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何殊的這份坦誠與信任, 讓沈卓深受感動之余，心中更是充滿責任感，他也沒有藏著掖著，在接下來的時間里, 將自己從夢中得知的那些經(jīng)驗與信息, 都和盤托出。

    雖曾以旁觀者的身份見證過‘夢’中那些內(nèi)容, 但是何殊能夠從中得到的有用信息實屬有限，遠不及沈卓以相當于親歷者的身份從中獲取的經(jīng)驗與教訓。

    對于太子將本在新三省任知府的沈卓召入軍中，任命他為正五品尚書省郎中兼東宮副尉之事, 有不少人都感到疑惑不解，

    不過隨著沈卓正式走馬上任后, 以相當于秘書助理的身份, 十分熟練地協(xié)助太子處理大軍各方面的調(diào)度與安排，大大提高了各方面的辦事效率，成功獲得眾人的認可。

    連邱顏都忍不住在私下里跟何殊開玩笑道，“臣本以為殿下是出于當年的情誼, 才會對沈大人有幾分另眼相待, 沒想到這位沈大人的本事，還真是不一般, 做什么事都上手很快?！?/br>
    想到自己在‘夢’中從旁見到的那一切，何殊一邊翻看手上的奏折，一邊隨口回道。

    “孤可不是徇私之人，若非確認他有這個本事, 可不敢將這些重任交給他負責?！?/br>
    雖然離京在外，但是一些特別重要的奏折, 還是會被送到她這里來, 由她進行終審后, 再下發(fā)到各部或是地方。

    看到太子如此辛苦，邱顏暗自嘆了口氣。

    “殿下，這宿山府城距離邊境大營很近，一樣可以及時收到前方戰(zhàn)況消息，您駐扎在府城便是，何必堅持要去最前前線大營呢？您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br>
    何殊也知道自己的重要，不過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孤來都來了，何必再畏首畏尾，這一戰(zhàn)必須要打，還要打出我大安的國威，但孤還是希望，能夠盡量減少一些傷亡?！?/br>
    有她親自坐鎮(zhèn)，不僅可以鼓舞士氣，也能震懾一些宵小之輩，為這場戰(zhàn)爭的后勤保障工作。

    邱顏知道她的顧慮，只是從她的立場與使命上講，實在不希望看到太子這般親涉險境，只是勸阻無用，只能作罷。

    何殊從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將才，就像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是位治國天才般，她一直都很清醒。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建立在她前世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后來因工作需要，所鉆研過的那些科技知識與歷史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之上。

    換句話說，她所做的一切，基本都不是她的原創(chuàng)，所以何殊從不曾因此而感到自傲，更不曾小看這輩子遇上的這些人與事。

    身在其中，她更清楚周圍這些有個人思想與欲求的人們，每一位都讓人不容小覷。

    對于征戰(zhàn)理山一事，她當然不會掉以輕心，理山國的那位已然年邁垂死的老國王，正是當年擁兵自立的王濤杰。

    那位年輕時，也算是一個梟雄，因心思足夠狡詐隱忍，才能有機會成事。

    只是他在當了四五十年的理山國王后，犯下與先帝一樣的錯誤，一大把年紀，還死死握著權(quán)力不放。

    因其自身就是靠反叛起家，不僅對手下人的防心極重，疑心也重，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事情沒少干。

    雖然沒像先帝般，將自己的幾十個兒子搞死、搞廢大半，但王濤杰偏愛寵妃所生的小兒子，對其他兒子大力打壓的行為，也使得理山內(nèi)部局勢變得混亂不堪。

    畢竟他早年的妻妾所生子女，包括他王氏一族的絕大多數(shù)族人，都在他叛變后，被先帝誅殺。

    而他在駐守曾經(jīng)的山陽省期間，以及他在起兵成事后，為爭取與拉攏當?shù)啬切┐笞鍎萘?，便與之結(jié)盟并聯(lián)姻。

    當?shù)啬切┐髣萘Φ闹С峙c維護，是先帝當年派兵平叛時，一再失敗的重要原因。

    時隔數(shù)十年后，他當年為聯(lián)姻納的那些女子為他生下的兒女，各自的背后都有母族勢力支持，為奪取繼承人的位置明爭暗斗，鬧得不可開交。

    這也正是他縱然一心偏愛寵妃幼子，卻不能如愿以償?shù)膶⑿鹤恿槔^承人的原因。

    大安突然以收復失地的名義出征，在邊境列下重兵，可是理山除了駐扎在邊境這支牢牢掌握在王濤杰手中的嫡系大軍，其他勢力仍然在忙著為王位戰(zhàn)斗。

    只因王濤杰已經(jīng)到了幾近油盡燈枯的緊要關(guān)頭，不管是他的那些兒子們，還是那些已經(jīng)分別戰(zhàn)隊的朝臣勢力，都不愿意在這緊要關(guān)頭功虧一簣。

    所以即便是大安的大軍壓境，整個理山國目前仍如一盤散沙。

    畢竟在他們看來，理山國的邊境軍是曾屢敗大安精兵強將，在西南境內(nèi)，可憑借環(huán)境優(yōu)勢無敵的存在。

    而對手這般人心不齊，就是大安的最好機會。

    受何殊當年帶頭剪發(fā)的影響最大者，除了那批遷往安寧島的百姓，還有就是大安各軍將士，他們都能更深刻地體會到短發(fā)的便利之處。

    抵達定南軍大營后，騎在馬上看到列陣歡迎他的那些留著一頭短發(fā)，個個都身強體壯，精力充沛的將士，何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時揮手點頭，與將士們打招呼。

    參加完這場既為歡迎大會，也為誓師、檢閱大會，當眾發(fā)表激勵人心的講話后，何殊顧不上休息，就召來定南軍的將領(lǐng)們，與她帶來的將領(lǐng)及官員們一起開會。

    看著眼前這些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定南軍領(lǐng)，何殊的心中很有些莫名其妙，剛才被迎接時，她就曾隱約察覺到，定南軍的將士看向她的眼神中，不僅充滿激動與雀躍，透著莫名的熱忱。

    考慮到自己這輩子的長相確實挺引人注目，再加上那些眼神也沒給她帶來什么不適，何殊就沒在意。

    但是現(xiàn)在近距離感受到這些將領(lǐng)們看向的眼神，何殊才隱約意識到，這應(yīng)該是種類似粉絲見到偶像，充滿無限欣喜與激動的眼神。

    這讓何殊更覺莫名其妙，畢竟在此之前，她除了在京中見過眼前這幾位回京述職或謝恩的將領(lǐng)外，她好像還不曾直接與定南軍將士們打過交道。

    所以她實在想不通對方的這些尊崇到底是從何而來，不過不管心里怎么想，何殊表面上還是很能端得住，仿佛毫無所覺地接過定南大將軍嚴向明遞過來的文書。

    示意對方給眾人介紹定南軍的情況，以及對手人馬數(shù)據(jù)與最新近況。

    在嚴向明等人介紹完定南軍的人馬數(shù)量，糧草與兵器等物資的儲備情況后，沈卓也在隨后介紹為對方介紹太子此行所率大軍的情況，兩邊的將領(lǐng)與官員們也都相互認識了一番。

    “定南軍這些年來，一直在堅持進行山地作戰(zhàn)訓練，更加熟悉這邊的環(huán)境，大軍整合到一起后，我們一定要吸取先輩們失敗的經(jīng)驗教訓，充分發(fā)揮出這些訓練優(yōu)勢，最大限度地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損失?！?/br>
    在場眾人都態(tài)度恭敬的應(yīng)下，何殊站在掛在主帳內(nèi)的這幅繪制得非常詳細的輿圖前，聽嚴向明介紹完理山的駐軍布局，以及理山境內(nèi)的情況。

    再結(jié)合沈卓為她講過的那些信息，理山全境的情況，在何殊的腦海中，逐漸變得更為豐滿而又立體。

    結(jié)束這場會議后，何殊留下嚴向明問過一些問題后，讓他退下，又相繼召見負責后勤的官員，以及朝廷派的監(jiān)軍過來問話。

    次日，何殊就派沈卓與邱顏親自帶隊，按照定南軍報上來的物資儲備，去大營的庫房核查物資。

    凡事都怕較真，這一核查，就在藥材與雨具等不太常用的備用戰(zhàn)略儲備物資上，查出大問題。

    看著帶頭向她請罪的嚴向明，何殊態(tài)度溫和地回道。

    “諸位愛卿都平身吧，上來就查庫房物資，不是孤不信任諸位，而是考慮到這些物資在戰(zhàn)時關(guān)系重大，不容輕忽，這次的事，孤也不欲大動干戈，只處置相關(guān)看守與負責人員即可，希望你們以后能夠引以為戒。”

    定南軍已有多年不曾經(jīng)歷大規(guī)模戰(zhàn)爭，那些平日里很少用得上的物資出現(xiàn)差錯，這些將領(lǐng)們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不算奇怪。

    她此行的首要目標是收復失地，查庫房物資存儲情況，也是為這一目標服務(wù)，在這一大前提下，連她平日里最為厭惡的貪污挪用之案，都需為之讓步。

    因為在這緊要關(guān)頭，在這種旁枝末節(jié)上較真，容易動搖軍心。

    嚴向明難掩羞愧地拱手道，“多謝殿下不罰之恩！”

    將這些人打發(fā)離開后，何殊又叫來馮立，派他親自帶人去周圍幾個府城在調(diào)集相關(guān)物資，盡快補足缺口。

    “殿下，那些藥材不足，的確需要及時補上，但是那些蓑衣之類的雨具？我們來時，本就備得有人手一套，加上大庫中現(xiàn)剩的那些，應(yīng)當夠用才是。”

    在邱顏看來，雨具屬于非常規(guī)用品，下雨的時候除了那些守衛(wèi)與巡邏人員，其他人盡量避免出門就是，非人手一套的必需品。

    沒等何殊開口，沈卓便笑著道，“看來那些敢盜賣軍中儲備物資的人，肯定也是這么想的?！?/br>
    因為是非必需品，長時間沒有用上，就能以自然損毀的名義報上去，到時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其中的貓膩。

    若非何殊早在年前收到理山的最新情報后，就有了想法，在年后為各軍撥款撥物時，為定南軍撥發(fā)了一批她認為可能用得上的戰(zhàn)略物資，這次征戰(zhàn)理山的旨意又下得突然，還真不一定能揪出那些蛀蟲。

    何殊點頭道，“是啊，供應(yīng)給各軍的這些蓑衣，都是孤讓人特制的，更為輕便，防水效果卻更好，結(jié)果卻被那些蛀蟲給轉(zhuǎn)手賣了，真是可恨！”

    這件事也給何殊提了個醒，雖然她不僅在各軍派的有監(jiān)軍，還有暗衛(wèi)，可以說是從多方面在暗地里掌握各軍的情況，但是稍有疏忽，仍然容易出現(xiàn)紕漏。

    第二百零九章

    理山國邊境的二十萬大軍, 是王濤杰手中最大的底牌，作為武將世家出身之人，他可以說是打小便在軍營中長大，治軍打仗都很有一套。

    再加上他本身正是憑借手中的兵權(quán)成事, 所以他對軍權(quán)與邊境大軍尤其重視, 時常提防著大安, 邊境大軍的將領(lǐng)全是他自己的心腹手下。

    在王濤杰本人已然蒼老無力的情況下，這些人對他仍是忠心耿耿，知道大安以收復失地的名義, 來勢洶洶，也都戰(zhàn)意盎然。

    當年利用地理環(huán)境優(yōu)勢接連打敗大安數(shù)位名將光輝戰(zhàn)績, 讓理山上下對這場戰(zhàn)爭都保持著迷之自信。

    他們不知道的是, 這些年來，定南軍在何殊指示下，不僅將理山境內(nèi)的地理環(huán)境給徹底摸透，還提前在宿山府與理山交匯處的大山里, 開辟出兩條特別隱蔽的暗道。

    早就可以做到徹底避開對方設(shè)防的關(guān)口, 不動聲色地悄然繞路進入理山境內(nèi)。

    所以當雙方在邊界處短兵相接，接連發(fā)生了數(shù)場小規(guī)模的試探性戰(zhàn)斗時, 何殊已派出一大批將士帶上干糧，自暗道潛入理山大軍營地的背后。

    剛完成這些布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突然降臨，何殊突然下令讓大軍全力出擊, 奔襲理山大軍。

    接到何殊的命令，嚴向明有些不贊成。

    “殿下, 這種大雨天, 會讓將士們的作戰(zhàn)能力大降, 在這種情況下出擊，恐非良策??！”

    其他將領(lǐng)也紛紛表示附和，在他們看來，在這種連視線都受影響大雨天出戰(zhàn)，實在太冒險了些。

    他們大安此番兵強馬壯，人數(shù)遠多于理山大軍，還提前做好各種訓練與準備，擊敗理山大軍，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實在沒必要在這種惡劣天氣環(huán)境中冒險。

    他們不知道的是，何殊這次的目標不僅是贏，還要在短時間內(nèi)，贏得漂亮，在這種情況下，不得不選擇兵行險招。

    畢竟朝廷那攤子事太多，壓力太大，她爹根本撐不了多久。

    繼續(xù)以那種你來我往的常規(guī)作戰(zhàn)方式進行戰(zhàn)斗，不僅太過耗時間，還容易造成更大的傷亡。

    所以她神情嚴肅地回道，“連你們都認為在這種惡劣天氣下，不易出兵，我們才能成功做到攻其不備，孤現(xiàn)在不是在征詢諸位的意見，而是給大家布置作戰(zhàn)任務(wù)，記住你們各自的職責，哪一支隊伍敢拖后腿，別怪孤不講情面。”

    身著一身戰(zhàn)甲的何殊站在那里，周身都透著一股肅殺之氣，哪怕說話的語氣平和，也能讓在場眾將聽得心中凜然，再不敢有任何異議，一致應(yīng)下。

    領(lǐng)了任務(wù)的眾將都迅速退下去后，沈卓才開口勸阻道。

    “殿下選擇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出擊的用意，微臣能夠理解，可是殿下說是萬乘之軀也不為過，實在不必在這種情況下，親自以身涉險。”

    邱顏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殿下，有我們?nèi)ゾ托?，您實在不必親自以身涉險?！?/br>
    何殊卻神情凝重地回道，“讓將士們在這種情況下出戰(zhàn)，本就有強人所難之嫌，只有孤親自帶頭出戰(zhàn)，才能鼓舞士氣，大家都是血rou之軀，將士們可以做的事，孤也能，你們不必再勸，拿蓑衣來。”

    雖然知道太子顧慮得有道理，但是沈卓與邱顏仍不贊成她將親自在雨中參戰(zhàn)的決定，可是他們都很清楚太子的性格，知道他既然下定決心，就絕無更改，只得放棄再勸。

    “若是后方不能及時配合出戰(zhàn)，只怕我們這邊就算全力出戰(zhàn)，也會功虧一簣，對方一旦逃回后方休整，捱過這場難關(guān)，就能卷土重來。”

    畢竟那理山境內(nèi)是對方的老巢，作為理山的王牌大軍，在理山境內(nèi)絕對是如魚得水。

    想到自己提前所做的那些布置，何殊十分有信心的回道。

    “不存在這種可能，這一戰(zhàn)，我們一定能有機會全殲對方的主力，將其打殘！”

    受地理環(huán)境，以及這里是對方主場的因素影響，想像上次夾擊赤羅大軍般，將其徹底包圓的機會不大，但是攻其不備，前后夾擊，將對方打殘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

    隨后發(fā)生的一切，也確實不出何殊所料。

    大安不按常規(guī)出牌，選擇在大雨天突然出戰(zhàn)，襲向他們理山大營的事，實在出乎理山大軍將士的意料之外。

    蓑衣裝備齊全的大安將士都打到他們大營了，有近半毫無準備，因雨大，未能及時收到戰(zhàn)報理山將士們，直接給堵個正著。

    試圖反抗者，都被大安將士給就地格殺，殺得那些理山將士心驚膽戰(zhàn)，沒有半點戰(zhàn)意，爭相逃命。

    直到此刻，嚴向明等大安將領(lǐng)才知道太子在這種天氣環(huán)境中，突然下令出戰(zhàn)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