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132節(jié)
東澤從未用步驚川那般蘊(yùn)著愛意的眼神望他,喚他名字時語氣卻又會如步驚川一般繾綣。東澤亦未與他坦述過自己心中所想,卻又會如步驚川一般時常作出些笨拙關(guān)心的舉動來。 那些舉動,叫他生出錯覺,覺得東澤的心思與自己……是一樣的。那錯覺甚至叫他在年少氣盛的時候,沖動地與東澤坦白過自己的心意。 結(jié)果自然是以失望收場。他曾一度想過放棄,離東澤遠(yuǎn)些,便能拋下曾經(jīng)的心緒??勺圆襟@川將他帶出金秋殿后,他才發(fā)現(xiàn)先前那些不過是他安慰自己的假話,他根本無法離開這個人。 相比于老謀深算的東澤,步驚川畢竟還是年輕氣盛,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不知早已被他看穿。他早便隱約地察覺到了什么,可一直又不點破。 當(dāng)步驚川在周途城第一次吻他的時候,他心中那絲飄忽不定,才終于落地??赡菚r他的心緒亦亂得很,不知該將東澤與步驚川分開看待,還是該將這二人看作同一人。 因此,他第一次拒絕了步驚川的要求,也是他第一次拒絕了東澤。他不知自己那次拒絕,報復(fù)的心態(tài)到底占了多少,但他清楚,自己心里是不舍的。 東澤少有與他親密的舉止,那還是他二人認(rèn)識的千年以來的第一個吻。那般情境,步驚川的那般神色,叫人難以拒絕。 他當(dāng)初猶豫了許久,才終于狠下心來拒絕,可幾乎是將話挑明的第一時間,他便后悔了。 他后來答應(yīng)步驚川的示好,幾乎是抱著孤注一擲的想法。東澤會不會責(zé)怪他,他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了,那時候他只想與步驚川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若是東澤知曉了是自己先示好,并且他還答應(yīng)了,又該會是怎樣的心情。 是暴跳如雷?亦或是漠不關(guān)心? 然而他發(fā)現(xiàn)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他此刻心中只想著叫眼前這人少受些苦。 那幾塊白玉碎片,只在最初時與步驚川打過照面,此后再也不曾在步驚川跟前出現(xiàn)過。因此當(dāng)秋白將那白玉碎片取出時,便明顯地察覺到,自步驚川身上傳來一種極強(qiáng)的牽引感。 那牽引感拉扯著白玉碎片,叫那碎片幾乎要從他手中飛出。 用不著秋白動手,他只一松手,那白玉碎片便如離弦之箭,化作一道流光,沒入步驚川的胸口。 隨后,一個八卦陣紋虛影開始浮現(xiàn),最初只是虛幻的影子,最后直至八卦的每一卦上的卦爻,都看得分明。 乾卦,兌卦,離卦,震卦,巽卦,坎卦,艮卦,坤卦。 所有卦爻一并亮了起來,一股磅礴浩瀚的靈力席卷而來。那是自遠(yuǎn)古而來,仿佛是與那天地一般恒古不滅的存在。 東澤乃是天生地養(yǎng),體蘊(yùn)靈脈,自然擁有這世間所有的屬性。 八卦齊全,最后唯有坤卦暗去。 自混沌伊始留存的力量,在這不起眼的荒郊野嶺,緩緩復(fù)蘇。 第184章 蒼生之禍·一二 步驚川在一陣刺眼的亮光之中睜開了眼。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似乎躺在了誰的身上。 入眼的是晴朗的天色,萬里無云,溫和的日光毫無遮攔地落到了他身上。冬日漸近,這般好的陽光卻是少見了。 步驚川許久都未反應(yīng)過來眼下的境況,直到他動了動指尖,感受到指尖下柔順的皮毛,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似乎是秋白的獸形。 是秋白。 有了這個認(rèn)知后,他也安心些許,遲滯許久的思緒終于開始運(yùn)作起來。 方才……自己好像是同秋白說著說著話,便忽然有了些狀況,以至于他控制不住自己,失去了意識。盡管眼下那疼痛褪去了大半,然而卻總覺得那撕裂般的感覺猶如附骨之疽,無論如何都甩不去,叫他心有余悸。 他本想問一下秋白此時的情況,卻未料到自己已經(jīng)不知多久沒開口說過話了,嗓子沙啞得很,剛張開嘴吐出一個音節(jié),喉嚨深處便被激出一陣瘙癢。他嗆了一口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等動靜,秋白如何察覺不到他的情況。 “醒了?”秋白先是這么問著,又極快地化回了人身,伸手替他輕輕地拍打著后背。 步驚川此刻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沒法回應(yīng)秋白的話,只能點了點頭。 “你……感覺怎么樣了?”秋白的語氣似乎有點兒緊張,然而步驚川劇烈的咳嗽才剛緩了一點兒,聽見秋白這般說,也沒有心思多想。 秋白見狀,也沒有繼續(xù)詢問他的情況,只是指尖抵上了他一直套在左手拇指的儲物戒,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個水囊,遞到了他手上,“先喝些水?!?/br> 步驚川雙手接過水囊,指尖也不可避免地與秋白的手發(fā)生了輕微的觸碰。往常,這般的觸碰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況,他們?nèi)缃耜P(guān)系不同于以往,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理應(yīng)不會在意這般細(xì)小的觸碰。 然而,此時的秋白卻如同被一塊火炭燙到了手般,飛快地收回了手,收回手的動作之快,叫步驚川險些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連水囊也拿不穩(wěn)了。 盡管此刻才剛剛醒來,步驚川卻本能地察覺到了秋白的不對勁。方才,就連秋白在他儲物戒中取水囊,也似乎是這般的,生怕與他多一絲觸碰似的模樣。 他心中有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感,同時也有幾分莫名,幾分委屈。秋白先前與他的相處壓根不是這樣的……為何過了這么一會兒,他一睜眼,秋白待他卻像換了個人似的,令得他生出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步驚川捧著水囊,也不急著喝水了,決心弄清楚眼下的境況。他仗著自己方才咽了幾口唾沫潤過了嗓子,便開口問道:“秋白,你怎么了?” 他嗓子還沒完全恢復(fù),有著幾分沙啞和失真,秋白還未作出什么反應(yīng),他便暗地里開始嫌棄自己的嗓音來。 聽到他這聲呼喚,秋白才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他,仿佛是確認(rèn)了什么似的。秋白面上有惶恐,亦有不安——許是一直以來都憂心著他的緣故,直到聽到他這聲呼喚,這下才放下心來。 可饒是如此,見他醒轉(zhuǎn),秋白卻依舊一句話也不說。 步驚川心中有些不安,小聲催促了兩句,秋白才像是忽然回過神來。 “……你沒事就好?!鼻锇赘砂桶偷氐?,說著,伸手將水囊推到了步驚川唇邊,“你嗓子還啞著,你先喝口水再說話?!?/br> 步驚川不作他想,依照著秋白說的話喝了兩口水,感覺嗓子稍微恢復(fù)一點了,才繼續(xù)開口問道:“方才監(jiān)兵是不是來過?” 先前在他幾乎失去意識之際,他聽到過監(jiān)兵的聲音。可誰知一睜眼,卻不見了監(jiān)兵的身影。 沒料到他會先提起監(jiān)兵,秋白愣了一下,才道:“距離你那時出現(xiàn)狀況……已經(jīng)過去有三日了。監(jiān)兵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做,便沒有一直留到你醒來。” 離他出事那日竟然已經(jīng)過去三日了……步驚川一時之間有些恍惚,許是他昏睡得太久了,這才叫他未反應(yīng)過來眼下是什么時候??刺焐c周圍的景象,他亦知曉秋白說得沒錯——秋白也不至于在這種事上騙他。 沒想到自己竟是睡了三日,想必給監(jiān)兵與秋白都添了不少麻煩。 這么想著,步驚川又問道:“那你們后來……是如何解決的?” 在神思恍惚之間,他曾聽到秋白與監(jiān)兵的交談,自然聽到二人提到了星斗大陣。 星斗大陣的確出問題了,他自己有感應(yīng),亦聽這二人交談間提起過,可這星斗大陣為何會與他有關(guān)聯(lián)?那時候他因為身體狀況所限,還未弄清楚這二人話語間的含義,因此尚且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如今一想,卻發(fā)覺其中處處透著蹊蹺。 不用想便知道,他那時候出現(xiàn)的狀況極為嚇人,定然不是什么好解決的狀況,秋白同監(jiān)兵,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才換來他好端端的現(xiàn)在。 “也沒做什么,”秋白面上閃過幾分不自在,“監(jiān)兵替你將經(jīng)脈中紊亂的靈力散去了,你的情況便自然安穩(wěn)下來了?!?/br> 秋白的神色變化自然沒有躲過步驚川的眼睛。秋白恐怕是又做了什么,怕他擔(dān)心,才這般隱瞞。這么想著,步驚川心中不由得對秋白又多了幾分愧疚。 既然秋白不想提,他便主動轉(zhuǎn)移起了話題,“這處似乎不是先前我出事那處,我們現(xiàn)在在哪?” “我在那處待了一日,見你一直未醒過來,記得你先前一直急著要回長衍宗,于是決定先帶著你往長衍宗方向走了。”秋白道,“先前監(jiān)兵說現(xiàn)在各處的情況都不樂觀,陵光雖然尋到了那些魔修的傳送陣法,然而畢竟摧毀陣法與清剿魔修還需要時間,這邊依舊有許多在各處流竄的魔修。” 說著,秋白微微皺起了眉頭,“我?guī)е阕叩倪@兩日,雖然一直走的都是些偏僻的小路,然而卻是遇到了好幾批魔修……我們走的這偏僻路徑處尚且如此,更別提別處了。眼下在道修地界上活動的魔修,數(shù)量恐怕遠(yuǎn)比我們相像的多?!?/br> “先前陵光亦警告過我,那些出現(xiàn)在周途城的魔修都極為詭異,特別當(dāng)時那個……傷你的魔修?!毕肫鹆瞬缓玫幕貞?,秋白的臉色不自在了一瞬,卻又接著往下道,“他們后來尋江極過去問過了,看江極的反應(yīng),極大可能是阮尤?!?/br> 陵光會這般與秋白說,恐怕是已經(jīng)有九成把握了。 不過……怎么又是阮尤? 步驚川微微蹙眉,這個阮尤,猶如趕不走的蒼蠅似的,一直在他眼前出現(xiàn),叫他心中生出幾分厭煩。他與魔修打的所有交道,都離不開阮尤。 不知這阮尤總是與他碰上,到底是巧合還是因為另有安排。 他方才心中所想,也被他無意之間念了出來,被秋白聽得清楚。 “許是阮尤有什么執(zhí)念罷,”秋白道,“他向來都不是個安分的?!?/br> 秋白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都未曾從步驚川面上移開,一直仔細(xì)打量著他的神色,見步驚川沒有勃然大怒,他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氣。 關(guān)于阮尤一事,步驚川再想不出什么頭緒來,再問下去也無果,這其中的糾葛,恐怕只能抓到阮尤問個究竟了。 于是他選擇將此事暫時拋于腦后,又問道:“我睡了三日?” 秋白稍稍回過了神,頷首應(yīng)道:“正是。我思及長衍宗情況未卜,只在原地等了一日,見你依舊未醒,便自作主張將你帶回去了。雖然慢是慢了些,但總好過原地不動,再有一日,我們便能去到朱雀域了。” 秋白在這些時日里既然已經(jīng)安排好這些事情了,叫步驚川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那便好?!?/br> 這么說著,他心中卻又不由自主開始憂慮起長衍宗來。 長衍宗離勾陳域不近,若是那些魔修都只從勾陳域那處向外擴(kuò)散,那么在這短短幾日內(nèi),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如此快便去到長衍宗的位置。 可……凡事無絕對。他心中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遠(yuǎn)在宗門之外,他的心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秋白看出了他的憂慮,安慰道:“放寬心,長衍宗有護(hù)宗大陣在,只要護(hù)宗大陣還在,便不會有事。短短幾日,就憑如今出現(xiàn)的這些魔修的能力,想要破開長衍宗的護(hù)宗大陣,可沒那么容易。” 長衍宗的護(hù)宗大陣向來被戲稱作“烏龜殼”,正是因為這護(hù)宗大陣。護(hù)宗大陣極難攻破,甚至比云石之上的陣法都要牢固幾分。即便如今陣道沒落,長衍宗式微,然而,既然長衍宗能夠留存千年,有立足之地,便證明這陣法不是吃素的。 好歹是一個有立足之本的宗門,有步維行在,用不著他擔(dān)心。眼下怕是步維行擔(dān)心他的安危更多些。 這么想著,步驚川心頭的焦慮才減輕了幾分,勉強(qiáng)朝秋白露出一個笑來。 秋白見他神色緩和,心中也不由松快幾分,于是道:“我們再歇幾個時辰便上路,你可有想吃的東西?我去替你尋來。” 這話題轉(zhuǎn)得有些突兀,步驚川愣了愣,連忙搖頭,“不必了?!?/br> 出門在外,他身上一向都會帶上辟谷丹。辟谷丹具體功效由其品質(zhì)決定,如他如今手上的這瓶二階辟谷丹,服食一粒便能三至五天不進(jìn)食。 他吃辟谷丹便足夠了,這點兒口腹之欲,著實沒必要麻煩秋白。 更何況,秋白這幾日也不知有沒有休息好,他見秋白眉眼間似是有些疲憊,不由得憂心起來。 他生怕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連忙拉著秋白的袖子,將秋白朝自己的方向帶了些許,“你在這陪我便好了,別累著你?!?/br> 秋白沉默了一瞬。步驚川的憂慮他如何看不出來,他能做的,不過是給步驚川幾句蒼白無力的安慰。步驚川從始至終,都是被迫陷入到與阮尤的紛爭之中,恐懼、不安、無措,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步驚川。 秋白自己心中清楚,是自己私心作祟,才叫步驚川不明就里地承受著那些情緒。他時常猶豫,到底要不要同步驚川坦白,可每每看到步驚川望向他的眼神,飽含信任與敬仰,那眼神瞬間便能叫他失去坦白的勇氣。 他不敢打破眼下平靜的局面,更害怕步驚川日后會用如同東澤那般不帶絲毫情感的眼神看著他,因此才一直選擇隱瞞。 他總覺得自己是虧欠步驚川的。 因此,再度開口的時候,秋白的嗓音有些干澀,“我總得為你做些什么?!?/br> 步驚川搖了搖頭,拉著秋白的力道也大了些許。 那力道原本并不大,然而從其上傳來的拉力,叫秋白無法抵抗,最終順從著步驚川的力道,靠在了步驚川身旁。 “你為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你不需要時時刻刻都為我做些什么。非要說的話,你在這處陪我也是為我做事?!辈襟@川道,“秋白,我從始至終,想你做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能夠陪在我身邊?!?/br> 作者有話說: 183章有一點點小補(bǔ)充 抱歉,近期寫得有點焦慮,寫作狀態(tài)又去到了低谷期,最新的幾章都是憋出來的,處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的狀態(tài)。感覺還是有點高估了自己,沒法做到劇情和感情兩手抓,劇情線太亂這個我自己也有數(shù),很多伏筆以及細(xì)節(jié)都沒用上,但是短期內(nèi)好像掰不回來了,看看后續(xù)能夠如何補(bǔ)救吧(嘆氣 后續(xù)需要整理一下大綱,更新可能不定時,先在這里滑跪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