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玉關(guān)之戰(zhàn)

    宋北溟領三萬蒼龍軍一路疾馳。

    時間緊急, 他將騎兵和步兵分開，五千騎馬先行飛奔而出。

    都越帶弓弩手輕裝上陣, 奮步疾奔。

    方循擅長組織, 帶著炮手和輕甲步兵緊著推炮車走快。

    北風驚風一馬當先，宋北溟沿途只取最近的道，路過城郭時, 貼著外城飛馳過去。

    這陣仗不免會驚著百姓。

    蒼龍軍軍容整齊，依仗威嚴, 戰(zhàn)馬膘駿，將士強壯, 百姓們見之無不驚嘆。

    尤其是那軍旗，紅底青龍，八爪飛龍騰云駕霧，威風無限, 尊貴無匹，路人紛紛相問。

    有一面白清秀的青年, 眼珠子靈動, 他消息靈通, 眉飛色舞地給人說：“這是蒼龍軍！蒼龍知道怎么意思嗎！東邊的青龍，這是只有東宮太子才能用的旗號！”

    旁人聽了，群起興奮。有人激動問：“這是東宮守衛(wèi)軍？”

    那人挑眉道：“可不是嗎！蒼龍軍是直屬太子殿下的, 由新任總督持太子尚方寶劍代管。這蒼龍軍可了不得, 由三萬踏雪軍和三萬漢家軍重編而成, 還有一些招募的新兵。聽說蒼龍軍不用種地, 只負責打戰(zhàn), 軍餉一年有這個數(shù)。”

    他擠眉弄眼地伸出三根手指。

    旁人眼睛都直了：“三十兩白銀！”

    那人說：“可不是嘛！好著呢, 比踏雪軍還高呢, 當幾年兵，就能回家蓋房子討媳婦了。”

    好些人蠢蠢欲動：“說的我都想去應征了?！?/br>
    那人挑眉道：“去?。≡牢鬈姞I天天都在招募，北原的小王爺和漢老將軍親自坐鎮(zhèn)。對了，或者往西三衛(wèi)去也成，聽說那里兩萬兵也會編入蒼龍軍?！?/br>
    旁人說：“咱們西境要全換上蒼龍軍了。有面子啊，龍氣旺啊?！?/br>
    那人道：“聽說太子殿下已來西境，哪朝哪代有過太子親守國門的？咱西境要換天了，好日子指日可待?！?/br>
    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

    那個白面青子看蒼龍軍疾行過去了，長舒一口氣。

    他知道消息帶到了，便悄無聲息地退走，到巷子角落里取出擺攤算命的東西，背起一個“算命測字”的布幌子，換上了神神叨叨又高深莫測的神情，隱入了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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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萬蒼龍軍越過岳西郡，加快了速度。

    肖順所在的營隊也在此次任務中，刀刀從燕熙的主帳出來，擦干了眼淚，就提了刀跟著兄弟們趕路了。

    她這次活了一個多月，仗著肖順年輕身體底子好，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跟著隊伍急行軍竟也不落下風，她在滿是熱汗的隊伍中感到熱血。

    忽然就不擔心燕熙會不理解他了。

    燕熙經(jīng)歷過更多這種以命相搏的時刻，會懂她對同袍的情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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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北溟感到時間異常緊迫，命弓弩兵和做前鋒的步兵棄了軍需包，輕裝的兵全跑了起來。

    離玉關(guān)只有半個時辰路程時，宋北溟看到天上盤旋著幾只海冬青。

    這是鴿部的消息，當海冬青出現(xiàn)在這里，說明在它視力范圍之內(nèi)，有尸場。

    那個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報來的消息再一次驗證正確。他想起來信上畫著的稻芒的標志，輕輕念著“芒種”兩個字，陷入片刻的沉思。

    北風驚雪馬不停蹄，宋北溟拿出了一枚特制的硬木口哨，吹出幾聲悠長的音，海冬青在他頭頂上盤旋幾圈，便朝著北邊飛去。

    海冬青在引路，前方即將到達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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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至正午，漠狄還在攻城。

    漠狄的三萬兵馬圍城，分批吃飯，一刻不停，目的就是讓城里的五千守衛(wèi)軍疲于應戰(zhàn)。

    在三門神機大炮的掩護下，玉關(guān)的守衛(wèi)軍利用城門外葫蘆口的地勢，組織了兩次出城反擊，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攻退了漠狄兩次沖鋒，將交鋒地按在了城門三百步外。

    杜鉉扶著guntang的城墻。這城墻已經(jīng)塌了幾處，城門也被撞松了，若由著漠狄打擊，很快城門就會破。

    在城墻里休息的戰(zhàn)士吃飽了飯，興致勃勃地探頭觀戰(zhàn)，言語間都是對十車火藥的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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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鉉心知火藥就要沒了。

    錦衣衛(wèi)小旗跟在杜鉉身后，火藥是他管的，他知道剩下的只夠堅持半次沖鋒。

    他見杜鉉面不改色，便不動聲色地指揮錦衣衛(wèi)的兄弟們搬那裝著石頭的火藥箱。

    杜鉉看疊好的最后一堆火藥，轉(zhuǎn)身對小旗小聲說：“你們錦衣衛(wèi)的本事高，想逃出去不難，此時走還來得及，回去找總督大人復命罷?！?/br>
    小旗面色一凜道：“我們此行，除探察玉關(guān)情況外，護衛(wèi)杜大人也是要務?！?/br>
    “替我謝總督大人顧念。”杜鉉行了一個文官的禮，說，“聽聞你們錦衣衛(wèi)出任務，無論如何都要有一人回去復命，你若回去，替我給總督大人帶句話?！?/br>
    “我是這一行十人的長官，還得護著底下的兄弟們，不能自己先走了。”小旗面色不見緊張，淡然地說，“不過大人要帶什么話，只管說來，活著的兄弟會帶回去的?！?/br>
    杜鉉沒有思索，像是這話早在喉間轉(zhuǎn)了千百遍，他憧憬地看著靖都的方向，那里有他作為學子夢中最高的殿堂，那里也是大靖改頭換面重拾希望的起點，他不后悔沒有去靖都考進士，玉關(guān)就是他的歸宿。

    他在短暫的沉默中，把自己的一生都掠過了，坦然地說：“和總督大人說，我杜鉉走馬為國雄，平生豪氣得酬。愿學文公以身許國，祝山河無恙，海晏河清?！?/br>
    “在下必定把話帶到?！毙∑爨嵵攸c頭，拔出了刀，“大人去哪里，錦衣衛(wèi)就護到哪里，只愿這些話，大人能親自給總督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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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頭李猛領著隊伍，滿面紅光地沖了回來，被砸破的大門在他身后合上，他亢奮地說：“爽，太他娘的爽了！這神機炮真是好東西，指哪打哪，有它在，咱們兄弟沖出去殺人就像割腦袋！想不立功都難！”

    身旁的戰(zhàn)士們紛紛應和：“炮口一架，咱們玉關(guān)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莫說守到援兵來，便是守到地老天荒也不在話下啊?！?/br>
    李猛滿面春風地擦著熱汗，幾步跨上階梯，停在杜鉉跟前，大著嗓門道：“大人！我李猛就沒打過這么盡興的仗！一開始我還怕這炮又是不中用的花架子，誰知道這么好用！好家伙，總督大人真乃神人啊，這寶貝都有！”

    杜鉉欣慰地笑，他對后頭的將士們揮手致意，提起自己的刀時，看見李猛去摸酒的手，側(cè)身把李猛的酒收了說：“下一戰(zhàn)該我領戰(zhàn)了，你在城墻上得盯仔細了，酒等慶功之時喝，莫要誤事?！?/br>
    李猛咧咧嘴，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說：“大人說的是，我就在這盯著，等大人回來，咱們今兒數(shù)數(shù)能收多少人頭?！?/br>
    杜鉉挨個拍著列隊的士兵，跨下階梯，在最末一層轉(zhuǎn)頭笑說：“好，等本官回來，咱們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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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北溟聽到了隱約的大炮聲，他分辨著炮擊的方向，掉轉(zhuǎn)了馬頭。五千騎兵在馬蹄上包了軟布，跟著繞往山南，在兩把尖刀形的部陣里明白了主帥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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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狄的主帥名叫狄捷，是狄嘯的王叔。狄嘯的同輩兄弟所剩無幾，這狄捷是漠狄現(xiàn)任大王狄搏的胞弟，手底下養(yǎng)著三萬兵，在王廷說得上話。

    此次狄捷是聽了軍師的建議，來拿玉關(guān)。

    想著先占著地，回頭狄嘯大軍南下，他占著這個位置，就能卡住大靖的西路。

    這仗原本不急著現(xiàn)在打，但看著西境的招兵買馬，又看狄嘯手上抓著王廷重兵，他若是現(xiàn)在不把兵調(diào)出來，回頭被狄嘯收編了，他便撈不上自個的功勞。

    在他看來，玉關(guān)只有五千兵，還是個窮縣，一個拿筆的知縣半途扛起刀，根本不足為懼。

    狄捷原定用三萬兵圍住玉關(guān)，兩天就能拿下此城。不料被杜鉉的投石機守了一天，又被城墻堵了一天，終于撞破墻了，這會又被神機炮給炸了大半天。

    這么大動靜，消息肯定送出去了。再托個一日，援軍必到，他要在這之前把玉關(guān)徹底拿下。

    戰(zhàn)事的梗阻把狄捷氣得跺腳，他指著軍師罵：“你不是說西境的神機炮都是假把式嗎！”

    軍師被罵得滿頭大汗，堆笑說：“從前的姜西軍連炮都能借給北原，這西境就是個空殼子！”

    狄捷一腳把踢在他臉上，吐著口水罵：“那你給本王說說，姓杜的這炮從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

    軍師鼻子被踢塌了，鼻血直流，卻不敢用手去擦，任那血水如注滴了滿地，嚎嗚著說：“聽說西境的總督是個有本事的，他能弄來神機炮不奇怪?！?/br>
    狄捷腳踩在軍師胸口：“哪里不奇怪？！大靖的工部根本造不出能用的大炮，他這炮從哪來的！我要你何用，這么大的家伙，你安在大靖的眼睛都沒瞧見！”

    軍師被踩得吐出血水，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悶咳著直翻白眼，為著活命，他腦筋飛轉(zhuǎn)，用力地撐起身說：“小的瞧著上頭只有三架大炮，火藥是金貴的東西，想必數(shù)量有限。這已經(jīng)投了半日，必定撐不了太久，只要再耗上片刻，待他們火藥盡了，就是我們破城之時。”

    “你最好這次說對了。”狄捷聽此才滿意地點頭，轉(zhuǎn)頭一聲令下，新的沖鋒發(fā)起了。他陰惻惻地笑起來，“區(qū)區(qū)一個知縣，能難倒本王三萬兵？本王今天要把杜鉉的腦袋帶回去，砸在那幫沒用的人臉上，玉關(guān)以后就是本王的封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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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鉉在炮火的掩護下，把陣線又往前推了五十步。漠狄的兵看到他，就像看到金子，兩眼放光。

    狼頭彎刀都全往杜鉉身上招呼，九名錦衣衛(wèi)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這一場打得艱難，大家身上都帶了傷，甲胄被劃破，目光卻仍然堅毅。

    杜鉉自己身手也不錯，他揮刀捅穿了一個漠狄人的胸膛，后背上的來刀被錦衣衛(wèi)小旗撥開了，偷襲的漠狄人被小旗踩在腳下，割掉了腦袋。

    繡春刀的凌利在戰(zhàn)場上格外顯眼，一行九人圍著陣形，所到之處，猶如一把利刃。

    而杜鉉就是沖在最前面的尖刀。

    主帥的身先士卒給了士兵無限勇氣，戰(zhàn)士們士氣高漲，雖然體格不如漠狄人高大，卻揮出了連綿不斷的刀光。

    兩軍短兵相接，用血rou拉扯陣地。陣線推到葫蘆口中部，便到達了杜鉉設定的最安全的陣線。

    守住這條線，前鋒的交戰(zhàn)面就到達最小，且后面的工部還可以繼續(xù)清理戰(zhàn)場、深理壕溝，城門也來得及修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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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炮突然停了，雷響的炸聲陡然消失，戰(zhàn)場陷入短暫的沉寂。

    兩軍都有片刻的怔愣，守衛(wèi)軍堅信火藥充足，不明就里的互相張望，以為這是新的用兵之計，紛紛把目光投向杜鉉。

    漠狄人更快的反應過來，他們的鼓點驟然變得急促，被炮火壓制的騎兵從后方?jīng)_出來，馬蹄雷動，震顫著人的耳膜。

    杜鉉沒有作出任何停攻和回撤的命令，而是提刀躍起。

    士兵們信任杜鉉，看杜鉉沒有撤退，士兵們自然而然地以為，炮火的停歇，只是一次詭變，是為了引出漠狄的騎兵，只要對方騎兵到了炮火攻擊的范圍，城墻上的神機炮便會再次發(fā)威。

    戰(zhàn)場上的兵，跟著主帥豪氣萬丈地往前沖，他們士氣出奇的高漲。

    沒有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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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鉉一身的血，他抱了必死之心，在迎風時流下淚來。他帶不回自己的兵，大家的血rou將成為延遲城破的時間最后的盾牌。

    芒種一定會把消息帶到，總督和小王爺必有一個會讀懂情報，他只希望援兵能來的快一些，他的兵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