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厭因為長得好，從小桃花運不斷，初中抽屜里被塞滿情書，校外女生追他追借校服跑到他們班級表白……等等情竇初開的懵懂往事，在他初次被請家長時，班主任全部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媽。

    于是在他媽心中，他是個有點朝三暮四的不正經(jīng)貨色。由于不了解他和曲荷相識相戀的具體過程，他媽總覺得曲荷能看上他是他走了大運；曲荷那條件多好啊，名牌大學(xué)的物理系碩士畢業(yè)，在國企大廠造輪船，前途無量；關(guān)鍵人還漂亮，盤靚條順，孝順懂事不鋪張。如果丁厭不懂得把握這么優(yōu)秀的好姑娘，就是他腦子被狗吃了。

    丁厭不否認(rèn)自己的腦子容易進(jìn)水，但沒到被狗吃了的地步。分手是曲荷提的，他多冤枉?。凰膊幌氲陌?，他比他媽更喜歡曲荷，可是天高任鳥飛，曲荷是鴻鵠，他是燕雀，他死纏爛打地耽誤人家那叫作孽。

    他把二人分手的緣由和來龍去脈一說，他媽哀嘆不止，到手的兒媳婦就這么飛了，不愧是白天鵝，怎會委身于癩蛤ma。

    丁厭氣得發(fā)抖，說有你這樣的親媽嗎！貶低自家兒子是癩蛤ma！

    他媽戳著他的腦門兒數(shù)落道：“你跟我橫什么橫？有本事你也考個研究生博士生，升職加薪發(fā)大財，讓你爹媽長長臉?。“捉o你生了一張好臉皮，你要是個姑娘，我和你爸也不必天天愁得睡不著覺了！”

    “你們一天到晚拿我和別人家孩子比，心態(tài)有問題，活該你們睡不著覺！”丁厭頂完這句，怒氣沖沖地摔上車門，連夜趕回了k市。

    他窩在自己溫馨舒適的小家中，一想到這房子、這裝修、這家具、都是父母給出的錢，他又沒出息地哭了。

    做人好難呀，他快被生活的重?fù)?dān)壓得抬不起頭了。

    想到這里，他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阋才湔f這話！不用還車貸房貸給父母養(yǎng)老治病就偷著樂吧你！

    ***

    “jiejie，今天下午兩點，我在公園等你，你要來哦?！崩钇M芃用楚瀛的微信發(fā)來的語音回蕩在浴室內(nèi)。

    丁厭回完“好的寶貝，jiejie會準(zhǔn)時去找你的”，然后將手機連上藍(lán)牙音響，放著音樂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他擦干身體，對著鏡子護(hù)膚，沐浴液的馨香附著在周身，皮膚白滑細(xì)膩，望著鏡中香氣襲人、干干凈凈的自己，丁厭心情大好地走入了衣帽間，挑起衣服和配飾。

    有了周六家長里短帶來的煩惱積壓，使得丁厭對今天的約會情緒高漲。

    他選了一條適合秋天的淡色長裙，還是那頂栗色長卷發(fā)，珍珠耳墜，然后重點描畫眉眼和嘴唇，完成后的妝容偏濃艷，與他往常的風(fēng)格不一致，卻給了他自己耳目一新的感覺。

    丁厭在穿衣鏡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越看越滿意，拍了十多張照片，先po到小號上收獲一波贊美，再踮著輕快的步伐出門。

    ***

    楚瀛帶著李芃芃上完繪本課，正好在公園附近的餐廳吃飯，飯后叔侄二人牽著手在陽光照耀的道路上散步。

    “小叔，我不想上繪本課了?！崩钇M芃吊著他的手，試著讓雙腿騰空，像蕩秋千那樣走路。

    “你有和mama說嗎？”楚瀛遷就著她的游戲。不到五歲的小朋友體重輕得好比小貓。

    “還沒有……”李芃芃稚氣的臉蛋浮現(xiàn)一絲躊躇，“mama不會同意?！?/br>
    李琰對孩子的教育是堆砌與放養(yǎng)共存，同齡孩子該學(xué)什么，李芃芃一樣都別想落下。但到底學(xué)的如何，是否有成效，李琰不是很在乎，她不認(rèn)同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追求學(xué)習(xí)成果，太急功近利了，她只希望李芃芃的童年充實而快樂，能交到朋友最好不過。

    但同時她是位控制欲較強的母親，她堅信孩子需要被規(guī)則約束，這樣長大后才不至于成為她前夫那樣隨心所欲的人。

    楚瀛并不想插手李琰養(yǎng)育孩子的方式，事實上他對兒童教育一竅不通，他之所以來到k市，是因為在原來的城市待夠了，想嘗試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生活。

    想到小侄女快過5歲的生日了，而她的親生父親尚且不知在哪個國家的街頭酒館醉生夢死——楚瀛過意不去，來代替兄長陪伴李芃芃度過生日前后的這段時光。

    人的童年彌足珍貴，并且短暫，李芃芃本該擁有比現(xiàn)在更多的快樂。

    “小叔，jiejie真的會來嗎？”李芃芃是典型的好奇寶寶，每天有數(shù)不盡的擔(dān)憂和疑問。

    她天生喜靜，頭腦早慧，不到兩周的相處，楚瀛已經(jīng)發(fā)覺了她和尋常孩子的差異；大約是遺傳了她mama，聰明，思前顧后，從小就想的很多。

    “小叔也不知道?！背\實道。

    李芃芃揚起臉看他，有些迷惑。

    “不過既然她答應(yīng)了，那我們就先相信她?！?/br>
    “好耶！那么漂亮的大jiejie，一定不會騙人！”

    楚瀛提醒小侄女：“小心腳下，elsa。”

    這座公園里有山有湖，綠柳垂蔭，花草芬芳，山丘的草坡上種著一排銀杏樹，金黃的葉子落了滿地，兩條雪白的薩摩耶穿梭于林間爭搶飛盤，帶起落葉紛飛，假日的恬然充滿每一寸陽光。

    快到下午兩點，楚瀛看手機的頻率增多，1:55分，他收到了微信上名為lily的聯(lián)系人的消息。

    lily：我到公園門口了。

    楚瀛打字回復(fù)：站著別動，我們來找你。

    公園大門栽種著兩棵巨大的榕樹，茂盛的傘冠遮住日光形成綠蔭，長直的根須垂下，猶如柔順的簾幕。

    樹下立著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孩，她的裙擺蕩在纖細(xì)雪白的小腿旁，卷度蓬松的長發(fā)被白皙的指尖撩到耳后，露出半邊精致美麗的側(cè)顏，水滴狀的珍珠耳墜在發(fā)絲間輕晃，珠光輝映著玉潔瑩潤的肌膚。

    她的眼睛忽地往這邊一瞥，隨即嘴角綻出笑容，熱情地迎面而來。

    起先她站在樹蔭下，光彩奪目的臉龐也猶如蒙著一層霧靄；此時她來到陽光之下，塵埃褪去，如水中撈起的明珠熠熠生輝。

    “你們來這么早呀。”她熟絡(luò)地打招呼，仿佛和他們見過很多次了。

    丁厭表面瀟灑從容，其實心里對以女裝身份和楚瀛見面還是很犯怵。他想好了，如果被懷疑，他就一口咬定自己叫丁茵，確實有個堂弟叫丁厭。

    這樣一來還能用他本人的身份給楚瀛透露“我表姐有未婚夫了你不要癡心妄想了呵呵呵”。

    美麗事物對孩童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李芃芃一見她，眼珠子就像長在了她的臉上，說了幾百遍“jiejie你好漂亮啊”。

    我當(dāng)然漂亮啦。丁厭美滋滋地接受了小姑娘的憧憬與夸獎。

    他初次與小朋友約會，或許因為李芃芃實在是個天使般的女孩，所以逛公園的全程洋溢著歡笑。

    楚瀛出乎意料的不煩人，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們身后，不參與他們的玩鬧，好似真的只是陪同前來的監(jiān)護(hù)人。

    丁厭一邊松口氣，一邊起疑。按理說對方都覺得他面熟了，怎么都該旁敲側(cè)擊地打聽下他的姓名吧？

    還是說他之前對楚瀛的印象全是他的錯覺？人家就沒想過要搭訕?biāo)?/br>
    ——唔……可是他不想泡我的話，為什么上次會問我要聯(lián)系方式呢？

    丁厭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牽著李芃芃的手，帶她去坐旋轉(zhuǎn)木馬。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眼看太陽快落山，丁厭準(zhǔn)備請小朋友吃完冰淇淋就告別開溜，然而這個季節(jié)公園里的冰淇淋販賣車都改賣咖啡奶茶等熱飲了。

    無可奈何，他們只得離開公園，到附近超市去買了兩盒哈根達(dá)斯。丁厭本想買三盒，但楚瀛說自己不吃甜食，所以他和李芃芃一人一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吃得很開心。

    誰知李芃芃意猶未盡，吃著碗里的還不忘粘著他說：“jiejie請我吃冰淇淋，我請jiejie吃飯。”

    丁厭笑道：“你有錢嗎你就要請我吃飯。”

    李芃芃放開他的手臂，向后仰倒在楚瀛的胸口，挨挨蹭蹭道：“我小叔有?！?/br>
    丁厭指著李芃芃，問楚瀛：“這些話，該不會是你教她說的吧？”

    楚瀛聳肩道：“我沒教過。”

    “jiejie，我好喜歡jiejie呀?！崩钇M芃怕他生氣似的，鉆到他的懷里，“如果jiejie變成小叔的女朋友，就能經(jīng)常陪我玩啦。”

    丁厭驚呆了，開始思考李琰對女兒的教育是哪里出了問題。

    “elsa，別這樣。”楚瀛的語氣變得嚴(yán)肅，甚至是冷酷。

    李芃芃識趣地退出她認(rèn)為的漂亮jiejie的懷抱。她有感覺到j(luò)iejie的懷抱和mama有別，雖然她們都很香。但究竟是哪里有區(qū)別，她形容不出。

    “耽誤你時間了?！背牙钇M芃拉到自己這邊，他出于禮貌地問，“你是怎么來的？我開了車，送你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我和朋友還有約?！倍掃B連拒絕，心想好樣的，不用再吃晚飯了！

    楚瀛并不強求，和李芃芃一起陪他出了公園，一路送他到打車的路口。

    他們招手?jǐn)r下一輛出租車，楚瀛體貼地為他開車門，在他坐進(jìn)去時，還用手幫擋了一下車頂，避免他不小心撞到頭。

    丁厭只在電影中見過這樣的禮節(jié)，生活中還是第一次。那部電影他和曲荷一同看的，曲荷有感而發(fā)道：大概只有家庭教養(yǎng)非常優(yōu)秀，且注重細(xì)節(jié)的人才能養(yǎng)成這種習(xí)慣，咱們都是平民，我就不苛求你啦。

    “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fā)條信息?！标P(guān)車門前，楚瀛說道。

    “好的。”丁厭應(yīng)了，心中頗感無言以對。都是當(dāng)男人，但跟人家一比，他簡直差勁死了！

    李芃芃依依不舍地和他揮手，“jiejie再見……”

    “下次見啦寶貝?！?/br>
    回到家，丁厭卸妝換衣，在大熊的感召下又沉浸進(jìn)了游戲世界。待凌晨洗漱完上床，他才看到楚瀛給他發(fā)過消息，問他到地方?jīng)]有。他沒回，對方又給他打了兩通語音電話。

    丁厭懊惱地敲著自己的頭，干嚎道：我真是金魚腦子啊！

    第9章 連衣裙09

    出租車駛?cè)氪鞑幌⒌闹鞲傻?，嘈雜喧鬧的路邊人行道上，楚瀛矮身蹲下來，問小侄女：“elsa，剛才為什么要那么說？”

    他不擅長哄孩子，和李芃芃的相處也只能采取平等對話的模式，他認(rèn)為她聽得懂。

    “小叔不喜歡大jiejie嗎？”李芃芃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因為心虛，略低下頭，無辜地向上望著他。

    “我喜不喜歡她，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楚瀛將她發(fā)頂松動下滑的糖果發(fā)夾取下，攏了攏亂飛的細(xì)軟發(fā)質(zhì)，讓夾子重新咬住一撮頭發(fā)。

    “好吧，不關(guān)我的事?！崩钇M芃耷拉著眼睫毛，像所有做錯事的小朋友一般，不敢看大人的眼睛。

    “我是說，如果你喜歡jiejie，就要尊重jiejie。你那樣說，會讓jiejie很尷尬?！背恼Z速緩慢，盡量令她能聽清每個字?！澳阒缹擂蔚囊馑紗?？”

    李芃芃擺動腦袋。

    “就是會讓jiejie不高興?！?/br>
    李芃芃仰頭瞪眼道：“那jiejie會討厭我嗎？”

    楚瀛：“她會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小孩?！?/br>
    “奇怪不好嗎？”

    “沒有那么好。”

    “噢……”李芃芃似懂非懂。小孩終究是小孩，站不住，又扭來扭去地拽他袖子，“我們回家吧小叔?！?/br>
    楚瀛帶著李芃芃走斑馬線穿過馬路，步行回到中午吃飯的餐廳附近，上車帶她回家。

    李琰購房時特意買了同戶型上下樓的兩層，裝修的要求是將兩套房子打通，設(shè)計成復(fù)式結(jié)構(gòu)的四居室?？伤扇彰Φ媚_不沾地、夜不歸宿，房子大多時候只有女兒和保姆在住。

    雖然離了婚，但那只是她和前夫的私人問題，李芃芃和姓楚的一家人血脈相連，楚瀛的到來她還是歡迎的，趕人去住酒店不是她的待客之道，于是她給了楚瀛自家的備用鑰匙。

    楚瀛沒跟她客氣，一來是住進(jìn)家里更方便照看李芃芃，二來是他也不喜歡住酒店。再者他在k市人生地不熟，用不著規(guī)避閑言碎語。

    他開的車是他自己的，司機送他來的次日一早就回去了。第三天他開車上路去李琰公司，不走運地被蹭了一小下，送去補漆的同時順便加了一套兒童安全座椅，這樣才能安心地帶李芃芃出門。

    到了家，李芃芃興致沖沖地跑到魚缸邊喂她的小金魚，這是她每日的必修課。別的小朋友都喜歡小兔子小貓小狗之類的，她卻最喜歡水里游的小魚。因為摸不到，才尤為令她著迷。

    楚瀛進(jìn)門的第一件事則是看手機，目前為止他還沒收到lily發(fā)來的消息。李芃芃的推斷不準(zhǔn)確，他對lily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擔(dān)憂，當(dāng)中涉及的緣由很復(fù)雜；他思忖著，主動關(guān)心道：你到了嗎？

    “我的意見是不行，絕對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