄中,一排牢門次第打開,直通小院。燕承詔身穿飛魚服、佩戴繡春刀,快步走入小院,對裴少淮道:“老鼠全部出動了?!?/br>
    裴少淮知曉今日緊要,穿了一身簡便的勁服,問道:“進(jìn)來了多少人?”

    “六千一百八十二人。”

    裴少淮有些佩服燕承詔的本事,夜里烏漆麻黑的,竟能把賊人數(shù)目算得如此精準(zhǔn)。

    燕承詔繼續(xù)道:“昨夜四更天里,叛賊登上北山,宮內(nèi)有人接應(yīng),大開神武門迎敵,叛賊很快便封鎖了大善殿和中軸三大殿。其中,還有一支叛軍去了東宮?!?/br>
    正如裴少淮之前所料,叛賊發(fā)動宮變會從北邊攻入。

    “淮王入京,不是只偷偷帶了兩千余私軍嗎?”裴少淮問道。

    燕承詔應(yīng):“多出的四千人,或是早早蟄伏于京都,或是從山海關(guān)方向混進(jìn)京都的?!?/br>
    裴少淮心中了然,無怪對家要殺掉楚王,聲東擊西,試圖把燕承詔牽制在武昌府,原來這場宮變他們蓄謀已久。

    只怕淮王自己都不知道,助自己發(fā)動宮變的賊人,大半都是自東北而來。

    發(fā)動宮變,不同于起義、起軍,靠的不是大隊的兵馬沖破城池,奪下皇城,而是安排精銳潛入宮中,通過封鎖皇宮,利用宮內(nèi)外的信息差,達(dá)到挾持君王的目的。

    淮王要的不是宮毀人亡,他要的是,逼皇帝下旨換儲,把皇位傳給他。

    嚴(yán)逼之下,只要皇帝松了口,又有大臣支持,這場宮變就成功了一半。

    既然布的是個局,自然有破局的安排,燕承詔道:“鎮(zhèn)撫司、神機(jī)營兩萬官兵已埋伏于皇城各大門外,直待皇上一聲令下,便可覆滅叛賊?!?/br>
    裴少淮讓吳見輕暫且留在小院里不要出去,他則與燕承詔離開詔獄,先行趕去兵部捉拿碩鼠。

    自古宮變,先是控制皇宮、脅迫皇帝,第二步便是拿到虎符,控制駐扎京畿的數(shù)十萬禁軍。

    淮王想要的是皇位,對家想要的,恐怕是禁軍虎符。

    ……

    皇宮被封鎖,其中大善殿最甚,到處都是淮王的人。

    御書房外,淮王踱步等待著。這時,淮王的一名親信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來稟報,淮王只當(dāng)他是膽小怕事,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拍拍親信的肩膀道:“膽子放大些?!?/br>
    淮王問:“東宮那邊情況如何?”

    親信道:“已……已經(jīng)成事了?!?/br>
    成事代表淮王的攔路石終于被清除干凈了,他不由露出一絲得意,又問:“太和殿前的臣子們呢?”

    “歸順的仍留在殿前,抵抗的則暫時關(guān)入了宮廷里,聽候主子的發(fā)落?!?/br>
    淮王對這個結(jié)果很是滿意,他遣走親信,一把推開了御書房的大門。

    此時,皇帝燕柘身穿冕服,正坐在御座上閉目,房內(nèi)獨他一人。

    淮王不會動皇帝,至少目的沒達(dá)成前不會。自古以來,不管是子奪父權(quán)、弟奪兄權(quán),還是叔奪侄權(quán),控制皇宮后,絕不會第一時間殺了皇帝,因為殺了皇帝便做實了他的名不正言不順。

    在拿到詔書之后,皇帝再因病駕崩,這才是“正道”。

    淮王虛情假意地跪地行大禮:“兒臣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倍笞孕衅鹕?,他建議道,“今年的萬壽節(jié),皇兄沒有辦法領(lǐng)文武百官向父皇進(jìn)表祝賀,往后,恐怕亦是如此……父皇,不若就由兒臣代替皇兄,領(lǐng)銜群臣進(jìn)表賀壽,父皇覺得如何?”

    皇帝沒睜眼看淮王的表演,應(yīng)道:“你休想?!?/br>
    “都到這個時候了,父皇何苦還如此偏執(zhí)?”淮王笑里藏刀,威脅道,“父皇若是早些松口,我那皇兄興許還能留條性命,若是父皇執(zhí)意不肯,嫡長皇子被jian人擊斃,嫡次皇子補(bǔ)位,也說得上是符合正統(tǒng)?!?/br>
    皇帝陡然睜眼,怒道:“你敢!”

    淮王笑得更加輕狂了,他道:“兒臣敢做今日之事,又豈差多走一步?”

    “你要弒兄殺父嗎?”

    “弒兄殺父也是你逼的!”淮王嘶吼道,“一個打小埋頭做木工的廢物,你視若珍寶,而我如何努力如何出彩,你置若罔聞,你寧愿把天下交給一個木匠也不愿意給我,何其折辱。”

    又諷道:“說起來,父皇的皇位不也是爭來搶來的嗎?兒臣這也算子承父業(yè)了?!?/br>
    “朕為皇長子,繼位名正言順?!被实垲㈨钪械亩鹤?,心中唏噓,兩個嫡子,一個太過心慈,一個太過狠辣。

    他不是對淮王置若罔聞,倘若淮王能是個明君,心中能有大度,登基后能容得下兄長一家,他又豈會完全不考慮淮王呢?

    萬沒想到,皇后與淮王的路子越走越偏。

    皇帝道:“朕即便去爭去搶,也從未把刀架在先帝脖子,逼著他把皇位傳給朕?!?/br>
    “看來父皇還是沒有想明白。”淮王低頭掇拾掇拾五爪龍九章服,說道,“皇兄被賊人擊斃,父皇聞訊重病臥床,兒臣暫代父皇監(jiān)理國事。文武百官還在太和殿前等兒臣,兒臣就不打擾父皇在此養(yǎng)病了,過幾日再來問父皇的意見。”

    言罷離開大善殿,駕輦往太和殿去了,意氣風(fēng)發(fā)。

    第248章

    欲奪皇權(quán),先破禁軍。

    朝廷的統(tǒng)兵方式有很大弊端。自唐朝以來,各朝各代皆沿襲“居重馭輕”的政策,即“京師宿重兵,京畿內(nèi)外當(dāng)天下兵力之半”,把大半的兵力都安扎在京都周邊,試圖達(dá)到“舉天下之兵不敵京師”的效果。

    好幾十萬的兵力圍在京畿內(nèi)外,皇帝怕武將帶著士卒們造反,便又想方設(shè)法分權(quán)、制約。

    于是乎——禁軍統(tǒng)帥有領(lǐng)兵之權(quán),卻無調(diào)動之權(quán)。兵部一群文官,上承皇帝旨意,通過印信、虎符有調(diào)動兵馬之權(quán),卻無統(tǒng)領(lǐng)之權(quán)。一旦宮城內(nèi)發(fā)生動蕩,京畿禁軍最先想的不是如何滅叛軍,而是等朝廷的旨意、虎符。

    這樣的布兵方式,看似牢牢守住了京畿,實則一旦京都失守,其余地方也將一潰千里。

    對家的兵力必定不敵大慶,所以他們瞄準(zhǔn)大慶的馭兵漏洞,試圖以此擊潰強(qiáng)于自己的大慶。

    ……

    被叛賊封鎖的幾座宮殿里,一片混亂,宮人紛紛藏躲以免遭殃。

    文武百官皆在太和殿里,六部衙門里并無幾人值守。

    裴少淮與燕承詔入了兵部,確保兵符安好后,兵分兩路——燕承詔前去領(lǐng)兵剿滅叛賊,裴少淮則帶人在此繼續(xù)埋伏,守株待兔。

    不多時,回廊傳來一陣又急又輕的腳步聲。

    大門打開,竟是十余個老內(nèi)官,為首的正是蕭瑾。

    “蕭內(nèi)官這會兒過來,是替皇上跑什么事?”裴少淮撩開幔帳走出來,幽幽問道。

    與此同時,埋伏的錦衣衛(wèi)拔刀,把這群內(nèi)官團(tuán)團(tuán)圍了起來。

    大抵是懷著“成事則富貴活,失事則尸骨寒”之心,蕭瑾見了裴少淮,知曉事成敗局卻不露半分懼意,只端端站著思忖了片刻,笑道:“看來灑家跟了皇帝幾十年,到底還是沒能摸透這顆帝王心……不知灑家是哪一步走錯了,讓裴大人看出了端倪?”若不是早有懷疑,皇帝豈會專程把他召回身邊演一場戲?

    “家母雖有賢良淑德之名,但蕭內(nèi)官對她的敬意,未免表現(xiàn)得太刻意了些?!迸嵘倩吹溃笆拑?nèi)官遭生父、繼母迫害而去勢入宮,復(fù)仇時,只通過徭役取了生父的性命,而未過多謀害繼母和弟弟,便說明你覺得主錯在生父。如此一來,蕭內(nèi)官若真有崇敬之心,也理應(yīng)是對家父而非對家母……此前,蕭內(nèi)官可沒少與家父打交道?!?/br>
    一份刻意的崇敬,只能是為了掩飾真實目的。

    裴少淮又道:“再者,從閩南傳回的密報何等緊要,蕭內(nèi)官跟隨皇上多年,耳濡目染,裴某不信你完全看不懂其中含義。一個真為東宮著想,真想幫太子,看著太子長大、把太子當(dāng)孩子看的人,明知太子耳根子軟,根本不可能把這么一份密報告訴太子,讓太子涉險。這是在害他,而不是在幫他。是以,蕭內(nèi)官偷這份密報不是為了幫太子,而只是為了借太子之口,把消息給透露出去?!?/br>
    蕭內(nèi)官撫掌,贊道:“裴大人推斷得很好?!?/br>
    “沒錯,灑家不是太子的人,灑家是淮王的人。”

    “這個時候了,蕭內(nèi)官還要玩掩人耳目的把戲嗎?”裴少淮道。

    蕭瑾若是淮王的人,根本不可能獨自到兵部來找虎符。

    裴少淮不否認(rèn),初入朝廷為官時,他對皇帝身邊這個溫溫和和、適時善意提點他人幾句的老內(nèi)官帶有好感。可現(xiàn)在,他恨透了蕭瑾。

    恨他風(fēng)平浪靜之下的血盆大口。

    如果沒有猜錯,乾清宮的大火出自蕭內(nèi)官之手,欽天監(jiān)吳監(jiān)正之死也出自他的手,皇宮里的波詭云譎,都是他配合對家布的局。

    他對皇帝乃至皇帝近臣悉如手足,把皇帝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藏得足夠深。如果不是對家急于制造契機(jī),也許蕭瑾永遠(yuǎn)不會被發(fā)現(xiàn)。

    裴少淮道:“裴某實在想不明白,你身為大慶人,為何要替異族造亂,置大慶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下?”

    “裴大人是要跟灑家說民族大義嗎?”蕭瑾譏笑,他道,“灑家一個斷了根的人,死后不入鄉(xiāng)冢,無人拜祭,哪里還分什么本族、異族?在灑家眼里,這天底下不管什么族,只分兩類人,一類是主子,另一類是奴才。”

    “奴才當(dāng)久了,也想試著能不能當(dāng)當(dāng)主子?!笔掕磫柵嵘倩吹?,“我為賤民時,何人在意過我?時過境遷,當(dāng)我有機(jī)會為人主時,憑何要求我在意那些賤民?”

    “這個世道就是一根竹竿,一邊爭著爬上去,一邊把他人敲下來,誰上得去,誰就是主?!笔掕^續(xù)道,“灑家勸裴大人也別太較真,把灑家捉去換功勞便是,刨根問底的事,實屬沒有必要。這世上事事皆有結(jié)果,卻非事事皆有緣由。”

    在裴少淮看來,蕭瑾愈是如此,愈說明他在掩飾什么。掩飾的背后,才是他真正想要袒護(hù)的人。

    畢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涉險造反。

    更莫說一個深宮內(nèi)官牽線搭橋與異族相勾結(jié)。

    此間必定有一個契機(jī)在。

    宮變當(dāng)前,時間緊迫,裴少淮顧不得與蕭瑾繼續(xù)糾葛,他決定讓錦衣衛(wèi)先將其押下去,后續(xù)再做盤問。

    ……

    兵部大門才關(guān)上,沒過一刻鐘,有人從左掖門來到了兵部衙門前,拉拉扯扯爭執(zhí)著。

    仔細(xì)一聽,是黃青荇和王高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