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得那么大聲，不怕羞羞臉嗎？」乍聽之下是指責(zé)，卻帶著幾分頑皮的笑意，母親摸摸他的頭道：「我們家阿勛果然是個長不大的小寶寶呢！」

    「mama……mama！」阿勛撲進母親懷里，哇地哭了出來。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mama……你為什么都不來看我呢？我一直都有乖乖在等你啊，mama……」

    開朗的性格、堅強的形象，在這一刻全都化為烏有，他只想當(dāng)個能夠盡情在母親懷里撒嬌的孩子。

    然而，一陣哭鬧緩和后，母親輕輕地推開了他，溫柔神情中帶著一絲悲傷。

    「對不起，mama今后都不能和你見面了?！?/br>
    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卻從她口中聽見了這樣的話，讓阿勛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yīng)過來。

    「不能……見面？」他瞠大眼睛，身體一陣發(fā)寒：「為什么……」

    抓著母親的手不自覺的收緊，深怕下一秒她就會消失，母親感覺到了兒子的不安，握住了那發(fā)顫的小手，將掌心的暖意傳達給他。

    「因為mama太優(yōu)秀，被天國招募去當(dāng)天使了?！鼓赣H揚起一抹最為燦爛的笑，極力展現(xiàn)對于「當(dāng)天使」這件事的興奮與期待。

    「當(dāng)天使？」阿勛古怪地皺了皺眉，似是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面對母親。

    「當(dāng)天使有什么好的，為什么當(dāng)天使就不能和我見面呢？」

    他是不希望和母親分開的，更不想以后都見不著面，可是mama笑得這么開心，似乎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表現(xiàn)出不捨……可他還是不想離開mama啊！

    阿勛陷入了掙扎，閃爍的神情透露濃厚的焦慮與不安，這些母親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她的雙手按在阿勛的肩頭上，認真的道：「當(dāng)了天使后，mama要保護的就不只是阿勛一個人了，mama要守護很多人啊?！?/br>
    「我不要！」阿勛掙脫了她的手，再度撲進母親的懷里，緊緊抱住了她：「mama是我一個人的mama，我不要把你分給其他人！我不要！」

    分離太痛苦了，自從母親把他送到育幼院，他每天都在期待著下一次見面，日日夜夜，從期待到失落，周而復(fù)始的循環(huán)，那無疑是精神上最為痛苦的折磨。

    既然期待的后頭接著傷害，為何還要抱有期望呢？那是因為他相信與母親的約定。

    好不容易終于盼到了母親，卻又要分開了，這回更是沒有任何希望，永遠的離別，這讓他怎么可能接受呢？

    阿勛知道，母親是最疼愛他的，只要他哭鬧，母親不可能不心軟，就不會再說要離開他了！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他緊緊抓著母親不放，卻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帶著淡淡的憂傷與無可奈何，清晰的傳進他的耳里，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繼續(xù)胡鬧，手上的力道松了，抬起頭，望見了一張爬滿淚水的臉龐。

    「對不起阿勛，mama沒辦法待在你的身邊?！鼓赣H吸吸鼻子，勾起了溫柔微笑：「但相對的，mama會永遠守護你，只要你抬頭望著天空，就能看見mama在對你微笑喔！mama會一直看著你，讓你能快快樂樂的平安長大。」

    看著那強顏歡笑的表情，他好像終于明白了，離別的痛苦不僅僅屬于他一人，母親也有同樣的感受，只是她不能像個孩子哭泣耍賴，甚至必須撐起笑容安慰悲傷不已的兒子，只因為在母親的心中，他是最珍貴的寶貝。

    能夠如此堅強守護著所愛之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大人，母親已經(jīng)是個優(yōu)秀的大人，那么他呢？他能不能為了最愛的母親成為大人呢？

    「阿勛，只有最優(yōu)秀的人才能成為天使喔，你會以mama為榮的，對嗎？」

    可以的，為了mama，他一定可以的！

    縱使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一抽一抽的吸氣，彷彿一張嘴又要哇哇地哭了出來，阿勛依然挺起胸膛，用力的頷首。

    這是在多少掙扎后才能勇敢做下的決定，母親是明白的，她彎起雙眸，笑靨中充滿了對兒子的讚許，在此同時，淚珠也從眼角滑下。

    「真乖，mama也會永遠以阿勛為榮的?！顾焓謸碜×藘鹤有⌒〉纳碥|，給了他最后的擁抱：「阿勛是mama的乖寶貝，我永遠愛你?！?/br>
    熟悉的味道溫暖彌漫在鼻息之間，溫暖包覆著他，彷彿還在襁褓中的嬰孩依戀著母親的體溫，然而，母親的身體卻越來越淡，呈現(xiàn)了半透明的狀態(tài)，他終于知道，時間就快到了。

    「我也是、我也是mama！」他倏然抬頭，把握著機會在最后一刻將心意告訴對方：「我也永遠愛你，我最愛mama了！」

    毫不掩飾的告白并不符合兒子的性格，讓母親忍俊不禁，可同時，暖意也在心頭化了開來。

    「再見了，好好照顧自己……」

    尾音融于空氣之中再也無法辨識，阿勛緊抓著最后一縷輕煙，放聲大吼：「再見，mama，再見！」

    又一次，他掙扎著起身，卻已不見方才的藍天綠地，而是那無比熟悉的崖邊。

    望了望四周，沒有半個人影，方才經(jīng)歷的彷彿全是一場夢。

    阿勛扶著樹干緩緩起身，再也沒往懸崖望一眼，一頭栽進了樹林中。

    他緩緩地走著，回想往日里和母親的相處，在腦海中描摹出她的一顰一笑，最后，回憶來到了那如夢似幻的最后一面。

    母親平安到達天國了嗎？

    母親已經(jīng)在天上看著他了嗎？

    想到此，他不禁抬起頭，可上方濃密的樹蔭卻幾乎要遮蔽了視線。

    為此，阿勛做了一個決定——為了不讓母親看不見他，從今以后，他再也不要來這片樹林了！

    在心中如此宣告后，他忽然感覺腳步變輕、眼前的路也變得明亮了起來。

    這一定，是母親給他的獎勵吧？

    阿勛喜出望外，連帶著腳步也越來越快，不久后，他聽見了有人正在喊他的名字，便高高興興地奔了過去。

    「啊，是阿勛！」看見他的身影，同伴們不約而同露出笑容，迎了上來。

    「你又跑去哪里了？我們好擔(dān)心你啊！」

    阿勛抿著唇，一時片刻不知該怎么答，這時，其中一名男孩注意到了他的眼睛腫腫的，便疑惑地問了起來。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剛才沙子跑進眼睛里了?！拱咨酚衅涫碌厝嗔巳嘌劬?，旋即便一掃陰霾，兩手分別搭著同伴的肩，將他們推往光輝明亮的出口：「我們回去吧，肚子好餓??！」

    「嗯！」

    雖著男孩們離開的步伐，喧鬧逐漸遠去，還給了樹林一方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