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首飾盒05

    七月初, 丁厭答應(yīng)了楚瀛請假的事，可金魚腦一犯，轉(zhuǎn)頭就忘了；拖到中旬才猛然想起, 去問麗娜，卻沒能得到滿意的答復(fù)。

    “你入職還沒滿一年, 依我的經(jīng)驗, 人事部不一定給你批年假, 除非說你有特殊情況，比如結(jié)婚、奔喪和重病……”麗娜的眼睛在他臉上逡視, “我看你哪一樁都不像啊，你是要請假去搞什么？”

    “我有私事……和結(jié)婚一樣重要……”

    “哦, 男朋友？”

    丁厭沒想到會被人當(dāng)面揭穿, 納罕道：“誰、誰告訴你的……”

    “人盡皆知了啊。”麗娜玩味地笑道, “我是覺得你喜歡男人, 但沒想到你那么厲害，不錯啊你。聽他們說，你男朋友長得又高又帥還開八百多萬的跑車，哪天帶來給姐瞧瞧？”

    我不喜歡男人……丁厭有口難言，事實擺在眼前，他再如何解釋也于事無補?！皼]有那么夸張……”他語言貧瘠地辯解著, “哎……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嗎？”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人多眼雜, 那天楚瀛當(dāng)街抱他被同事看到了啊啊啊啊, 社會性死亡了！

    “反正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丙惸饶抗庵C謔地端量他, “你這保密工作做的夠好的, 都半年了才走露風(fēng)聲, 咱們公司對你有好感的小哥哥小jiejie可不少, 這回集體心灰意冷了，你說你做了多少孽？”

    “姐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丁厭苦不堪言道，“我男朋友脾氣不好，千叮嚀萬囑咐我要低調(diào)，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我會很慘的！”他這半年或多或少學(xué)習(xí)了一些睜眼說瞎話的技能。

    “怎么？他老爹是貪官還是皇親國戚啊？這么怕被人看見?！?/br>
    “都不是……但我真的有特殊情況！”丁厭強行把話題掰回正軌，“求求你了麗娜姐，你幫我，不，你教教我怎么請假吧……”

    “你怎么一撒嬌就跟小姑娘似的，”麗娜被他纏得不行了，說，“倒不是姐不想幫你，但七月底是咱們最忙的時候，好幾個項目要收尾，還有兩場活動要監(jiān)督，你請假走了，你的活兒就沒人干了呀。你想請假也行，找個靠譜的人幫你頂著，那你和你男朋友去度蜜月我也沒意見?！?/br>
    “啊……可是大家都很忙，我能去找誰？”

    麗娜扯著他的臉皮，“你是員工，本來就該遵守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要是人人都能隨隨便便請假去玩兒，那還有幾個人會按時到崗上班？”

    “好吧……”丁厭滿面愁容，隨即又眼睛放光，“姐，我們不是新招了一個實習(xí)生嗎？讓她替我三天行不行？”

    “你要是能趁這兩個星期把工作交接好，那人也不撂挑子，我ok的。”

    “啊啊謝謝麗娜姐！你像我親姐一樣好！”

    “你怎么還學(xué)會他們那套油腔滑調(diào)了，少來！認真干活兒去！”麗娜姐厭煩地推搡他的肩，又道，“對了，實習(xí)生明天就來報道了，我最近忙，你要負責(zé)帶她；不要成天嘻嘻哈哈的，要端出前輩的樣兒?！?/br>
    “明白！”

    ***

    “也就是說，你其實還沒能成功地請到假。”楚瀛把煎好的三文魚拌進苦苣沙拉。

    “我會成功的！”丁厭當(dāng)即立誓道，“我看了新來的實習(xí)生的簡歷，她很能干，我把工作仔仔細細地交接給她，我就能空出三天陪你過生日了！不，算上周末是五天。如有虛言……罰我一個月不能穿裙子！”

    “用我新學(xué)的網(wǎng)絡(luò)流行詞來說，你這叫給我畫餅。”

    “那我能怎么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公司有公司的章程，我多不容易才適應(yīng)了這份新工作，干的也很開心，總不能為請個假就辭職變回?zé)o業(yè)游民吧……”

    “比這好的工作多的是，可惜你看不上眼?！?/br>
    “指什么？靠你的關(guān)系空降去當(dāng)光吃閑飯不干活的擺設(shè)嗎？”

    楚瀛沒著急回答他，準備好晚飯，解開圍裙丟到流理臺上，望著他道：“是你說的，世界上沒有人喜歡工作，工作只是為了混口飯吃；那么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著月末發(fā)工資的工作，才應(yīng)該是你夢寐以求的。至于靠不靠我，那不重要，因為你追求的不是證明自己的能力，而是舒適和優(yōu)渥。”

    丁厭：“但不安穩(wěn)啊，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總覺得受之有愧……”

    “談戀愛和投胎一樣，是運氣和緣分。我投了個好胎，我愿意把這份好運分享給你，你為什么總是不愿意接受呢？”

    “哇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聽你洗腦！”

    “你深以為然的無功不受祿才是一種洗腦?！?/br>
    “我說不過你……但我不信你的鬼話，你不要再說了?！?/br>
    楚瀛聳肩，“那我們吃飯吧?！?/br>
    丁厭夾了少量沙拉到自己的盤子里，往菜葉上淋油醋汁，他不太喜歡蛋黃醬，吃菜永遠鐘愛酸甜口。

    “我們公司的同事，好像都知道我有個富二代男朋友了……我被迫出柜了?！?/br>
    楚瀛：“你學(xué)長也知道了？”

    “他是最先知道的。就我過生日你去接我的那天，我主動和他說了?！?/br>
    楚瀛想到一件事，斟酌了片刻，對他說：“你學(xué)長送你的生日禮物，你是不是沒拆開看過？”

    “我拆開看了啊，是個玻璃相框嘛?！蹦鞘撬盏降亩Y物里最平平無奇的一件，短時間內(nèi)又用不上，所以隨手擱置進了抽屜。

    “所以你確實沒打開看過?！背?。

    “怎么？你用了嗎？你怎么亂翻我抽屜？”

    “不是我亂翻，是你那天找u盤，自己拿出來放到桌上沒收好。我拍了一張罐頭的照片想送給你，看那里有個相框就直接用了。但我打開它，在夾層里找到一張寫給你的明信片?！?/br>
    作為禮品售出的相框，里面通常不會是空的，會夾著一張裝飾卡片，用于演示可替換為照片；楚瀛照常取出它，打算換成自己拍攝的小貓，卻發(fā)現(xiàn)了卡片背后的字跡。

    “??？他寫什么了？你給我看看？”丁厭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惱，懊惱也許忽略了他人的心意，也不禁擔(dān)憂上面是否寫了什么不該被楚瀛看見的東西……

    楚瀛離開餐桌，一分鐘后回來，遞給他一張印著風(fēng)景照的明信片。

    丁厭翻到背面，迷惑道：“怎么寫的外文，這不是英語啊……”

    “是法語?！?/br>
    “你看得懂？”就算看不懂，楚瀛也一定去查了。

    “這首詩我學(xué)過，法國詩人蘭波16歲時創(chuàng)作的《奧菲莉亞》，這里只摘抄了第二節(jié) 中的一小段，你需要我念給你聽嗎？”

    “不用了，你告訴我什么意思就夠了。”

    “這首詩很美麗，但內(nèi)容沒什么好講的，這兩句的大意是「四月的一個早晨，一名英俊蒼白的騎士，一個可憐的傻瓜，靜默地坐在你的膝下」”

    “我的生日是四月沒錯，但其他的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聽不懂。”

    楚瀛的眼神別有深意，逐條替他分析道：“蘭波是文學(xué)史上罕見的天才詩人，年少成名，恃才傲物；他和象征主義詩人魏爾倫，曾是巴黎詩壇一對著名的同性情侶。我大膽猜測，你學(xué)長摘抄這段詩句送給你，是在隱晦地向你表白，你是奧菲利亞，他是那個可憐的瘋子騎士。”

    丁厭聽得一臉茫然，震悚道：“……誰會用這種方式表白??？”

    即便學(xué)長喜歡他，也不必這么做呀。他哪里讀得懂法語原文的意識流詩歌，更不了解文壇天才詩人的生平；表白不是為了表達喜歡與對方心意相通嗎，明明有那么多直接明了的方式，為什么偏偏選最彎彎繞繞、讓人看不懂的那一種？

    “每個人對浪漫的詮釋和理解不同，這是你學(xué)長的作風(fēng)，你要回應(yīng)他嗎？”

    丁厭打岔道：“你怎么不在第一時間跟我說？這都好幾個月了……我只能假裝沒看到了?！?/br>
    “如果是你收到別人寫給我的告白情書，你會立刻轉(zhuǎn)交給我嗎？”

    “我會啊?！?/br>
    “……”楚瀛被噎了一下，承諾道，“好的，如果還有下次，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br>
    “哎，不會有下次了?！倍捀淖冎饕獾?，“我會去跟他說清楚的，無論是不是你解讀出的這層意思，我總要告訴他，我看到了。”

    “看來你完全沒有被這份煞費苦心的表白打動?！?/br>
    “我還以為你了解，我是很難被表白打動的人。”

    這倒是令楚瀛感到愉悅，他嘴角流露的笑容不言自明——還好我是行動派。

    丁厭面頰發(fā)燙，手里的餐叉戳弄著菜葉子，“你不要得意忘形……”

    ***

    翌日下午，丁厭在公司樓下等了二十分鐘，等來了比他晚半個鐘頭下班的夏天灝。

    “等人來接？”學(xué)長熟稔地問候他，很注重細節(jié)地沒有提及男朋友之類的關(guān)鍵詞。

    “不是啦，等你?！倍捓诼涞?。

    “等我？”

    “嗯。”他遞出那張明信片還給對方，“我昨天收拾舊照片，想用你送我的相框，卻看到了這個……這是你不小心放進去的嗎？”

    “沒有，這是送給你的?！?/br>
    “那你真的喜歡我？”他不會拐彎抹角，只能明著問。

    “嗯?！毕奶鞛姓J的那一瞬間，心頭一陣輕松。

    丁厭拉起他的手，將明信片塞入他的手中，“謝謝你的喜歡，但我不能留下這個，我有男朋友啦。他表面上不說什么，但心里會不高興的……”

    丁厭不知不覺地講起了楚瀛的事，意識到場合不對，及時住口。

    “你男朋友是個幸運的人?！毕奶鞛障铝嗣餍牌?，無不遺憾地說。

    “是我比較幸運啦……”丁厭鄭重道，“學(xué)長，給你提個小建議?！?/br>
    “我聽著。”

    “下次追人，大聲說出來吧?！迸卤徽`解語義，他改口道，“……不，我是說，含蓄有含蓄之美，委婉動人；但我這種膚淺的俗人，更想要振聾發(fā)聵、驚天動地的聲音……”

    他戛然而止，懷疑說多了會被討厭。都拒絕別人了，還挑剔人家告白的方式……他不吃這套，有的是人吃啊。

    “謝謝，下次我會試試。”夏天灝也怕他誤會，“我是說……換個對象?！?/br>
    丁厭笑起來，擺擺手，“學(xué)長再見！你真的很有才！下次去ktv還想聽你唱歌。我男朋友來了，拜拜?！?/br>
    “拜拜?！?/br>
    坐進車里的人搖頭晃腦，小聲地哼著歌，必然心情舒暢。于是楚瀛問：“什么事這么高興？”

    丁厭歪頭道：“高興還需要理由嗎？我就是高興啊。”

    楚瀛：“因為你學(xué)長？”

    “不是！”丁厭真煩他這股吃醋的勁兒，“哦我跟你說，今天來的實習(xí)生，是個23歲的meimei，長得好漂亮啊，不是大美人的那種漂亮，是……很少女，很輕盈，啊總之她一笑，真是像歌詞里寫的，帶著一身光輝照亮我心底的漆黑……”

    楚瀛隱隱咬牙道：“我還是認為你該換一份工作?！?/br>
    離譜。以他的成長環(huán)境，何時體驗過要與人爭搶的緊迫感。男的過了又是女的，沒完沒了，煩人。

    “我才不呢?！倍挏喨徊挥X，樂滋滋地暢想明天的工作行程。身邊多了一個美好的人，怎么能不期待呢。

    第45章 首飾盒06

    莫梨的mama喜歡吃梨, 于是給她起名莫梨。她問丁厭：“你mama是討厭你，才給你取名叫厭嗎？”

    “怎么會，我mama很愛我的, 饜足懂吧？古代的厭和饜是同一個意思。我的名字是去找算命先生算過的，和我的生辰八字很合, 要是寓意不好, 就不會填上戶口本了。”丁厭總想看她, 可不敢太張揚，只好趁切水果時和她搭話。

    一顆橙子能切八瓣, 他一瓣一瓣地送到她手里，這樣能有八次機會偷瞄她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