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你 第79節(jié)
“她不認識霖霖?!壁w德昌嘆了口氣, 微頓:“甚至也不記得我, 只一直問星星在哪兒?!?/br> “她明天就回養(yǎng)老院了?!壁w德昌又說:“知道你忙, 沒時間去養(yǎng)老院,今天就不能來看看么?” 他留了很長的時間給趙南星思考,最終趙南星仍硬著心道:“不了?!?/br> 拒絕之后也沒再給他說的機會,只問:“還有其他事么?” 沒等趙德昌回答,她便道:“那我掛了?!?/br> 直接把電話掛斷。 她這一番行事毫不拖泥帶水,干脆又利落。 一點兒都不像在給家人打電話,而是跟仇人。 她捏著手機,低頭出神。 人的想象力很豐富,所以她的腦海里輕而易舉就出現(xiàn)了奶奶佝僂的身影。 回憶如排山倒海一般襲來,她的手掌有種麻木的痛感。 直到一雙白皙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帶著冰涼的觸感。 “趙南星,松手?!鄙蛞实穆曇粼谝凰查g把她拉回現(xiàn)實,她緩緩轉過頭,只見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帶著濃烈的擔憂,但又很快低下頭,把她捏著手機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趙南星攤開手掌,發(fā)現(xiàn)掌心有指甲印。 因為她從來不留長指甲,所以印跡不深,但很紅,整個掌心都泛著不正常的紅。 她把手機倒扣放在床頭柜上,躺下翻了個身,背對著沈沂:“睡了?!?/br> 細聽還能聽到她的鼻音,帶著哭腔。 “趙南星?!鄙蛞屎八?。 “嗯?”趙南星閉著眼睛應。 “我能送你過去?!鄙蛞收f:“其實也可以見一面?!?/br> 趙南星保持沉默。 在沉默之中,沈沂低聲問:“你是不是還對過去耿耿于懷?” 趙南星依舊沒說話。 她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沈沂。 或許他并不能體會這種情感,可對她來說,那就是無法跨越的山與海。 在得知奶奶得了阿爾茲海默癥的時候,她也曾嘗試著跟奶奶和解,但每一次同奶奶見面,她回來以后就是無盡的噩夢。 夢里的一切都是晦暗的。 她一次次站在懸崖邊上,又一次次把自己拉回來。 后來發(fā)現(xiàn),無法和解。 她釋懷不了。 或許有的人生來敏感,但趙南星是一步步變成了敏感的人。 她幼時情感十分遲鈍,成日里笑嘻嘻,從沒把什么事兒放在心上。 但現(xiàn)在成為了一個無法跟自己和解的人。 “那會奶奶對你挺好的。”沈沂的聲音帶著回憶的繾綣,好似想起在沙棠村的過去,令他感到愉悅:“我還記得你在家里最喜歡奶奶,有什么好玩的事都會講給她……” “所以呢?!”趙南星厲聲反問,強勢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背對著沈沂,聲音里帶著哽咽,卻還是冷硬地回:“我現(xiàn)在就必須去看她嗎?我不想去不行嗎?” “我沒這個意思。”沈沂說。 “她現(xiàn)在記得我,我就必須感恩戴德嗎?”趙南星的眼淚從眼角滑下來,但捏著掌心強迫自己平復情緒,只帶著些微哽咽的聲音質問:“我不去見她是錯了嗎?” “沒有?!鄙蛞实氖州p輕落在她的肩膀,想安撫她,可她卻一掙身子,把沈沂的手掙開。 趙南星顫著聲音說:“錯了那就錯了,就讓我錯到底。” “趙南星。”沈沂喊她:“你別激動。” “我沒激動。”趙南星說:“哪怕是她去世,我說不去就是不去。” 就像是把自己一直偽裝的面具給撕下來,血流不止,可趙南星無視那些傷口,甚至主動踐踏那些傷口:“沈沂,我就是這樣的人?!?/br> “沈沂?!壁w南星喊完他名字以后那聲哽咽怎么也吞咽不下去,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她說:“你認識的趙南星早就變了?!?/br>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都不知道的時候,發(fā)生了巨大的轉變。 有一天她照鏡子,發(fā)現(xiàn)趙南星不會笑了。 那天她站在鏡子前,伸手拉扯自己的嘴角,努力往上揚,卻發(fā)現(xiàn)怎么做都很丑。 她沒能再開懷地笑過,因為這世上沒什么值得開心的事。 她考上國內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學那天甚至都沒笑出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甚至只有微微的慶幸。 “這個孩子?!壁w南星說:“如果你不想要,我……” 她終于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將下唇咬出了很深的印跡,直到她自己感受不到痛,像是有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心臟,不斷地拉扯,而后拼盡全力地偽裝,不讓沈沂聽出她的難過,只用那種冷硬的語氣說:“我會約梁醫(yī)生打掉他?!?/br> “趙南星?!鄙蛞蕪暮筮叡ё∷澳銊e說了?!?/br> 趙南星瘦削的身體被他擁在懷里,可沈沂卻感受不到溫暖。 他嘗試著去平復她的情緒,把她的不安和破碎都擁在懷里。 但趙南星只是冷淡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我累了。” 隨后伸手關了房間里所有燈,世界陷入漆黑。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 趙南星想蒙上被子嚎啕大哭一場,就像那三年里沈沂不在這個家的時候,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哭。 但此刻沈沂在,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趙南星的決定沒有錯,不會錯。 她只能往前走,不斷往前走,因為回頭看全是黑暗。 黑壓壓地,讓人窒息。 還有不斷傳來的哭聲,不絕于耳的、讓人久久無法釋懷的哭聲。 趙南星連呼吸都是緩慢的,她得平復一會兒才能呼一口氣,而后屏息,等到差不多了,確認自己不會發(fā)出啜泣聲,才會吸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沈沂貼近她的身體,修長的手臂將她攬緊,他溫熱的呼吸掠過趙南星的耳際。 聲音無奈卻溫柔:“留下這個孩子吧?!?/br> 如果你想要的話。 趙南星聽見了,卻沒有回應。 — 情緒被極端拉扯以后只剩下筋疲力竭,而后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恍然間還當回到了小時候。 總有人坐在巷子口等她放學回家,也總有人牽著她蹲到小溪邊洗手。 會有人給她梳漂亮的麻花辮,在她的小辮子上夾最亮眼的發(fā)卡。 會有人在冬日給她煮一碗熱乎乎的姜湯,在她鬧脾氣不想喝的時候就捏緊她的鼻子,哄著她喝下去。 那道身影很挺拔,盡管上了年紀,但頭發(fā)尚未花白。 會在她離家出走時徒步二十公里去找她,然后拉著她的手帶她回家。 光影明明滅滅,一束光打下來。 佝僂的身影站在亮處,但很快,光亮熄滅。 趙南星往前跑,卻怎么都抓不住那道身影。 跑著跑著最終墜入深海,快要呼吸不過來。 最終,夢醒了。 趙南星是被餓醒的,她醒來后下意識望向窗外,窗簾拉得很嚴實,房間里的燈再次亮起。 不算刺眼。 應當是沈沂在她睡著以后打開的。 但沈沂不知道,她現(xiàn)在閉了燈也能睡著。 趙南星餓了,但不想動,腦海中浮現(xiàn)的都是夢里的場面。 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個將死之人,過往的一切會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飄蕩。 可她分明在努力的生活,沒有任何消沉的念頭。 這個點沈沂應當還睡著,所以她不敢動。 沈沂本就淺眠,前段時間因為在醫(yī)院陪護也沒休息好,她并不想吵醒沈沂。 盡管沒能安穩(wěn)地睡一覺,她的情緒也在這幾個小時里平復了許多。 甚至開始后悔之前為什么要情緒上頭說那么多話,把破敗不堪的她撕碎了給沈沂看。 沈沂看見如此卑劣的她,該作何感想? 是該慶幸當年離開還是該后悔被重逢后的她的表象所欺騙,選擇結婚? 趙南星不得而知。 她也不會去問沈沂,再將這個問題扔出來,把破碎的自我剖析給沈沂看。 能說出一句“你認識的趙南星早就變了”已將她所有的勇氣消耗殆盡。 可隔了很久,趙南星只能聽到自己清淺的呼吸聲,她嘗試著翻了個身,卻發(fā)現(xiàn)身側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