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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45節(jié)

    作者有話說:

    又是粗長的一章,我可真是個能寫的小作家 !ヽ(○′?`)?? (有點得意忘形不好意思)

    btw,主辦讓我說一聲,12月24在合肥有簽售哦,具體看我微博么么么!

    第125章

    市局會議室。

    彭德宇早年與虞江月有過幾面之緣,今日重遇,不得不感慨,歲月不敗美人。

    虞江月除了神色略顯焦灼之外,與他印象中二十年前的模樣并無太大差異。

    “……大約就是這樣?!庇萁聰⑹鐾曜约河H手塵封的往事,像卸下了一件重?fù)?dān),輕輕地吁出氣,手抵著額頭,懊惱不已,“這件事是我處理得不妥當(dāng),當(dāng)時度秋大受刺激,精神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我也心慌意亂,沒想過這么做會帶來什么影響?!?/br>
    其余人聽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

    愛子心切,原本無可厚非,但倘若代入自己,被家人蒙騙這么多年,即便是善意的謊言,大概也不會好受。

    盧晴訥訥地問:“虞先生……他就從來沒懷疑過?”

    虞江月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出許多愧疚,輕輕搖頭:“當(dāng)年我們與杜家的關(guān)系尚且融洽,我找到杜遠(yuǎn)震,讓他幫忙封口,他憑借著自己在新聞業(yè)內(nèi)的話語權(quán),抹除了幾乎一切與綁架案相關(guān)的報道?!?/br>
    “但畢竟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再怎么清理,有心人還是能發(fā)現(xiàn)一絲蛛絲馬跡。度秋當(dāng)然有能力挖出真相,可這根刺在他心里扎得太深了,一碰就疼,他沒想過去碰?!?/br>
    于是至今以為是自己害死了楊永健。

    在虞度秋的認(rèn)知中,這件事毫無疑義,何須懷疑?楊永健、虞江月、包括配合演出的父親、外公等等,都是他為數(shù)不多信任的人。這些人共同為他打造了一座參天的象牙塔,他所處的階層也注定了他生活在高高的云端,又怎會看到地下的臟污、小人的叵測?

    一生多疑,卻總是輸在信任上。

    撇開這件事帶來的后果不談,虞江月其實考慮得很周到,不光體面地處理了楊永健的后事,甚至出資安頓好了他的家人,巨大的金額足夠確保他們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不可能對綁匪的家人產(chǎn)生憐憫,給他們錢只是為了防止他們以后上門訛錢,又讓度秋回想起痛苦的往事。我當(dāng)時忙著照顧度秋,這些事都是讓下屬去辦的,沒有細(xì)問,聽他們說辦好了,就以為這事已經(jīng)擺平了。所以這十幾年來,我完全沒去了解過楊永健的家人過得如何?!?/br>
    這是肯定的,自己的兒子差點被人害死,虞江月又不是圣母,見到楊永健的照片恐怕都想撕個粉碎,怎會在乎他的家人是死是活。

    “直到今天小趙說起那篇報道……撰稿人顯然知道內(nèi)幕,還稱度秋為‘殺人犯’,我立馬就覺得不對勁,這樣顛倒黑白的想法,除了對楊永健之死感到愧疚的度秋,還能有誰?”

    “他的家人,而且是同樣不明真相的家人。”馮錦民接的話,“我去問了營救你兒子的那些刑警,他們都說沒對外人透露過當(dāng)時的細(xì)節(jié),但蹊蹺的是,當(dāng)年開槍射殺楊永健的那名警察,在案發(fā)后的第二年,死于一場意外?!?/br>
    彭德宇驚問:“還有這種事?”

    “嗯,據(jù)他的同事回憶,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個推著三輪車送貨的少年,對方看著就十七八歲,特別瘦弱,車上的貨物堆得像座小山,又是段上坡路,走得很吃力,滿身大汗。那名刑警見狀,好心上去幫忙搭了把手,結(jié)果那段路上好死不死有個沒井蓋的窨井,三輪車擋住了視線,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一腳踏空掉了下去。最后,在距離事發(fā)地點兩公里外的污水處理廠……發(fā)現(xiàn)了他的遺體?!?/br>
    聽著毫無疑點的一場意外,當(dāng)時無人會將那位刑警的不幸遭遇與他一年前開槍射殺綁匪的事聯(lián)系到一塊兒,但放在此時此刻,在座的所有人都聽出了毛骨悚然之處。

    虞江月最后為他們揭曉了謎底:“楊永健被擊斃那年,他兒子……剛好17歲?!?/br>
    其余人同時色變!

    虞江月一貫高昂的頭顱無力地垂了下來,身心俱疲地訴說著這樁難以啟齒的往事:

    “我今天才知道,當(dāng)年我的下屬并沒有依照我的意思,好好安頓楊永健的家人,而是……進(jìn)行了威脅?!?/br>
    虞江月出身優(yōu)渥,自小接受精英教育,談吐與風(fēng)度刻在骨子里,即便再恨,也罵不出多難聽的話來。何況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動嘴動手,只需發(fā)出一個命令,下屬自然會幫她解決。

    但上邊的命令,下邊除了照做之外,往往還會加大力度,落實得更徹底……甚至更不近人情。

    可以想象到,虞江月發(fā)出“別讓楊家人出現(xiàn)在我兒子面前”的命令后,下屬為了完全杜絕這種情況、保住自己的飯碗,便跑到楊永健家里進(jìn)行恐嚇,夸大說辭,稱楊永健在外邊犯了事,得罪了大人物,已經(jīng)被擊斃了,你們要是不想惹麻煩,拿了錢就閉嘴。

    下屬們或許還吹噓了一番虞家的勢力和財力,連警察都不敢怠慢,連新聞記者都緘口不提,你們要是不識好歹,分分鐘讓你們像楊永健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云云。

    “楊永健來自西北貧困縣,條件很落后,十幾年前全村都找不出一臺電視機(jī)。妻子只念過小學(xué),沒什么文化,也沒去過多遠(yuǎn)的地方,突然失去了在外打工、每個月給家里寄錢的頂梁柱,又遭到一群陌生人威脅,肯定又怕又恨。”虞江月抵著額頭嘆氣,“我不該派人去的?!?/br>
    徐升喃喃:“難怪我?guī)状温?lián)系他老婆都被嫌棄……”

    盧晴也恍然:“難怪費錚說羨慕虞度秋殺人有警察幫忙……”

    這一家子人估計都恨死警察了。

    一個受教育水平極低的農(nóng)村中年婦女,哪怕心有怨氣,也無法對萬里之外、家大業(yè)大的虞家造成任何影響,于是她的怨恨只能往自己家人身上發(fā)泄。

    “楊永健的兒子那年17,在鎮(zhèn)上唯一的高中讀書,成績很好,原本有希望成為全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但我派去的人太招搖了,給他們家惹來了流言蜚語。他的同學(xué)有些家里條件不算太窮,有渠道看到外邊的新聞,估計查到了我當(dāng)時還沒清理干凈的報道,他爸綁架不成被擊斃的事就在村里迅速傳開了……”

    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本就會對青春期的孩子造成巨大心理創(chuàng)傷,心中引以為傲的父親又一夜間成了鄰里同學(xué)口中死有余辜的惡人,叫人如何不崩潰?

    收到的大城市寄來的稀罕糖果沒人愿意吃了,昔日喜歡他的同學(xué)老師突然間對他避如蛇蝎,母親則日復(fù)一日地在耳邊含恨泄憤:“你爸是得罪人了……不然他們?yōu)槭裁匆o錢……他們肯定是心虛……警察也幫著他們……”

    仇恨的種子就此埋下。

    母親的怨訴是對悲苦命運的無力宣泄,或許也是勸慰兒子的一種手段,盡管嘴上不承認(rèn),心里未必真覺得丈夫無辜,否則這些話為何不敢對外澄清,只敢關(guān)起門來給兒子洗腦?

    可惜她不知道,孩子都是言傳身教的,以怨育人,育出來的,能是心理健康的孩子嗎?

    受盡冷眼排擠的少年仿佛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閑言碎語是砸在他身上的冰雹,小舟眼看就要破碎傾覆,忽而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并未謀財害命,依舊是他敬愛的父親,第一反應(yīng)會是什么?

    自然是如獲救命稻草,大喜過望,跑去與同學(xué)們解釋:我爸沒犯罪,他是逼不得已,他是個好人。

    可事實都登報發(fā)表了,證據(jù)確鑿,同學(xué)們難道會懷疑警察、而去相信罪犯家屬的一面之詞嗎?

    可想而知,少年自取其辱,同學(xué)們的冷嘲熱諷化作了更為殘酷兇惡的洪水猛獸,將這葉小舟一擊粉碎,緩緩沉入冰冷的海中。

    風(fēng)浪似乎停歇了,海面深藍(lán)如墨,重歸平靜——直至一頭猙獰畸形的怪物破水而出,狠狠咬向所有埋葬他的人!

    “第一個受害者……是他的同學(xué)。”

    徐升是專案組內(nèi)調(diào)查費崢身世的主要負(fù)責(zé)人,將自己匯報過的內(nèi)容說給虞江月聽:“他用含成薄片的硬糖,戳瞎了同學(xué)的眼睛,事后還吃掉了兇器……那會兒他未成年,村里也沒監(jiān)控,他一口咬定是同學(xué)自己撞到了石頭,警察也不好辦。后來他媽拿出一部分您給的錢,與受害人家屬和解了,這事不了了之,但他媽從此意識到這孩子可怕,事后沒多久就改嫁了,錢倒是留給了孩子?!?/br>
    “第二個受害人應(yīng)該就是那名刑警了?!瘪T錦民道,“他被退學(xué)后,帶著錢背井離鄉(xiāng),找到了‘殺父仇人’之一,多番嘗試后,終于成功策劃了那一場‘意外’?!?/br>
    虞江月:“可他為什么沒有接著來找我?而是隔了這么多年……”

    馮錦民:“您或許意識不到,普通人是很難接觸到你們這個階層的,何況他當(dāng)時只是一個農(nóng)村來的孩子?!?/br>
    少年很快意識到,剩下的幾位仇人,以他當(dāng)時的身份地位,連面都見不到。

    于是少年改名換姓,忍垢偷生,用仇人給的錢遠(yuǎn)赴海外留學(xué),歸國時搖身一變,躍居精英階層,獲得了接觸上流人士的機(jī)會,很快便結(jié)識了與當(dāng)年一案頗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物——杜遠(yuǎn)震的堂弟,杜偉明。

    彼時兩兄弟已生間隙,杜偉明正愁如何不留痕跡地私吞家產(chǎn),恰好此時,有位海歸的青年才俊給他提供了一條新穎的建議。

    于是第三個受害人誕生了。

    “可是,為什么在害死杜遠(yuǎn)震之后,他又害死了杜偉明?那不是他的金主嗎?而且杜偉明也沒參與那樁案子呀?!北R晴不解地問。

    還是彭德宇經(jīng)驗豐富,一針見血道:“你忘了我早上怎么說的?杜偉明的死因,與岑婉一案有相似之處?!?/br>
    盧晴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他想利用杜偉明的死,讓警察去查裴家?”

    “應(yīng)該是,他估計在販|毒時結(jié)識了柏志明,知曉了裴先勇買兇殺害岑婉一家的內(nèi)幕。裴杜兩家早有積怨,裴鳴有作案動機(jī),而岑婉一案時,裴先勇也曾有過嫌疑,只是當(dāng)時沒查到證據(jù)。后來裴先勇被柏朝揭發(fā)入獄了,費錚沒法闖入監(jiān)獄去報仇,便想引導(dǎo)警方查出真相,判裴先勇一個死刑?!?/br>
    用殺人來殺人,什么樣的變態(tài)才會想出這種辦法。

    可惜變態(tài)未能如愿,有杜遠(yuǎn)震的案例在先,當(dāng)時警方以為兄弟倆是一丘之貉,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我還是不理解。”虞江月突然發(fā)聲,秀眉緊緊皺在一起,“書彥那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性格和能力我很清楚,他控制不了這樣猖狂暴虐的罪犯,為什么對方愿意在他手底下安安分分、循規(guī)蹈矩地工作那么多年?我?guī)Ф惹镆娺^書彥好幾次,那個人也在場,完全有時機(jī)謀害我們,為什么至今才出手?”

    其余人都陷入了沉默,無法給出一個篤定的答案。

    但可以肯定的事,蝴蝶輕輕一扇翅膀,在四個家庭的兩代人之間,刮起了一場持續(xù)近二十年的颶風(fēng)。

    或許連裴先勇本人都沒料到,他失敗的陰謀居然有人接過了接力棒,并且青出于藍(lán)地攪起了一場死傷慘重的腥風(fēng)血雨。

    滿座寂靜之際,會議室的門又被人敲了敲。

    探進(jìn)頭來的是誠惶誠恐的趙斐華,對著滿座的刑警,舉著手機(jī)輕輕晃了晃:“那個……虞董,您讓我給虞總打電話,可一直沒人接,我試著打了保國的電話,被他掛掉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還要再撥過去嗎?”

    “滋……滋……”

    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了隱約的震動音,正欲朝下層甲板開槍的保鏢愣了愣,這一槍就慢了半拍。

    “砰!”

    右邊胳膊突然傳來一陣鉆心刺骨的劇痛,握不住的手槍哐當(dāng)落地,他的慘叫尚未破喉而出,臉旁猝然伸出一只糙紅的手,蓋住了他的臉,順勢扭轉(zhuǎn)180度。他隨之轉(zhuǎn)身,一張猙獰可怖的刀疤臉赫然映入眼簾,迅速放大。

    保鏢一口冷氣剛提到嗓子眼,就聽見一聲沉悶的鈍響——好像是他腦袋開瓢的聲音。

    周毅撒手扔了被撞暈的保鏢,同時聽見砰砰數(shù)道槍響,兩名刑警擊倒了費錚,并一槍射在了洪遠(yuǎn)航腳邊的地板上,怒聲大喊:“放下槍!”

    洪遠(yuǎn)航本就是一鼓作氣,開完槍就耗盡勇氣了,一見形勢反轉(zhuǎn),還以為這兩名船員也是虞家的保鏢,立刻扔了槍舉手投降,擋在洪良章面前:“好好好!我放下!我放下!求求你們別殺我們!”

    婁保國體重基數(shù)最大,稍晚半秒爬上甲板,抓著纜繩在游艇外壁上掛了近一刻鐘,胳膊又酸又麻,正準(zhǔn)備大展拳腳,結(jié)果四下望了一圈,簡直氣得跳腳:“怎么一個不給爺留??!”

    周毅撿起地上的手槍,順腳踢了踢呈大字型躺在甲板上的昏迷保鏢:“還沒死,你可以再揍兩拳?!?/br>
    “這多沒挑戰(zhàn)性……少爺小心!”婁保國突然驚恐地急喊,周毅也跟著一驚,立刻掉頭望向虞度秋的方向——

    費崢左手受傷流血不止,右腿中彈失去重心,原本已經(jīng)倒下,按理說短時間內(nèi)應(yīng)當(dāng)爬不起來,誰知他身體素質(zhì)極為強(qiáng)悍,仿佛打不死的怪物,轉(zhuǎn)瞬間居然撐地跳了起來,手中緊握的兩把槍再度成了死神迫近的預(yù)兆!

    虞度秋中了洪遠(yuǎn)航的三槍,雖然穿了防彈衣,但三槍打在同一個位置也夠他受的了,五臟六腑仿佛顛倒錯位,疼得想吐,一時行動遲緩,沒能及時逃離危險區(qū)域。

    兩名刑警正欲舉槍再次射擊,一道身影已如閃電般迅猛地?fù)淞松先ァ?/br>
    柏朝始終鉗制著費崢,即使警察沒能及時出現(xiàn),他也已經(jīng)用手掌堵住了槍口,費錚的子彈打不到虞度秋身上去。

    方才費錚倒下時他正要奪槍,此刻費錚突然躍地而起,柏朝直接一個狠厲的手刀砍下去,及時砍落了對方右手的槍,同時一腳猛踹費錚膝彎!

    “咔嚓!”

    骨頭爆裂聲傳來,費錚再也支撐不住,雙膝重重跪地。

    柏朝踢走了他的兩把槍,從背后揪住他頭發(fā),掐著他的腦袋,狠狠砸向甲板!

    “咚!”一記巨響,整個甲板跟著震了震。

    柏朝沒有停手,扯著費錚短硬的頭發(fā),幾乎連著頭皮一塊兒用力拽起來,再次砸向甲板!

    “唔!”

    費錚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哀鳴。

    柏朝彎下腰,漆黑的眼睛里冰冷無比:“再扯他頭發(fā)試試?”

    其余人統(tǒng)統(tǒng)心里一怵。

    好恐怖的報復(fù)心……

    幸虧這家伙是臥底,否則這兩個狠人聯(lián)手,他們恐怕全無勝算啊……

    虞度秋捂著腰腹咳嗽,慢慢坐起來,笑眼看他獲勝的王后:“別弄死他,這么死,太便宜他了。”

    費錚伏跪在虞度秋面前,像一座懺悔的雕像,一動不動,只有手臂不斷流出的鮮血能證明他仍然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