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92節(jié)
孔煥冷笑一聲,“但鄭師兄遇到了偷襲,是怎么回事?我們五人當(dāng)中正是鄭師兄修為最低,他是醫(yī)修,反抗的手段不多,正是他最好下手。偷襲他的人在星城遺跡之中孤身一人,你說這怎么就這么巧?” “當(dāng)時我與那人交手,那人卻不急著逃跑,顯然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覺得不會輕易被我打倒。這不是對我的能力有充分了解的人,都輕易辦不到。” “然而孟師姐剛露面,那人便跑得比兔子還快,顯然是知曉師姐的實力。” “雖然當(dāng)時那人身上所用的招式并不明顯,但是還是能看出疏雨劍閣的影子。我們怎么懷疑,都沒有懷疑到你身上去。” 疏雨劍閣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劍修宗門,平日里也有不少劍修會研究疏雨劍閣的身法以及劍法,也從疏雨劍閣的招式上悟出了不少東西,因此,見到與疏雨劍閣相近的身法時,孔煥只當(dāng)那是一個套路接近的劍法,未往洛清明身上想。 然而在方才,他見到洛清明被步驚川逼出自己獨創(chuàng)的劍法,那身法,正是與他先前在星城遺跡中交手的那個人極為相似。 這下,他再也騙不了自己。 同時,他也知曉了,為何在回到了疏雨劍閣后,鄭如波每回聽自己提起傷他的人,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孔煥越想,便越是氣憤,同時也為鄭如波感到委屈。 鄭如波將洛清明視作同門,就連出這等惡劣之事也替他掩藏,可洛清明呢?洛清明只當(dāng)鄭如波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是個可供發(fā)泄的出氣筒。 那位在臺上呆愣許久的疏雨劍閣長老見狀,忽然意識到了不妙,“孔煥,有什么回去再說?!?/br> 回去,回去再說。一個二個的,都打算回去再說,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也無人在意被洛清明傷到的鄭如波。他們?yōu)榱吮H栌陝﹂w的面子,竟能將自己同門置之不顧。 孔煥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 他性子直,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利益權(quán)衡,也不似鄭如波那般善于隱忍。他知曉自己此番動作,事后若是被鄭如波知曉,定要被說不以大局為重。但他可不想管那么多,他眼中的大局,便是容不得疏雨劍閣中有這般一個污點。 他將靈力注入聲音,將此事推到了眾人眼前,叫所有人都避無可避。他大聲道:“洛清明,你于星城遺跡中打傷鄭師兄。殘害同門,還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你可有一絲愧疚?” 第130章 靈溪之難·零三· 四周登時安靜了下來,眾人都停下交談,屏住呼吸,靜待著當(dāng)事人的回答。 一時間,山風(fēng)穿林而過的沙沙聲都驟然清晰起來。 “……我都沒有做過的事,我為何要認(rèn)罪?”洛清明的聲音含著幾分涼意,叫在場不少人不寒而栗,“你說了這么多,可有證據(jù)?” 孔煥平日里雖沒少動嘴皮子,可這與人辯論的本事卻不強(qiáng),加上他不擅應(yīng)付這般嘴硬之輩,一時間只能干瞪眼。他本以為人證在此,便是十拿九穩(wěn),洛清明應(yīng)當(dāng)無法再否認(rèn)了才是。 誰知洛清明心態(tài)安穩(wěn)得很,不但拒不承認(rèn),還叫他拿出證據(jù),叫孔煥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面對洛清明的反問,孔煥漲紅了臉,許久才憋出一句:“有人證在此處,你還需要什么證據(jù)?” 步驚川見孔煥口頭討不得好,心中也有幾分焦急。他知曉孔煥心機(jī)不深,若是與人爭辯,極其容易被帶到對方的節(jié)奏中去,在這要緊關(guān)頭與洛清明爭辯,著實不是明智之舉。 說多錯多,就怕孔煥情急之下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對此事不利。 “我覺得此事,與我們先前在討論的,是兩碼事?!甭迩迕鞯?,“眼下有外宗人士試圖抹黑我,你便如此急著落井下石?” 孔煥瞪大了眼,未想到洛清明會賴賬,“你心術(shù)不正,還妄圖狡辯!” 局勢驟然轉(zhuǎn)變,爭鋒相對的不再是洛清明與陸征,而是換成了洛清明與孔煥。 洛清明冷哼一聲,“我知曉平日里你處處不如我,你心中不服氣,但是也不必串通師兄師姐,在這等時候栽贓于我。” 這下,連步驚川都聽不下去了,他也算是此事的半個親歷者,雖然每件事都只是知曉大概,然而在經(jīng)歷過這些事后,他自然更清楚地意識到洛清明是什么人。 長袖善舞的洛清明向來在疏雨劍閣的同輩弟子中頗有聲望。他話一出口,便引起幾個疏雨劍閣弟子的附和,“是啊,孔煥,你鬧脾氣你也得看這是什么時候?!?/br> 疏雨劍閣的弟子都只將此事當(dāng)作一場鬧劇,極力常識將大事化小,顯然是不想孔煥與洛清明再作糾纏。 孔煥性子直,平日里也多多少少得罪過一些人。此次來到太云門參加折桂大會,孔煥先前便同步驚川說過,與他交好的師兄師姐都沒有來。 想到先前疏雨劍閣眾人在折桂大會報名時有意拋下孔煥,令得孔煥還得找他這個外宗人同行。再結(jié)合眼前情形一看,步驚川這才意識到孔煥在疏雨劍閣的處境,比他想象中更為艱難。 正當(dāng)此時,那位疏雨劍閣的長老從觀戰(zhàn)臺上站起,道:“此事乃是疏雨劍閣與陸小友之間的事,便不耽誤各位時間了,我等會將此事私下解決?!?/br> 說著,那個長老朝著太云門長老行了一禮,又對著人群行了個禮。做足了禮數(shù)后,那長老便朝著他們緩步行來。 步驚川忽然便意識到了對方的用心。后續(xù)的爭執(zhí)皆是發(fā)生在孔煥與洛清明之間,也就是疏雨劍閣的弟子之間。大家都忽視了陸征,然而方才那位長老輕描淡寫地將陸征與洛清明之間的矛盾劃為疏雨劍閣內(nèi)部的矛盾,意圖私下解決。 若真是讓這長老如愿,屆時陸征的事便成了疏雨劍閣內(nèi)部的事,旁人再不好過問。這樣一來,陸征想要求得的結(jié)果,便更難得到。 而到了最后,陸征這么一個小角色若是被眾人遺忘,那么落入到疏雨劍閣手里,他的下場恐怕不會比他那六個師兄好多少。 想到此處,步驚川顧不得此時出聲不合時宜,便道:“既然如此,那還請長老記得查明陸道友六位師兄的意外,將真相大白于天下?!?/br> 他本想再說些什么,不讓眾人忽視陸征,此時卻忽然有一個聲音橫插進(jìn)來:“既然此事是發(fā)生在太云門,那便是我太云門的過失?!?/br> 步驚川循聲望去,卻見是于任凌朝他們這邊走來,“于某斗膽,替各位解決此事,也算是盡一份東道主之責(zé)。” 于任凌開口便搬出太云門,這下叫人想拒絕也無從拒絕了。 說完話后,于任凌才緩緩轉(zhuǎn)過頭去望向觀戰(zhàn)臺上的太云門長老。太云門長老顯然是對他這番先斬后奏無奈之極,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得了應(yīng)允,于任凌的目光才終于投到了疏雨劍閣幾人身上。 趁著這個空檔,步驚川暗自看了一眼孔煥,或許一次兩次他還看不出于任凌是為何,可次數(shù)多了,于任凌的目標(biāo)便清晰得很了。 于任凌一番話說得極其漂亮,就連立于高臺之上的太云門長老都點了點頭,“既然是在太云門發(fā)生的事,那自然須得在太云門解決,省得擾我太云門聲名?!?/br> 那疏雨劍閣長老的面色變了又變,估計暗地里都要恨死主動請纓的于任凌了,可又不能拂了太云門的面子,最終只得暗自咬牙,作出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道:“那是自然,便麻煩于小友了?!?/br> 步驚川暗自看了一眼陸征,心中松了一口氣。有于任凌介入,礙于有外人,疏雨劍閣無論如何也需要給出個交代來,陸征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這么容易出現(xiàn)意外了。 大不了自己再多注意著些,疏雨劍閣的人找不到機(jī)會,定不會再多做手腳。 想到這里,步驚川又看了眼洛清明。他其實無意針對洛清明,只是恰巧洛清明所作所為疑點實在是太多,引起了他的注意罷了。 誰知,他這眼卻剛好撞上了洛清明朝他望來的視線。二人視線在空中交匯許久,盡管身陷于這場風(fēng)波,洛清明望向他的視線仍舊持著幾分傲慢。 步驚川不閃不避,直視著洛清明。 洛清明忽然朝他勾了勾嘴角,嘴唇翕動,同他做了個口型:你會后悔的。 步驚川心中一凜,這位向來表現(xiàn)得光風(fēng)霽月的疏雨劍閣弟子,似乎終于打算撕下自己偽裝的面紗。 第131章 靈溪之難·零四· 最終,這場鬧劇隨著陸征被疏雨劍閣弟子帶離此處而告一段落。 留在原地的眾人議論紛紛,注意力多數(shù)放在離開的那些人身上。步驚川環(huán)顧一周,見此時自己也沒有多留的必要,便與星移交代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比武臺上很快又上去了新的比試弟子,眾人的注意力也聚集到臺上比試的二人身上,倒是無人在意步驚川這邊了。 趁著這個機(jī)會,步驚川快步穿過人群,徑直鉆入了一旁的樹林,隨后抬凝眸向眼前那人。 二人皆是穿過人群來到此處,倒叫步驚川生出些許二人是在偷情的錯覺來。 方才他見秋白步入林間,便自覺跟上。此時見到秋白,步驚川面上不自覺地?fù)P起一個笑,“我贏了。” 廖廖一句,乃是他四年磨礪,無數(shù)個日夜中風(fēng)餐露宿所求來的結(jié)果。 名門弟子對戰(zhàn)小宗弟子,善戰(zhàn)的劍修對戰(zhàn)被動的陣修,這似乎是一眼便能看出結(jié)果的戰(zhàn)局。 然而步驚川卻能竭盡所能,以一己之力扭轉(zhuǎn)結(jié)果,為的不過是眼下,能夠與秋白道上一聲“我贏了”。 這四年的磨礪,若無秋白護(hù)佑在身側(cè),他決計走不到今時今日,今日的結(jié)果,有秋白一份功勞。 秋白看他神色,便知曉他心中所想,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面上也逐漸染上笑意,“你做得很好?!?/br> 步驚川再也按捺不住,快步?jīng)_向秋白,仿佛乳燕投林,徑直撲到了秋白身上。 秋白雖然嘴上說著“胡鬧”,卻是伸出手來穩(wěn)穩(wěn)接住了他。被他這般大力沖撞,秋白也不由得后退了幾步,卻沒有松開抓著他的手。 此處沒有紛亂的視線,步驚川也不必再緊繃神經(jīng),而是打趣起眼前這人來,“我贏了比賽,能否向你要一個獎勵?” 他直勾勾地望向秋白,臉也向秋白湊近了些許,想要什么樣的獎勵,不言而喻。 秋白略一猶豫,才上前在步驚川額頭上蜻蜓點水般落了個吻。 這個吻幾乎是一觸即分,快得幾乎叫步驚川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步驚川微微瞪大了眼,擺出受騙的神色,“這也算獎勵?” 秋白面皮薄,被步驚川如此追問,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你也未說你要什么樣的獎勵?!?/br> 步驚川失笑,“那我現(xiàn)在補(bǔ)充,我要什么獎勵?” 秋白這才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道:“方才的獎勵已經(jīng)給你了,現(xiàn)在再提……不作數(shù)。” 他后面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叫步驚川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么。然而步驚川還是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秋白的意圖,“好哇,你想賴賬?” 秋白神色一怔,“我如何要賴賬了?” “我都沒有滿意,你這獎勵做不得數(shù)?!辈襟@川說著,上前伸手攀住秋白下巴,又補(bǔ)充道,“這個獎勵,你來,還是我自己領(lǐng)?” 秋白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你都不告訴我要怎樣做,讓我來又有什么用呢……” 他話音剛落,剩下的話語便被步驚川盡數(shù)堵在嘴里。 青年干凈的氣息充斥著他的鼻腔,隨之而來的,還有那橫沖直撞的唇舌。 步驚川在這些年中,已然變得穩(wěn)重得體,極少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然而,在面對著秋白,他仿佛將自己的稚氣、沖動、莽撞盡數(shù)留給了眼前這人。 他本以為經(jīng)歷過這么些年的成長,已經(jīng)足夠冷靜自制,然而在他遇到秋白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平日里撐著的,不過是一層脆弱的、單薄的偽裝。這層偽裝在遇到眼前這個人的時候,便潰不成軍。 在秋白面前,他不必收斂自己的情緒,而是還能成為那個稚氣的、天真的、甚至是軟弱的自己。 然而他總是會擔(dān)憂,擔(dān)憂秋白不過是一時頭腦發(fā)熱答應(yīng)了自己。因此,他才時常需要秋白主動地做些什么,才能從秋白那里得到幾分安穩(wěn),方能安心。 他清楚自己這般患得患失,并不是一個好的心態(tài),然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秋白對他如此縱容的情況下。 然而他其實并不想要這份縱容。 秋白跟在他身邊四年有余,卻極少動怒,更是少對著他發(fā)脾氣。他對步驚川,是包容甚至是縱容,但這般的態(tài)度,若是放在前輩與后輩之間,那還說得過去,但是步驚川與秋白,如今卻不是單純的前輩與后輩關(guān)系,而是更為親密的關(guān)系。 他想要秋白向他更多地展露自己的情緒,他也想知曉秋白的過去,更想與秋白一道面對未來的困境。 眼下折桂大會已然過去大半,他在不久的將來,也會隨秋白一道去尋找秋白的軀殼。那時候,便是需要他與秋白一道面對那未知了。 他想在秋白心中成為能夠同行之人,而非需要分神保護(hù)的軟肋。 只是二人親吻的短短一瞬間,步驚川心頭便劃過萬千思緒。 他舌尖忽然一痛,渾身一激靈,這才回過神來。 秋白稍稍往后仰著頭,已經(jīng)拉開了與他的距離。步驚川看到秋白面色有些沉,心中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