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12節(jié)
“若是不能戒斷這癮癥,這癮癥發(fā)作之時只會一次比一次劇烈,至最后,因為癮癥發(fā)作而亡?!?/br> 宇文適目露憎恨之色,“這原本只是長老們研制來控制敵人且控制蠱蟲的,誰知竟是被這些人這般用了去?!?/br> 還是用在碧華閣自己弟子的身上。 這叫宇文適如何不恨。這些人奪走了碧華閣,取代了他們的師長與朋友,卻 到頭來還要用碧華閣原本用作對付外地的藥物,直接用在了碧華閣弟子身上。 這毒無解,便意味著陳謙明一直都要被這毒折磨,若是真如宇文適說的那般,意志力不夠強的話,恐怕死在這毒手下,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如此惡毒的做法,步驚川不禁也后背發(fā)涼。 步驚川只能布下一個隔音的陣法, 叫陳謙明發(fā)作時的動靜不要傳到太遠的地方去。他們一行人憂心忡忡地看著陳謙明,不知他何時才能撐過來。 過了許久,也許有了快兩個時辰的時間,終于聽得陳謙明的呼吸聲平復了下來。 此前,陳謙明的呼吸因為疲憊而輕了許多,而眼下,陳謙明卻顯然是恢復了些許,才會這般平穩(wěn)。 “明師兄,如何了?”宇文適見他神色恢復了線序,連忙上前問道。 陳謙明滿頭大汗,似乎連擺手和搖頭的力氣也都沒有了,只微微掀起了些許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眼睛閉上了。 “這般下去不是個辦法。”宇文適說著,一邊指揮著同門為陳謙明喂水,一邊同步驚川道,“再這樣拖延下去,我們恐怕會被那些人發(fā)現(xiàn)我們闖入了此處。” 步驚川也知曉他說得有道理,然而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們是絕對不能分開行動的。因此步驚川也犯了難。 便聽宇文適道:“我背著明師兄罷,我們繼續(xù)趕路,左右明師兄已經(jīng)恢復過來了,短期內(nèi)不會進行下一次毒癮的發(fā)作?!?/br> 步驚川對此人還是有些刮目相看的,十年前在金秋殿那一面,他對宇文適著實是知之甚少,如今看來,倒是很有擔當,亦有聰明清醒的頭腦,怪不得能夠在那時,年紀輕輕地便成為同屆弟子當中的主心骨。 一行人稍作休整,便接著往暗道而去。 左右宇文適只需出聲提醒何處有機關,之于機關如何解開,那奇遇的幾個弟子也算是得心應手,因此也不至于全部都要靠宇文適一個人。 對于這些弟子而言,他們畢竟已經(jīng)在外游蕩了如此之久,若是能力不行的,恐怕早在半路便被淘汰了,這次逃亡對他們的歷練也是巨大的,至少能擔事了。 第294章 碧華來信·一四 他們一路走了不知多久,就在步驚川都快泄氣的時候,忽然聽到細微的嗡嗡聲。 駐足細聽,卻察覺似乎有什么人在持續(xù)不斷地說著話,間或伴隨著幾聲慘叫和呻吟。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在解開最后一個機關后,他們見到了深藏在這碧華閣華麗宮殿之下的地牢。 因為擔心此處留有守衛(wèi),步驚川進入這地牢中后,便開啟了一個隔絕外界窺探的陣法,在牢籠中的人看不到他們的存在,能見到憑空打開的大門。 他們原本還擔心這些被困在此處的人會反應過大將此處守衛(wèi)引來,可誰知那些人坐在原地,都十分麻木,就連打開那道大門的動靜,也不能叫他們朝著那大門看上一眼。 四下除了那牢籠之中還關著人以外,也不見有半個守衛(wèi)的身影,也不見除了這處的牢籠之外還有什么防著這些囚犯的手段。 步驚川覺得有些出奇,他走近看了一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駭?shù)脦缀跽f不出話來。 只見狹小的地牢中,原本只能容納數(shù)十人的牢房,如今因為這人實在是太多,導致足足二三十人擠在一間牢房中,人擠著人,幾乎將那牢房的鐵欄都擠得變形。 不少人已經(jīng)死了,他們的同伴面上卻不見有半分神色,只是麻木地或坐或踏在地上的尸體上,似乎只當身下的都是平地,而非自己的同伴。 那些人死去已經(jīng)不知有多久了,有的已經(jīng)腐爛發(fā)臭,有的甚至身上還是軟的,似乎是剛死不久。 如此多的人與尸體混在在一處,散發(fā)出來的惡臭難以言喻。若非是這處離地面足夠遠,否則這個味道,恐怕早就被宇文適他們發(fā)現(xiàn)了。 可在場的這些人都是修士,修士怎么會僅僅因為這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而變成這樣? 眼前慘烈的景象引起碧華閣眾人的驚呼,他們再顧不得其他,將此地關著的囚犯一一辨認。這處關著的全是碧華閣的長老與弟子,其中還有不少他們的親近之人。 然而相比碧華閣眾人的情緒激動,這些身處在牢籠之中的囚犯們卻仍是無動于衷,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身處在這般的境地,就連他們的呼喚都不再回應。 他們紛紛出手打開了此處的地牢,將還活著的人放了出來。 他們頂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在這些牢房中穿梭著,試圖找出一個尚且能夠交談的對象。只是這些囚犯被救出來后,個個都癡癡傻傻,即便被救出那地獄般的牢籠,面上也不見得有半分欣喜。 一位碧華閣弟子覺得奇怪,隨意尋了一位同門,查探一番后,面露悲戚,“他們的識?!峙乱呀?jīng)被損毀了。” 識海是神魂的容身之所,識海受損,魂魄必然受到重創(chuàng),這些囚犯恐怕是如魂魄不全的凡人那般,患上了失魂之癥。修士魂魄比凡人強上許多,若是受損不嚴重,或許還有一線希望,然而,看此地的眾人的神色,想必已經(jīng)是無力回天了。 忽然,傳來了一人的哭嚎聲,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那人滿地打著滾,大聲哭嚎,用指甲抓撓著自己的身體,仿佛在受著什么極刑一般。 步驚川登時反應了過來,這些人竟然也是與陳謙明那般,染上了那毒癮!盡管那人神志不清,但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難受,而他心智不全,也不知在此處大聲呼喚會有何后果,只憑著本能做事。 碧華閣弟子們迅速上前,想要阻止他的哭嚎。 另一邊,宇文適已經(jīng)將此處的同門檢查了一遍,并沒有發(fā)現(xiàn)神志清醒的人,失望地走了回來。 他看著那群手忙腳亂的碧華閣弟子,眼中是無限的悲傷:“碧華閣的罌粟毒常與食夢蟲同用,食夢蟲能叫人更快對這罌粟毒產(chǎn)生毒癮,又會叫這人對罌粟毒的依賴性加深,而這罌粟毒在食夢蟲的幫助之下,甚至能夠更快地損壞修士的識海。只是這手段畢竟還是不光彩,若非罪大惡極,我們向來都不會將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使用……” “可這些原本應對外敵的手段,如今卻被用到了碧華閣的同門身上?!?/br> 宇文適沒有往下說下去,可步驚川也意識到了他想說什么。 這些碧華閣的長老與弟子,都不是什么罪大惡極之輩,然而他們身上卻被下了如此重手,真正罪大惡極的,應當是那個背后的兇手。 識海受損,情況不嚴重的還能修煉回去??扇羰鞘芎φ咭呀?jīng)變得癡癡傻傻不再會修煉,便一輩子都無法再恢復原樣。 宇文適看著一眾變得癡傻的同門,眼圈不知不覺間紅了。 他攥緊拳頭,恨聲道:“不論這背后到底是誰,我定會為我宗長老與弟子討回公道!” 眾人看著那些神志不清的碧華閣長老與弟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留在此處?這些神志不清的人恐怕會不知道該如何自處,只會像是把他們關在牢籠中那樣,自生自滅。帶出去?可他們?nèi)缃褚仓皇菨摲M來,不說帶如此多的人出去相當冒險且容易被發(fā)現(xiàn),這些人神志不清,甚至不能輕易控制,更何況,他們根本沒有地方能夠安置他們。 眾人登時陷入了兩難。 宇文適道:“既然我如今尋得了他們,我自是不會放棄他們的?!?/br> 另一位碧華閣弟子勸道:“但如今我們也自身難保……” 說著,他看了一眼步驚川,意思十分明顯了:如今我們只能靠仰仗他人才能在此處出入,還是不能意氣用事。 步驚川知曉自己更是不能出聲勸阻,因此只能一言不發(fā),等著宇文適做決定。 宇文適的拳頭越攥越緊,他神色掙扎。他自己也知曉如今他們自己的處境也不好,還需指望他人才能順利出去,可他們此回既然能夠找到活著的同門,他卻不敢保證將他們放在此處,會不會等他們外面的事情處理完畢后,回來見到的只是一地尸體。 另一位碧華閣弟子嘆了一口氣,“阿適,我知曉你心中難受,但是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帶他們出去,我們只會自顧不暇?!?/br> 宇文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他們是我們的師長,是我們的同門……” “我知道,”那弟子繼續(xù)道,“但是外面還有更多生死不明的同門,你忘了被我們留在此處的那幾個弟子么?” “可我們?nèi)羰菍⑺麄兞粼谶@里,他們不也會走上那幾個弟子的老路么?”宇文適有些痛苦,他是眾人的領袖,因此做出決斷的權利在他身上,而他也必須要做出一個決斷,這是給他,給這些跟隨著他們的弟子,給在這牢籠之中的同門的一個交代。 便在他們爭執(zhí)不下之際,陳謙明忽然開口道:“不若我留在此處罷。” 見眾人皆愣住了,陳謙明笑了笑,道:“如今我出去只會成為你們的累贅,而我也做不了什么,更何況,我先前受了這么重的傷,也無法戰(zhàn)斗,不若留在此處照看他們?!?/br> “明師兄,這里是幾百人……”宇文適道。 “阿適,我知道?!标愔t明堅定道,“但我在這里看著他們,總比我們一起帶他們出去要安全得多?!?/br> 陳謙明又補充道:“我可以混入他們之中,看守的人未必會發(fā)現(xiàn)蹊蹺,更何況,我如今的狀態(tài)與他們的接近,我或許還能夠用通訊符與你們聯(lián)系,若是能夠遇到看守的人,我還能第一時間為你們通風報信?!?/br> 宇文適還在糾結,那邊便有幾個碧華閣弟子點了點頭,確實,如今將陳謙明留下,已經(jīng)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步驚川聞言也點了點頭,看向宇文適。 宇文適心知,這個結果已是當下的最優(yōu)解。這暗道之中沒什么人,可能連看守的人都不曾見一個,遠比外面撲朔迷離的局面要安全。因此,受了傷的陳謙明留在此處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這些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長老和弟子,既然能夠活到現(xiàn)在,便證明那些人沒有試圖取他們的性命,那么,陳謙明在此處,甚至比他們在外面要安全。 至少,他們連自己出去了外面之后,要面對什么,都還是一無所知。 見宇文適終于下定了決心,陳謙明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罐藥膏,遠遠地丟到了宇文適手上。 “你們此去辛苦,可千萬別不舍得用藥了。”陳謙明笑道,“我在這處等你們回來。” 宇文適與他們離開此處的時候,面色還有些難看。 他一路沉思著,步驚川見狀,便問道:“不知宇文兄還在想些什么?” 宇文適搖了搖頭,“碧華閣之中,這罌粟毒與食夢蟲,只有極少數(shù)的幾個長老知曉,也不知為何會大量地用到自己的同門中去?!?/br> 步驚川猜測道:“可是他們被控制了?” “食夢蟲并沒有控制人的能力。”宇文適搖了搖頭,“食夢蟲其實只是以啃食人的夢境維生,然而若是與罌粟毒共用,才會激發(fā)其兇性,傷及人的神魂?!?/br> “我先前所在的那個庭院之中,有些人的行為,與先前宇文兄描述的很像?!辈襟@川說著,便將在院中見到的景象描述了一遍,“他們身上、碧華閣弟子送來的飯食中,確實有清神醒腦的香味,因此我才懷疑是那罌粟毒。” “看到如此多的同門著了道,那些人若是真被下了罌粟毒,也不奇怪?!庇钗倪m道,“只是光憑食用罌粟毒,不足以控制人做出那般舉動?!?/br> “可我那日卻見到,似乎有什么能夠控制那些食用過罌粟毒的人?!辈襟@川道,“后來,我在他們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種透明的蠕蟲,他們身上在陽光下能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只是不多時,他們便被那太陽灼燒而亡?!?/br> 宇文適聞言皺起了眉頭,“若說是食夢蟲的話,懼怕陽光、會在陽光下燒灼而亡,那確實是食夢蟲的特征,可食夢蟲也不足以控制人?!?/br> 步驚川卻問道:“那宇文兄所見的食夢蟲,又是怎樣的?” “食夢蟲通體漆黑,即便是在日光照射之下,也只是通體烏黑的一片,并不顯眼,因此才格外難尋找?!庇钗倪m這么一說,也登時明白了什么,“步道友的意思是,有人培育出了新的食夢蟲?” “蠱蟲向來能夠輕易控制人?!辈襟@川分析道,“因此,若是能夠?qū)⑹硥粝x的特性結合到普通蠱蟲身上,那蠱蟲,恐怕能夠結合罌粟毒,有更大的用處。” 若是用罌粟毒與食夢蟲在一起,先是摧毀一個人的神志,隨后再用蠱蟲控制,那么這樣的話,那些人豈不是成為了傀儡? “若是再加以煉化,”宇文適道,“恐怕會成為所向披靡的傀儡……” 拿他人親朋作為傀儡的材料,這個做法實在是惡毒。 步驚川忽然卻又想到了另外的層面去。 一切都顯得那樣地熟悉,控制他人心神,隨后將陣法之中的人拿去做傀儡。先前他也還未知曉為何同在阮尤的那個陣法之中,為什么只有鬼魔能夠化作那陣法的一部分,而他們這些站在陣法當中的修士卻沒有任何事。 他忽然想到了兩件事的共同之處,便是那些鬼魔,在化作陣法一部分的前一刻起,便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分明那個魔修將領,在前一刻還在與他們狡辯,耍著小心眼,試圖拿回一條命來。 而且那時候,那個魔族將領,似乎還有什么事情未說出口。 步驚川登時明白過來,或許魔族將領未說出口的,或許有可能就是此事——有人在他們身上施展了什么手段,使得他們能夠輕易化為那陣法的一部分。 而先前,阮尤也曾經(jīng)提到過,魔氣與靈氣之間,本就可以互相轉(zhuǎn)換,清氣與濁氣本事同源而生,自然是沒有區(qū)別,可以相互轉(zhuǎn)化的。 那便是意味著,這個陣法之中,若是被控制的是道修,他們同樣也能夠被轉(zhuǎn)化成魔修的傀儡。 步驚川登時嚇了一跳,當初那個惡毒的陣法,他分明是摧毀了的,可為何如今還能在此處見到類似的? 莫非他的直覺并沒有錯,那便是阮尤并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