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厭眼含著淚花離開機場，敢說話不算話就殺了你！他想。

    第23章 連衣裙23

    回到榆城和父母住在一塊的日子雖然溫馨, 但也充斥著許多讓丁厭不堪忍受的矛盾。

    比方說他媽在一個月之內(nèi)就給他安排了三次相親。小學(xué)英語教師啦、基層公務(wù)員啦、小康家庭的乖巧獨生女啦；都是很好的女孩子，說話客客氣氣，對人笑臉相迎, 可是一想到這是未來的妻子，丁厭全身心都寫滿拒絕。

    他夢想中的另一半, 該是火一樣的人, 熱情洋溢、活力四射, 像曲荷那樣的。他媽聽了氣不打一處來，說機會在你手里, 你自個兒沒把握住，小曲那么能干的姑娘, 能遍地開花嗎？

    丁厭不干了, 說既然找不到, 那索性不找了, 打一輩子光棍兒也挺好。

    他媽斬釘截鐵地警告他，這不可能，不允許。事業(yè)家庭總得抓住一邊，他鐵了心不婚不育的話先掙個一百萬給她看看。

    一百萬。丁厭拿起計算器算了算，以他現(xiàn)下的薪資，不吃不喝也得攢十多年, 他坦白從寬：我做不到。

    他媽說那你立馬奮斗去，不然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 等過完年大伯給你安排工作, 再找個好脾氣好的姑娘, 結(jié)婚生孩子。

    丁厭癟著嘴回屋了, 早知如此, 他該答應(yīng)和楚瀛一起飛走, 反正都是賣身，賣給誰不一樣呢，嗚嗚嗚。

    冬天室外烏云沉沉、天氣寒冷，大家都變得不愛出門。丁厭的膽子還沒肥到敢在爸媽眼皮子底下穿裙子出門蹦迪，只好終日縮在房間里和大熊連麥打手游。

    他后來還是把閑置的游戲本轉(zhuǎn)讓給大熊了，象征性地收了2000塊，使得二人的友誼從意趣相投的網(wǎng)友發(fā)展成了感情深厚的線下好友。

    大熊聽完他的傾訴，樂呵道：“莉莉，你這有點兒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呀?！?/br>
    “那這福氣給你你要嗎？”

    “我要啊。我爸媽要是能給我置辦大房子、車并解決工作，那我啥都聽他們的，讓我娶如花我也保證沒二話?！?/br>
    丁厭：“你說的輕松，你找的女朋友還不是美女……”

    大熊：“那是我憑本事找的呀。其實你穿男裝也好看，小蠻說你是時下最流行的柔弱美少年，如果去參加選秀估計能圈一大票媽粉管你叫女兒；所以你應(yīng)該是不愁找對象的，你趕緊找一個堵上你爸媽的嘴，所有煩惱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

    “你不懂，除卻巫山不是云，被心愛的人甩掉這件事讓我深受打擊，想封心鎖愛了?！倍挼吐涞?。

    “哪兒那么夸張，我看你出去旅游和買東西那些，不高興得紅光滿面嗎。你這就是冬天到了，容易emo，吃兩頓好的，啥事兒都沒有了?！?/br>
    “好吧……那我下了，去吃點好的?！?/br>
    “行行，你去吧?！?/br>
    丁厭退了游戲，摘掉藍牙耳機，耳朵被塞得很痛。

    事實證明大熊是正確的，他打車去市中心最貴的餐廳搓了一頓，把那2000塊花光，還倒貼了酒水錢，真就快樂多了。別人他不知道，但他的快樂的確是可以用錢買來的，如果有花不完的錢就好了。

    不過這注定是癡人說夢。

    丁厭溜達到初中學(xué)校周邊，這條位于居民樓背后的長街完全沒變，還是又破又舊，充滿雜亂的煙火氣息，掉光葉子的楓樹張牙舞爪地佇立在磚墻下，還沒到放學(xué)時間，校門口異常冷清。

    他走進一家沒聽說過名字的奶茶店，點了杯銷量最好的招牌飲品，坐在窗邊窄窄的長桌上，發(fā)呆地嘬著吸管。入口的那一瞬間，他被糖度甜得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原來他已經(jīng)過了喝高甜度飲料的年紀(jì)了。

    丁厭當(dāng)著奶茶店老板的面也不好意思扔掉那一大杯，只好走出門找個大垃圾桶。店鋪的進出口是一扇僅有兩人寬的小門，他往外走，一個男人正要往里走，他主動側(cè)身讓過，卻被人按住了肩膀——

    “喲，怎么是你??？”

    他一抬頭，是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丁厭回憶了兩秒，腦海里浮出一個名字：秦丞。

    “這才幾年沒見，就不認識我了？”秦丞笑著，身上一股煙味。

    丁厭冷淡道：“哦，是好久沒見了?！?/br>
    “別慌著走啊?！鼻刎┳е氐侥滩璧辏€招手和服務(wù)臺里的老板打招呼，介紹道，“那是我高中同學(xué)?！?/br>
    又向老板指丁厭道：“這是我發(fā)小！和咱們一個初中的，那會兒可多女孩追他了。”

    “我還有事呢。”丁厭想走，胳膊被人拉著，煩躁感油然而生。

    “慌什么？咱倆聊聊唄。”秦丞手勁大，硬生生拖他回桌前坐下?！拔襾斫游冶淼芟抡n，這小子都初三了還天天去網(wǎng)咖鬼混，他爹讓我看著他點。你呢？你來這兒做什么？”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丁厭光明正大地扭開臉。

    “那我直入正題了。趙玥是我meimei，不過她沒在榆城長大，我跟她沒見過幾面，所以談不上多少情分?！鼻刎c了根叼在嘴里，白煙徐徐噴出，“但做哥哥的嘛，哪兒有看著meimei受人欺負的。”

    又是這回事。丁厭沒給眼神，也不吱聲。

    “咱們也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你看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你是看我不順眼才刻意給我meimei難堪，還是怎么著的？”

    “我沒想給你meimei難堪?！?/br>
    秦丞在煙霧繚繞下瞇著眼，問：“那你是怎么個意思？嫌她配不上你?。磕悄憧梢院煤谜f嘛！你知道她回家哭了多久嗎？她說她活了二十多年還沒被人那樣羞辱過！”

    “改天我會跟她道歉的，”丁厭假裝拿手機看時間，“我真還有事，先走了。”

    他起立一走，就聽身后的人怒喝道：“站住！”

    秦丞：“你能有什么事兒？我可聽你媽說了，你辭職了沒工作。丁厭，你說你也二十五六的人了，能不能像個爺們兒有點擔(dān)當(dāng)啊？”

    “你要擔(dān)當(dāng)是吧？”丁厭轉(zhuǎn)過身來，抄起那杯沒喝完的奶茶，撕開封口，傾斜杯身倒在秦丞的頭頂上，淡咖色的茶味牛奶淋了對方一身。

    他把倒空的杯子丟進垃圾桶，兩手抄進衣兜里，說：“不好意思啊，我這顆軟柿子，沒那么好捏?！?/br>
    當(dāng)丁厭走出奶茶店十米遠，仍能聽到后方秦丞破口大罵問候他全家的吼聲。

    對趙玥的爽約也好，潑秦丞奶茶也罷，這些叛逆的惡作劇是他作為一個幼稚的，不像大人的兒子，做出的微不足道的反抗，他何嘗不明白這是荒謬可笑的、不成熟的，但是他仍然做了。

    要打要罵就沖他來好了，被打一頓也比受窩囊氣好。

    丁厭在天黑前回了家，他爸媽在客廳里看電視，等他換好拖鞋過來，招手叫他把切好的水果端回房間里吃。

    他心里有鬼，聲稱吃不下了，躲到臥室玩手機。

    楚瀛：[視頻]

    這一個月以來他們聯(lián)絡(luò)的頻率是兩三天一次，就瞎聊，也不熱絡(luò)。丁厭點開看了看，那是只養(yǎng)在花園里的大鸚鵡，毛色華美、氣宇軒昂，看體型和花色是國內(nèi)禁養(yǎng)的那一類；他想起了楚瀛的微博頭像，是它??！

    這鳥夠聰明，還會銜著一枝剛摘下的月季花，邁著步子在圓桌邊緣繞圈圈，嗓子里嘀咕著什么，好似是哼歌，像極了卡通片里呆頭呆腦的角色。

    ：這是你養(yǎng)的小鳥？

    楚瀛：是的

    ：它會說話嗎？

    楚瀛：會唱歌

    ：那你改天讓它給我唱一首

    楚瀛：今天不行嗎？

    ：今天我被人欺負了……沒心情。

    他絕不是有意撒嬌或哭訴，只是湊巧罷了，他有話想說，楚瀛又恰好在。

    一通語音電話撥了過來，他戴上耳機才接聽，一陣風(fēng)拂過樹林的沙沙聲響徹耳畔，伴隨著清悅的鳥鳴。

    “誰欺負你了？”楚瀛的語調(diào)悠然。

    想到對方正坐在鳥語花香的庭院里享受生活，丁厭好生氣，語氣重了些道：“還不是上次相親那件事。我今天碰到那個女孩的哥哥，他為了他meimei被欺負的事情想教訓(xùn)我?！?/br>
    “怎么教訓(xùn)？”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先下手為強，拿奶茶潑了他一臉。他好生氣，要不是店里老板攔著，他大概是要沖出來揍我一頓的?！?/br>
    “你還敢做這么大膽的事。”

    “我怎么不敢了？我是有點笨，但我不是孬種啊，別人欺負到我頭上我當(dāng)然要剛回去！”

    “好勇敢?！?/br>
    丁厭周身彌漫著低氣壓的陰霾，沉聲說：“你好像對我說的一點不感興趣……”也不關(guān)心我。

    “不，我是感到自己沒有用武之地，有丁點兒惆悵?！?/br>
    “?。勘黄圬摰娜耸俏?，你惆悵什么呀?！?/br>
    楚瀛可能站起身走到了別的風(fēng)聲更微渺之處，耳機里霎時變得靜謐。

    “我惆悵幫不上你什么忙?！?/br>
    丁厭不以為然道：“你又不在，怎么幫我啊。”

    楚瀛：“針對這種人的辦法是有很多的，只要你開口，我能夠辦到。但是我發(fā)現(xiàn)你其實不太需要它們，你自己就能夠解決掉你生活中出現(xiàn)的絕大多數(shù)難題，這很了不起，所以我失去了作用。”

    “我能嗎？”丁厭難以置信道，“我不覺得呀。”

    他的人生庸庸碌碌、一團糟，正是他解決問題的能力低下造成的；楚瀛這么安慰他，也不會讓他感覺好受些。

    “你能的。雖然你愛哭鼻子，但你也會想辦法；不想去的約會就想方設(shè)法地放鴿子，有人找你麻煩，你就先擺出自己不好惹的架勢。盡管不是全部奏效，又或者會帶來更多麻煩，可是這些都足以說明，你并非逆來順受的人?！背f，“而有許多人連這個程度都做不到，他們遇到困難只會想：有誰能幫幫我。”

    “我也希望有誰能幫我，只是沒有這樣的人啊?！倍挶亲右凰幔窒肟蘖?。“而且就算你這么說了，我還不是被你算計著去參加了不想?yún)⒓拥难鐣?、收了你的禮物……你不要強行表揚我了，我知道我是廢柴，超沒本事的那種?！?/br>
    楚瀛不明顯地笑了笑，說：“你要這么想也可以。這地球上的生物就是有強有弱，但弱也沒關(guān)系，倘若你希望被保護，我就買明天一早的機票飛去找你?！?/br>
    “我不希望！我也是個男的，有自尊和自信，誰要你保護啊?！倍捼s快略過這個話題，一時間卻又想不起還能聊什么，只得逃離。“我媽叫我吃飯了，拜拜?！?/br>
    “嗯，改天讓choco給你唱歌?！?/br>
    語音通話結(jié)束。丁厭長吁氣，告誡自己今后少跟楚瀛談心，這個男的實在是……無法用語言形容。

    說溫柔，那是絕對是偽裝。不好說，不好說，要遠離……遠離……

    他這邊剛一閉嘴，就有人硬邦邦地敲響他的房門，門外他媽冷冰冰地說道：“丁厭，你出來，有話跟你說?！?/br>
    ***

    從小時候起，丁厭就很怕被他老媽戳腦袋，涂著指甲油的尖尖的食指，像鉆子似的要在他的頭皮顱骨上開一個孔，把說教和洗腦全部灌輸進去。

    好害怕，仿佛他真的只是塊不可雕琢的朽木。

    他二十五歲了，但mama依然會用這種手勢教育他，“丁厭?。∧愣啻罅税。∵€跟人打架！你是想氣死你老爸老媽嗎？”

    “我沒打架?！彼奶幎汩W那截?zé)o所不在的手指，“是他攔著我不讓我走，我難道由著他為難我嗎？我不潑他，他就覺得我好欺負，要是他反把我打一頓怎么辦？”

    “你少瞎說！人秦丞多懂事一孩子，成熟穩(wěn)重，能跟你動手？”

    “你又不是他親媽，你能了解他多少？他初中起就是學(xué)校里惹是生非的一把好手，他打過的架還少嗎？他那檔子破事兒我比你們清楚多了，我才不會跟這種人有交集?！?/br>
    “那人家現(xiàn)在也成家立業(yè)快當(dāng)爸爸了，你呢？你看看你？你有什么？”

    “你又拿我跟別人比！”丁厭快忍不下去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你這么看不上你兒子，當(dāng)時為什么不再多生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