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17節(jié)
他低低地罵了一聲,是他自己不夠謹慎,若是方才便能想到這個辦法……他們方才或許就不用這么被動,而是能夠直接用分身行事。 而這一點,卻還需要監(jiān)兵提醒。這無疑就是在告訴他,他處處不如監(jiān)兵。 秋白不想自己輸給監(jiān)兵,因此不用監(jiān)兵再出聲指點,當即分裂出分身,用分身朝著步驚川的方向而去。 有本體與監(jiān)兵一道抗衡阮尤,定是落不了下風。 而以分身的能力,足夠他保護好步驚川。 “阿適,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叫師兄好生傷心啊。”陳謙明嘴角勾起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盯著眼前的人。 宇文適意識到眼前這個恐怕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師兄了,可他心中那股震驚與難以置信至今還未能散去。 他微微后退了一步,卻又意識到自己身后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步驚川,當即站住了腳步。 他此時才意識到方才步驚川說的,“他不是你師兄了”是什么意思。原來一個人陌生,是能夠陌生到這個地步的,前幾日還在一道同生共死的人,如今卻能夠用這種如毒蛇般陰狠的眼神看著他,叫他背后不寒而栗。 “師兄從來不會傷害自己人?!庇钗倪m艱難地道,“你已經(jīng)不是我的師兄了?!?/br> 這時,步驚川在他身后開口,“阮尤并未將所有的鬼魔的力量都拿去支撐這個陣法,他還保留了一部分鬼魔的力量,他用鬼修的力量,附身到了你師兄身上?!?/br> 盡管知曉這般開口有些不合時宜,可宇文適仍是堅持著問道:“那我?guī)熜帜兀俊?/br> “這鬼魔附身,能夠清楚知曉你與他的關(guān)系,應當是吞噬了你師兄的魂魄……”步驚川頓了頓,有些不忍,“他應當是已經(jīng)不在了?!?/br> 他們將陳謙明放在那處未知的暗道之中,卻忽略了暗道當中的危險。除卻那能夠生出傀儡的鏡子與無處不在的傀儡,阮尤畢竟已經(jīng)在碧華閣布置了數(shù)月,自然防備的手段不會止哪一點。 他們分明走的時候已經(jīng)查探過了,離開的時間也不長,可便偏偏是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叫陳謙明著了道。 步驚川想起來,若是陣修想要屏蔽傳訊符,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峙玛愔t明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遭到了阮尤的毒手,而他們卻絲毫不覺,甚至,眼睜睜看著陳謙明成為了阮尤牽制他們的工具。 宇文適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后退。除卻最初的悲慟與愧疚外,他眼中更多的是堅定。 “不論你還是不是明師兄,”宇文適輕聲道,“事關(guān)這天下宗門,事關(guān)碧華閣的未來,我斷不會再叫你往前一步?!?/br> 回答他的是陳謙明的一聲冷笑,下一刻,那個原本站在原地的陳謙明便如一陣風似的向他襲來。 宇文適在碧華閣這么多年,自上山那日起,他與一群師弟師妹都是由明師兄帶大的,他們或許會笑明師兄做事像個老媽子,可是明師兄從頭至尾也是關(guān)心著他們的。對于自己被說是老媽子,明師兄也只是笑一笑,搖搖頭,說隨你們愛怎么叫。 畢竟,碧華閣的弟子多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早年師長們忙于閉關(guān),便是明師兄負責教養(yǎng)他們。 明師兄自己的天資有限,可后來修為比他高的師弟師妹們從不會嘲笑他,因為他們都知曉明師兄是一個很好的人。 可那個很好的、會呵護著他們的明師兄已經(jīng)不在了。 宇文適心中難免悲痛,在這個罐關(guān)頭還有些不真實感。然而他背后是正在與阮尤陣法抗衡的步驚川,背上背著碧華閣成百上千條性命,他不可能再后退。 他小時候與明師兄交手過很多次,然而那是明師兄為了鍛煉他,故意給他喂招的,明師兄修為增長不如他快,后來很快就不是他的對手了,他已經(jīng)忘記了,他們二人之間上一次交手是什么時候。 陳謙明的招式都是他最為熟悉的招式,可他們此前這般過招,陳謙明出手從不會這般狠辣,更不會這般不留余地。 陳謙明是奔著要他的命來的。 可他如今修為大不如從前,身上還受著重傷,自然不是背后有鬼魔支撐的陳謙明的對手。 緊接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陳謙明動作間的一個空檔,他知道,那是陳謙明比試中常用的技倆,他便是喜歡這樣故意露出破綻,引誘他的進攻。 而他也已經(jīng)不是數(shù)年前那個沉不住氣的毛頭小子了,這般的破綻,他再不會上當。 這個破綻,若是未能誘得他進攻,那下一刻,陳謙明便會露出真正的破綻。 果不其然,這個動作收不住勢,徑直給另一邊露出了空檔。 他當即不再猶豫,袖中等待多時的暗箭隨著他甩手,直直攻向陳謙明的心窩。 而這個真正的破綻,陳謙明向來都是防不住的。以前他們比試,只倒是點到即止,可如今是真正的殊死搏斗,刀劍無眼,自然不再停留。 那暗箭共有三發(fā),一為太陽xue,二為心口,三為丹田,任何一處若是射中,便再無活命可能。 既然是放出了三支暗箭,宇文適是做好了有可能三箭都射空的準備的,他從未想過能夠如此輕易地結(jié)束這一場殊死搏斗。 然而陳謙明正在躲避暗箭的身體忽然出現(xiàn)了一陣詭異的僵直,原本動作忽然頓住了,那三支箭都穩(wěn)穩(wěn)地射中了宇文適原本的目標。 陳謙明應聲倒地。 “對,對不起……是我傷了你們……”嘈雜的風中似乎摻雜了陳謙明說話的聲音,然而那聲音輕得很,仿佛是宇文適的錯覺。 然而等宇文適走近,卻見到陳謙明已經(jīng)沒了呼吸。 鬼魔附身誠然會吞噬屬于明師兄的魂魄,可屬于明師兄的記憶,或許還在影響著鬼魔。 第302章 碧華來信·二二 從秋白所在的演武堂趕到這陣法中心,其實距離并不遠。 對于秋白來說,不過短短的一刻鐘不到,然而他此刻卻覺得這路程實在是太過漫長,這路上花費的時間是該死的久。 而他趕到的時候,卻似乎覺得自己只過了短短一瞬。 當他看到步驚川的時候,整顆心都快涼了下來。 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縈繞上心頭,他千年前拼死保護著的人,他拼著自己重傷才為他擋住了阮尤的攻擊,然而這一世,他不在此處,終究還是受了阮尤的傷害。 此刻他無比悔恨,自己的這身修為仿佛是憑空得來一般,沒有派上半分用處。他做不到像監(jiān)兵那般對自己的修為了如指掌——若是他能夠想起自己如今的修為能夠凝成分身,那么他們從一開始便不用這么折騰。 步驚川未想起此事,是因為他這一世停留在低修為的境界太久,忽略了分神境界的特殊之處,這不是他的過錯。 秋白無法為自己尋得一個借口,他只覺得步驚川此次受傷,與他脫不了干系。 熟悉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他似乎一直以來都是這么無用……根本幫不上東澤,也幫不上步驚川。 眼前的人因為傷口的疼痛而微微蜷縮著身子,卻還是維持著盤腿坐在原地的姿勢,在自己負傷的關(guān)口,他卻還因為未明的局勢而要繼續(xù)強撐。鮮血染紅了那件本就不起眼的灰袍,格外地刺眼。 秋白慢慢走上前去,顫抖著手,觸摸著步驚川胸口處插著的匕首。 匕首沒有插中要害,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如今步驚川的傷勢看著可怖,然而,對于有修為的修士而言,只要丹田尚在,有靈氣的支持,即便是對于普通人致命的傷勢也能夠在片刻自愈。 可即便如此,秋白還是止不住地心疼。即便修士能極快修復在皮rou上的傷口,可那傷害與疼痛卻是實打?qū)嵉芈涞窖矍斑@個人身上的。 他幾乎是捧在心尖上的人,卻每每都會受到這般傷害,這叫他如何能夠放過自己。 步驚川見是他,朝他笑了笑,可失血過多叫他自己的面色蒼白,甚至連唇上都沒有半分血色,“你來了?!?/br> 步驚川的臉在月光下,白得好似一張紙,仿佛隨時都會在這夜風之中飛了去。 “別動?!鼻锇咨锨?,握住匕首的手緊了緊。 這柄匕首注入了很強的魔氣,正是這魔氣,才使得這匕首能夠穿刺過步驚川護體的靈力,留下如此傷勢。 然而那魔氣堆積在傷口處,自然也會叫這傷口難以愈合。方才步驚川久久未拔出這匕首,便是因為無法分神去處理匕首口處的魔氣,更是因為他害怕失血過多。 如今他的靈氣與神識大半放在了去與地下那陣法抗衡上,他的靈力還在緩慢地切割著深藏在地下的陣紋,實在無力自保。 “怪不得古時候都說,陣修旁邊都需要一個護陣人?!辈襟@川此刻卻還有心思說笑,“陣修便是這樣,無力自保。” “別亂說?!鼻锇椎吐暤?,“忍著些。” 好在那匕首雖刺得深,穿透了步驚川的胸膛,卻并未從步驚川的背后穿出來,而是被骨頭卡在了半道。 這也省得秋白頭疼這匕首卡在骨縫當中又要如何。 他開始往步驚川的傷口上注入靈力,去抵消那魔氣對步驚川的侵害,又用部分靈力為步驚川治療著傷口,開始緩緩地將匕首往外拔。 他是金屬性的單靈根,金屬性的靈力不如水屬性或是木屬性的靈力那般溫和,有著天然的療傷功效。在這個關(guān)頭,他的靈力提供的治療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步驚川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忍住那如刀割一般的刺痛,腦袋狠狠地撞在秋白的肩膀上,秋白見狀,連忙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問道:“疼嗎?” “有點。”步驚川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于緩過了些許。他靠在秋白的肩膀上,側(cè)過頭看著秋白的側(cè)臉出神。 秋白看不到他的表情,因此心中有些忐忑,手僵在原地,半天沒有動作。 半晌,秋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輕輕在步驚川嘴角上落了一吻,“這樣就不疼了。” 步驚川差點笑出聲,只是顧忌著心口的傷口,不敢有太大動作。 “那還不夠?!辈襟@川道,說著他轉(zhuǎn)過了臉,“這邊也要?!?/br> 秋白如了他的愿,將另一邊的嘴角也親了一下。 “你忍著點?!鼻锇椎?。 說著,秋白又將那匕首往外拔。 雖說拔出這匕首,步驚川有大量失血的風險,然而叫這匕首一直都在這處,也不是辦法,這匕首始終都要拔出來的,與其叫這傷口處的血凝結(jié)后再拔,叫步驚川再疼一遍,不若如今下手,長痛不如短痛。 隨著那還帶著步驚川體溫的匕首拔出,步驚川發(fā)出一聲悶哼。 秋白見狀,便湊過去,吻住了他的唇。 他將步驚川的唇舌徹底封住,將那痛呼吞了下去。 步驚川原本的痛呼如今因為唇齒交纏,發(fā)出粘膩的水聲,反倒染上了異樣的色彩。秋白細碎的吻落在他的臉上,輕聲安慰著:“好了,不會疼了?!?/br> 另一邊,孔煥臉色變了又變,終于在聽到那匕首拔出,步驚川發(fā)出最后的一聲痛呼后,才強忍著怒火開口道:“好了啊你們倆,看看這是什么時候!” 步驚川還靠在秋白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借此緩解身上的疼痛,秋白正伸著手,將靈力注入到他的傷口,好替他止血。 步驚川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緩過勁來,“事發(fā)緊急。”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孔煥“呸”了一聲。 片刻后,秋白忽然道:“阮尤逃走了?!?/br> 孔煥那邊的傳訊符也傳來了監(jiān)兵的聲音,“他逃走的身法太詭譎,我們攔不住?!?/br> 步驚川深知阮尤的油滑,此人雖然正面打不過,然而逃跑保命的手段卻是一等一地多,如今秋白只有分身留在原地,而監(jiān)兵也不是全盛狀態(tài),留不住阮尤也并不意外。 他如今因為和地下的陣法僵持,身體與精神上是雙重的疲憊,只得閉著眼靠在秋白的肩膀上養(yǎng)精蓄銳。 只是秋白與監(jiān)兵的聲音一前一后地響起,叫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話。畢竟,這二人的聲音可是一模一樣。 半晌,步驚川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身出來,應了一聲,“這處陣法已經(jīng)毀得差不多,他見沒有希望了,逃走也是正常。他這人奇怪的手段多得很,這處他又布置了這么久,有幾個保命的手段,你們攔不住才是常事?!?/br> 可他心中卻不免奇怪,先前在懸河鬼域,阮尤分明是被秋白壓制得死死的,如今為何卻能夠輕易逃脫?要知道,阮尤自己的修為并不高,當時能夠與他們抗衡還需依仗那些魔傀,在絕對的修為壓制之下,阮尤饒是再有手段,也不可能逃脫。 可他此刻卻沒有那么多心神去想這些,光是破壞那個陣法,便已經(jīng)消耗了他的大半心神。 好在那陣法不多時便被他徹底破解開來,再也不能作用。 他松了一口氣,繃緊的神經(jīng)驟然放松下來,即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陷入黑暗之前,他還見到戴著面具的監(jiān)兵帶著一旁的孔煥正朝他緩緩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