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他前面，她只比桌子高一點點，穿得像朵紅白相間的蘑菇，意思是超級童真超級可愛。

    丁厭卻嚇得呼吸一窒、心跳驟停了。

    ——這是李芃芃！他老板李琰視若珍寶的獨生女！因顏值超高、個性乖巧，每次去公司都會收獲一幫馬屁精的吹捧。

    丁厭冷汗直下，后背發(fā)毛，眼睛四處搜尋李琰的身影。

    這一帶是市中心最為繁華熱鬧的商業(yè)區(qū)，有幾家大型商場，李琰住的小區(qū)就在這附近。他以為周末人多不可能那么湊巧撞上……不對！即使撞上了，也不該一眼認(rèn)出他?。?/br>
    “jiejie，你很漂亮，這朵花送給你?！崩钇M芃靦腆地向他送上一支歪歪扭扭的粘土玫瑰。

    等等，她叫我jiejie。

    她沒認(rèn)出我！她叫我jiejie！

    丁厭用盈盈笑意掩蓋虛驚一場留下的余悸，他收下玫瑰花，說：“謝謝你，好漂亮啊，這是你做的嗎？”

    “嗯?！崩钇M芃大約是被他女裝美到了，雙眼羞怯地偷瞄他。

    “你怎么一個人，你家大人呢？”丁厭用女性特有的纖柔腔調(diào)問。他沒能在目之所及處找到李琰的蹤影，又不見阿姨跟著她。這小孩該不會是走丟了吧？他陰暗地想。

    “在那兒！”李芃芃隨手一指。

    丁厭的目光隨她rou乎乎的手所指的角度看去，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脫穎而出，朝這邊走了過來。

    這也不比李琰本人出現(xiàn)好多少！

    丁厭想跑，但已然遲了。昨天才見過面的年輕男人姍姍走近，他穿著件黑色的機車夾克外套，帶些混血氣質(zhì)的英俊臉龐引起了旁邊一桌都市麗人的交頭接耳。

    “抱歉，這是我們家小朋友?！?/br>
    “小叔！”李芃芃靠著楚瀛的腿，熟練地撒嬌。

    “她很可愛?！倍捳f。他收回的冷汗再次滲出，心中劃過一排密密麻麻的祈禱詞：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別認(rèn)出我別認(rèn)出我別認(rèn)出我別認(rèn)出我別認(rèn)出我別認(rèn)出我別認(rèn)出我……

    “你一個人嗎？”楚瀛問。

    “我還有個朋友?！倍捗橹晌恢蒙系哪潜瓫]動過的咖啡。啊啊啊這個女人怎么還不回來！

    楚瀛注視著他的臉，眨了眨眼，“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我覺得……你長得很面熟。”

    “呵呵……這位先生，你一定是認(rèn)錯了。”丁厭嬌聲笑道。

    “可以交個朋友嗎？”對面伸來一只干凈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拔倚粘??！?/br>
    李琰的前夫也姓楚，李芃芃還叫他小叔……他是李琰前夫的親弟弟！搞了半天是這么回事啊！

    丁厭的腦海中冒出數(shù)以萬計的感嘆號。他看了看那只手，委婉地表示拒絕道：“我男朋友要過來啦?！?/br>
    趕緊給老子滾啊你！長得這么帥還天天在街上晃，被曲荷那個顏控看到還得了！

    “誒，這帥哥是誰?。磕闩笥褑醠ily？”清亮爽朗的女聲如平地一聲驚雷般在耳邊炸開。

    曲荷的雙手還帶著清洗擦拭過的濕意和白里透紅，她大大咧咧地在座位落座，端起咖啡嘬了一大口。

    楚瀛的目光從曲荷的臉回到他身上，饒有興味道：“……朋友？”

    丁厭無語了，如果做得到，他真希望找條地縫鉆下去。

    曲荷對他的窘迫一無所知，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觀望，眼神中充滿疑問。

    這時，輪到機靈的小天才李芃芃發(fā)言：“我小叔想跟這個漂亮jiejie交朋友。”

    “噢……”曲荷發(fā)出夸張的恍然大悟的聲音，她一抬下巴，指丁厭手里捏出汗的粘土玫瑰花，說道，“你連人家花兒都收了，就賞臉留給聯(lián)系方式唄，lily大美人？”

    這回是徹底下不來臺了。丁厭心如槁木，然而……心理素質(zhì)差的人是無法自由享受女裝的！他鎮(zhèn)定自若地拿起手機，擺出一副游刃有余、時常有此煩擾以致于缺乏耐心的神情，點出微信二維碼遞過去，冷淡道：“你掃我吧?！?/br>
    第6章 連衣裙06

    因為時常出去玩，社交場合多，為不暴露真實身份，丁厭的微信也有兩個號，一個主用的生活號，一個lily專用號。

    他讓楚瀛掃的是lily的賬號，添加好友后，曲荷搶走他的手機，探索欲旺盛地翻看對方的朋友圈。

    “什么呀，三天可見?！鼻墒貙⑹謾C還給他。

    楚瀛的頭像是幅畫，用色很現(xiàn)代，亂七八糟的讓人看不懂，朋友圈背景圖一片大海，毫無信息量。

    丁厭埋怨道：“你真是害死我了，我這個號是不加男人的?！?/br>
    他和多數(shù)同性聊不來，他們加好友也都是出于想和美女聊sao的獵艷心理，而他只想和女孩交往發(fā)展；今天這一遭算是突破底線了。

    曲荷：“這有什么的？如果你煩他，過些天把他刪掉就好了?！?/br>
    丁厭：“我現(xiàn)在就想刪！”

    “過兩天吧，過兩天。”曲荷老成持重地拍拍他的手背。

    晚上曲荷請客吃飯，兩人喝了點酒，一醉解千愁，丁厭那點兒失戀的落寞心痛情緒一股腦兒煙消云散，還許下諾言等曲荷走的那天會去機場送她，以后還要當(dāng)她小孩的干爹。

    出了飯店，丁厭找代駕依次把曲荷和自己送回家，他坐在玄關(guān)處的凳子上，解開高跟鞋的系帶，手機從懷中滑落到地板，屏幕亮起，顯示出好幾條兩個小時前收到的微信消息。

    丁厭撿起手機，站直身體的瞬間感到頭重腳輕，他赤足踩過地板，在昏沉的燈光下歪倒進(jìn)厚重松軟的沙發(fā)，翻了個身，查看未讀信息。

    nathan：[圖片]

    nathan：elsa一回家就跑進(jìn)書房畫畫，說要把今天遇到的美好事物記錄下來。

    nathan：她知道我們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一定要讓我把這幅畫送給你。

    丁厭點開大圖，那是張筆觸幼稚的蠟筆畫，畫的是一個歪七扭八的女孩，手拿玫瑰花，腳踩高跟鞋。用色大膽明亮，有蔚藍(lán)的天空和金色太陽，綠茵茵的草地和嫩黃的小碎花。

    標(biāo)準(zhǔn)的兒童畫，但卻讓丁厭不自覺地?fù)P起嘴角。

    他發(fā)過去一連串的愛心，回復(fù)：畫的好漂亮，替我謝謝她/可愛。

    不到兩分鐘，對面發(fā)來一條語音。丁厭眉頭輕皺，點開一聽，是軟糯生嫩的童音，帶著困意和稚氣說：“jiejie，你喜歡我給畫的畫嗎？”

    丁厭刻意夾細(xì)了嗓子，長按說話：“jiejie好喜歡的，謝謝你寶貝?！?/br>
    李芃芃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她偶爾來公司那幾次，丁厭也逗過她抱過她；長得可愛又懂禮貌，他將來生女兒也想要個這樣的。

    又是一條語音：“那、那……jiejie明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br>
    這段話的停頓不對勁，絕對是有人教她這么說的。丁厭想起楚瀛那張花花公子的臉，好哇，詭計多端的男人，居然懂得利用小孩！

    丁厭回：“啊……寶貝想請jiejie吃飯呀？那你mama知道嗎？”

    新語音：“mama、mama有事不在家，是小叔、我和jiejie……我們?nèi)齻€人吃飯?！?/br>
    丁厭把手機蓋到胸口，摳著手指甲琢磨如何回復(fù)。

    楚瀛很明顯是想泡他，如果他是個女孩，大概是拒絕不了這種姿色的帥哥。可他是個順性別異性戀男人??！他對帥哥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不然跟對方實話實說自己是個男人好了。

    不不不，楚瀛已經(jīng)覺得他面熟了，如果他自曝性別，楚瀛早晚會想起他是誰！搞不好還會告訴李琰！那他在公司就混不下去了！

    丁厭愁得欲哭無淚，再去看手機，楚瀛發(fā)來文字消息：沒關(guān)系，你不愿意的話，我會跟她講的。

    丁厭劈劈啪啪打字：不是不愿意……是我明天已經(jīng)有約啦。

    他還沒成功發(fā)送，對面又來一條語音，很長，還是對話的形式：

    李芃芃：“可是jiejie為什么不愿意呀？”楚瀛：“因為jiejie有別的事?！崩钇M芃：“像mama那樣嗎？mama說大人都是很忙的……jiejie也是大人了，所以不能陪我這種小朋友吃飯?！?/br>
    靠靠靠！丁厭把才將輸完的文字刪光，發(fā)語音道：“jiejie當(dāng)然愿意陪你吃飯啦，但jiejie明天……要回家看望爸爸mama，下個星期可以嗎？下周末jiejie帶你去吃冰淇淋?！?/br>
    李芃芃也是個可憐孩子，小小年紀(jì)父母就離了婚，一年到頭見不了親爹幾面；李琰呢不僅工作忙，還貪玩，常常全世界到處飛，女兒平常都交給阿姨帶。丁厭著實不忍心冷落李芃芃那顆幼弱的心靈。

    “還要下周啊……”電話中傳來小女孩低落的話音，“那jiejie要說話算話，不能騙我的?！?/br>
    丁厭：“jiejie絕不騙你！寶貝，時間很晚了，你該睡覺啦，早睡早起才能長得像jiejie這么高哦?！?/br>
    “好～jiejie晚安?！?/br>
    “晚安?！?/br>
    丁厭長舒一口氣放了手機。他能有什么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拖著，小孩忘性大，說不定拖到下周她就忘了?；蛘咄系较轮芾^續(xù)拖，大不了送她點禮物作為補償。

    他去浴室卸妝洗澡，磨蹭了一小時，擦著頭發(fā)回客廳找手機，最后兩條信息還是楚瀛發(fā)來的。

    nathan：不好意思，她是個很有主意的小姑娘，非要看到你的回復(fù)才肯去睡覺，給你添麻煩了。

    nathan：晚安。

    丁厭回了一個月亮星空的表情。

    當(dāng)美女可真是辛苦啊。他關(guān)上燈，回臥室睡了。

    ***

    周末在家躺尸一天恢復(fù)精力，然后又是痛苦的周一。

    丁厭被阻斷藥折磨得睡不好覺，頂著青黑的眼圈去到公司，李琰早早地就坐在辦公室里了。老板一回來，大家上班都老實了不少，連丁厭也不敢摸魚了。

    他在工位上兢兢業(yè)業(yè)干活兒，不時聽到李琰在辦公室打電話的碎片話語，那嚴(yán)厲的語氣和尖刻的用詞讓他膽戰(zhàn)心驚，神經(jīng)繃緊。

    一段中英文夾雜包含著斥罵、責(zé)問的通話結(jié)束，李琰推門走出，她今天穿了一身孔雀綠的西服套裝，面料垂墜感極佳，挺闊而修身；她的膚色是健康的蜜色，眼妝偏濃，全靠英氣的五官和強勢氣場壓住了這身衣服。

    “婷婷，你來一下。”

    “好的李總。”

    丁厭朝婷婷的背影投去憐憫的目光。

    李琰今年32歲，是典型的白富美，留學(xué)回國按部就班地結(jié)婚生子，婚后與丈夫不和，突發(fā)奇想創(chuàng)業(yè)，竟然還真搞得紅紅火火；事業(yè)有了起色后，夫妻二人關(guān)系愈發(fā)惡化，她干脆離了婚，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現(xiàn)已是兩家公司的老板。

    她的學(xué)歷、能力，以及父母獨寵養(yǎng)成的刁鉆古怪個性，都注定了凡夫俗子無法與之相匹配。換個角度講，能生養(yǎng)出李芃芃那么軟萌乖順的女兒也是不可思議。

    丁厭渾渾噩噩地工作了一天，總算臨近下班時間，他舒展肩臂伸了個懶腰，輕輕捶打久坐后酸脹不已的肩頸。

    他縮在電腦后方，偷偷摸摸地玩手機，刷到搞笑段子，情不自禁笑出聲。

    “啊……那不聽話就要被送走嗎？”輕輕軟軟的童音問。

    “也不能這么說，是因為有更喜歡它的人?！迸惆樗某赡昴行詼芈暬卮?。

    丁厭宛如晴天霹靂般地定住。他忙不迭收起手機，露出一雙眼瞅向前臺。

    楚瀛正領(lǐng)著李芃芃走進(jìn)辦公區(qū)內(nèi)，穿過工位間的通道，走向李琰的辦公室。

    你們這對叔侄跑來添什么亂吶！丁厭無聲地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