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夢方面有了新的認知后，緊接著等待孟子菁的是人類一般的煩惱——期中考。

    目標(biāo)：全科及格。

    「喔對了，身為族長女兒，你的及格分數(shù)是七十五分喔。」孟子瑒和藹的笑容宛若天使，從他嘴里流出的卻是讓孟子菁差點吐血的話，他甚至貼心的用黑色奇異筆在「及格」的后方畫上等于符號，再添上「七十五」的阿拉伯?dāng)?shù)字，然后將這張紙貼在茶幾前方的電視上，讓她一抬頭就能看見。

    「去年不是七十分嗎？怎么提高了五分？」孟子菁敲著桌沿抗議。

    孟子瑒露出「哎呀！你怎么還記得」的吃驚表情，接著笑容又重新堆回臉上：「身為族長的女兒，當(dāng)然要一年比一年進步啊?！?/br>
    「……我老爸到底什么時候退位？」

    她受夠了孟子瑒千篇一律的爛招，開始把主意打到自家老爹身上了。

    「等你哪個不成材的兄姊開竅吧，或者你自己篡位也可以啊，前提是，你有那個本事。」能好整以暇的慫恿小輩以下犯上，便是出于對孟子菁能力的輕視，他壓根兒不相信一個未成年貘獸能有這種本事。

    不過，若是拉上那邊的吸血鬼可就難說了。

    孟子瑒悄悄將視線放遠，坐在長桌的斜對角，韓璀冽默默復(fù)習(xí)著不熟悉的中國史，拿著紅筆畫記重點，認真的模樣堪比模范生，顯然不想介入大小食夢貘的口水戰(zhàn)，讓孟子瑒放心了不少。

    而這邊的孟子菁沒把希望寄託在兄姊和自己身上，反而開始肖想老前輩了。

    「前輩，還是由您再次接任族長之位吧！在您的帶領(lǐng)下，食夢貘一族一定能蒸蒸日上、稱霸全世界！」她堆起狗腿笑容，搓著手的模樣活像是個精打細算的jian商：「您要不考慮放過小女子一馬，重攬大權(quán)、拯救全族脫離水火……」

    「唉，真讓人懷念啊?！姑献蝇劙l(fā)出一聲長嘆：「上個對我說過這些話的人正是至今兩百多年前、當(dāng)時還是朗朗少年的子巍呢?！?/br>
    孟子巍，正是孟子菁的父親，現(xiàn)任食夢貘一族的族長。

    孟子菁這就不服氣了，她有十幾個兄弟姊妹，怎么偏偏就是她這么衰，繼承父業(yè)，被孟子瑒荼毒呢？

    「瞧，當(dāng)時和我討價還價、最終還是只能乖乖學(xué)習(xí)的你的父親，如今都是一族之長了，說明了只要好好努力，必能有一番成就?！?/br>
    「不就是在外面待不下去才回族繼承家業(yè)的嗎……」何必把這種責(zé)任重大、俸祿微薄的職位說得那么好聽呢？孟子菁本來想繼續(xù)辯下去的，可看到孟子瑒的笑容僵硬、印堂朧上一抹黑，便識相的打住了。

    「你剛剛有說什么嗎？」

    「沒有……」

    「很好?！姑献蝇勑牢康狞c點頭，然后向坐在一邊悶不吭聲的吸血鬼打了聲招呼：「阿冽，那就麻煩你囉?！?/br>
    「您和我說了那么多，結(jié)果把學(xué)生丟給別人自己就要去逍遙了，這樣對嗎？」

    孟子菁不爽了，大前輩每次都把教育她的責(zé)任丟給別人，到底誰是貘族大長老，誰只是來作客的吸血鬼？

    「唉呀，我還以為菁菁比較喜歡給璀冽教呢！」孟子瑒雙手一拍，故作驚訝的道：「原來如此啊，原來你這么喜歡接受我的指導(dǎo)啊，真是太令人感動了，老師必會為此鞠躬盡瘁——」

    「您慢走，不送了?！瓜肫鹚回灥哪Ч碜黠L(fēng)，孟子菁忽然不是那么想跟前輩共處一屋簷下了。

    孟子瑒斂起笑容，一晃眼的便不見人影了。

    說到底，他為孟子菁做的，也只有提供讀書環(huán)境，以及施加壓力罷了，如此劣質(zhì)的指導(dǎo)人讓孟子菁非常想投訴，可惜她人小地位低，不但撼動不了孟子瑒的地位，可能還會被老爹數(shù)落一頓，得不償失啊。

    「唉……」

    孟子菁趴在桌上，沉重的腦袋在桌面滾來滾去，還在做唸書前的掙扎。

    韓璀冽看著她那副不情愿的模樣，忍住笑意，開口道：「想在口舌之上贏過老師，再修練個五百年恐怕都很困難，何必做無謂的掙扎？」

    孟子菁把頭撇向韓璀冽那邊，揪著眉道：「我只是討厭他每次都拿『族長女兒』來壓我啦！又沒有什么特殊福利，永遠只有責(zé)任、責(zé)任、和責(zé)任！」

    天知道，整天把責(zé)任掛在嘴邊的傢伙才是最不負責(zé)的，大人果然都很可惡。

    室內(nèi)靜得只有韓璀冽的翻書聲，孟子菁正臉埋在打開的書本中，頁數(shù)不曾翻動，缺乏讀書動力的她打算就這樣持續(xù)裝死，讓韓璀冽輕嘆了一口氣。

    韓璀冽知道孟子菁最討厭被脅迫警告，所以他的方法和孟子瑒的可不同。

    「記得你小的時候很喜歡追著螢火蟲跑，現(xiàn)在正是那個季節(jié)?！?/br>
    一聽到關(guān)鍵詞，孟子瑒立刻抬起頭來，往他的方向挪了好幾吋距離。

    「這附近有螢火蟲嗎？」

    「有些距離，但以我們的能力一個晚上來回不成問題?！顾焓峙呐淖郎夏嵌训孟裆揭粯痈叩膮⒖紩骸赴堰@些讀完，可以考慮帶你去看?！?/br>
    把這些讀完……若復(fù)習(xí)一科要兩個小時，復(fù)習(xí)七科的話就需要十四個小時，如果把覓食跟睡覺的時間算進去，應(yīng)該有機會在星期日的傍晚復(fù)習(xí)完……

    腦中的小算盤撥攏完畢，孟子菁得到了一個結(jié)論——

    「那還磨蹭什么，快開始??！」

    孟子菁斗志狂燃的催促，見她終于對書本產(chǎn)生了些興致，韓璀冽也不打算吐槽了，這就丟了本講義給她，孟子菁急急地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頭竟然把考試范圍和重點都標(biāo)記好了，孟子瑒沒這么好心，想必是出自韓璀冽之手。

    「唔嗯，謝了。」

    她不習(xí)慣和韓璀冽道謝，總覺得說「謝謝」相當(dāng)于「對不起」，都是承認自己受他恩惠、比他弱一截，孟子菁以為韓璀冽會趁機調(diào)侃一番，可他卻只是輕輕的抽動嘴角，一句話也沒說，詭異得讓孟子菁不敢再耽誤片刻，立刻捧起書來讀。

    孟子菁不笨，記憶力也不算太差，但對于印在教課書上死死板板的東西就是特別排斥，她一向最討厭什么規(guī)定、原則、紀律，為何這題的答案是a不是b呢？標(biāo)準(zhǔn)答案什么的還不是眾口鑠金，才沒什么道理可言。

    她最反感的科目莫過于歷史了，敘述枯燥沒什么趣味，都是古早的事情了縱使讀得再多也沒辦法做出任何改變，實在無聊極了！

    同時，她也質(zhì)疑起這些史事的真實性，寫這課本的人類可比她的長輩、前輩們都還年輕呢！既然不是親眼所見，怎可以斷定歷史真是這個模樣，而不是被權(quán)力者cao縱后的面貌？

    想得越多她便越讀不下去，孟子菁從課本后頭探出腦袋，偷偷觀察韓璀冽，瞧他一臉認真，忍不住開口：「你這隻吸血鬼干嘛讀人類的歷史讀得這么認真??？而且這些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你不是都已經(jīng)存在了嗎？」

    說不定從吸血鬼口中得到的歷史還比較可信呢！

    「我在十七世紀中葉隨著貿(mào)易商船來到東方，在此之前對于東方世界一無所知。」韓璀冽的視線還黏在講義上：「比起世界通用的數(shù)理，文史類處理起來麻煩得多。」

    「這么說起來，你以前應(yīng)該不叫『韓璀冽』吧？」孟子菁忽然發(fā)現(xiàn)疑點了，一個潛伏在西方世界的吸血鬼頂著這樣拗口的名字，大概會被排擠吧。

    韓璀冽橫了她一眼，淡淡的道：「這名字是貘族巫師卜算出來的?！?/br>
    「那你的真名呢？」

    「怎么，有興趣了？」

    「少臭美，誰稀罕啊?！姑献庸闹鶐妥?，對于對方的調(diào)侃十分反感，不過是給他一點好臉色就囂張起來了，實在不能大意。

    但話又說回來，最近的韓璀冽是比從前順眼了一點點啦，說起話也沒那么尖酸刻薄，到底是為什么呢……

    「對于長久生存的妖怪來說，改頭換面是家常便飯，也沒什么真假之分。」

    孟子菁一直在觀察他，想從本人身上找到韓璀冽近日以來形象異常的關(guān)鍵，是冷戰(zhàn)那幾天遭遇了什么嗎？還是他真的金盆洗手，從此立志做隻和顏悅色的妖怪？

    還沒搞清楚緣由，孟子菁從他身上瞧出了一些隱忍的情緒，讓她想到沉以杰。

    幼年時的孟子菁曾和韓璀冽許下「互不相食」的約定，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吃你的夢、你也別吸我的血，或許是因為這樣，孟子菁很少去探究韓璀冽的過去，只記得族長老爹說過，他活了很久、經(jīng)歷了很多，也造就了韓崔冽現(xiàn)在的性格。

    「欸，韓璀冽?！?/br>
    韓璀冽瞥向她，孟子菁目不轉(zhuǎn)睛，每每她心中有疑惑總會這樣看他。

    「人類有可能像你這樣嗎？」

    「什么意思？」

    「就是……」她皺皺眉，覺得難以形容：「露出、像你這樣的表情啊……有一點點的……悲傷？」

    韓璀冽很想知道孟子菁口中「這樣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模樣，可悲的是，吸血鬼的樣子無法被鏡面呈現(xiàn)，更是不會存在于任何影像設(shè)備之中，而讓孟子菁形容，他知道這是強人所難。

    「成長有時只需要一瞬間?！棺罱K，韓崔冽只能自我解讀：「絕望亦是?！?/br>
    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經(jīng)歷中最深刻的體悟。

    孟子菁縮了回去，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喃喃思考：「有這么脆弱嗎……」

    「擁有『心』的物種，都是很脆弱的?！?/br>
    所以，沉以杰他也有著一個悲傷的秘密嗎？那就是他口中的「無法選擇」？

    孟子菁陷入了沉思中，韓崔冽看向窗外，夜幕低垂，下午下了場小雨，空氣中參雜著水分子，濕潤了悶熱的盛夏，而這正是那小昆蟲最喜歡的天氣。

    「要去看螢火蟲嗎？」

    天外飛來的提議讓孟子菁愣了一下，隨即跳了起來。

    「可、可是我還沒唸完欸！」

    韓崔冽皺起眉，一臉輕蔑：「看看你自己，有半點想唸書的樣子嗎？」

    「也是?！姑献虞紩粊G，歡脫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