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19節(jié)
可后來轉念一想,監(jiān)兵因為被他嫌棄著這張臉,監(jiān)兵自己不舒服還來不及,哪里輪得到他來不舒服? 他沒有多說什么,只問道:“秋白呢?” 監(jiān)兵的目光有極為明顯的停頓,似乎在斟酌著什么。 步驚川從未見過監(jiān)兵這般猶豫。監(jiān)兵向來無所畏懼,說什么話都是直來直去,少見他這般支支吾吾的樣子。 見到監(jiān)兵這副模樣,步驚川心中的不安更甚,追問道:“秋白呢?他到底去了何處?” “走了?!北O(jiān)兵小聲道。 “走了?”步驚川皺起眉頭,“秋白向來不會不與我交代一句就離開,他人呢?” 監(jiān)兵的目光中似有痛苦,卻有有恍然,“他已經不在這處了。” 步驚川心頭的不安越發(fā)強烈,“你什么意思?” 監(jiān)兵深吸一口氣,卻又不知道此事該從何說起。 步驚川一步上前,伸手攥緊了監(jiān)兵的衣襟,顫聲問道:“你再說一遍,他人呢?” 監(jiān)兵身為白虎域域主,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他只要想,隨時都能拂開眼前這人,可是他不想。 向來所向披靡的戰(zhàn)神監(jiān)兵,也會有不敢做的事,亦有不敢面對的人。 監(jiān)兵閉上眼,不敢看步驚川,“走了?!?/br> “監(jiān)兵!”步驚川幾乎是嘶吼著喊他,“你說實話!”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長久的沉默。 步驚川猛地松開了他的衣襟,狠狠一掌將他推遠,此刻監(jiān)兵才敢睜眼看向步驚川。 他的眼圈發(fā)紅,嘴唇還因為情緒的激動微微顫動著,他的嘴開開合合數回,卻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是不是你?”步驚川大聲責問道,“是不是你對他動的手?!” 他早該知道的,如今他替秋白尋回了軀殼,秋白不再神魂分離,神魂自然也從金素劍中回到了軀殼之中。而他如今信任監(jiān)兵,忘記了在秋白身上布下陣法,防住監(jiān)兵。 他原以為自己在此處,便能阻止監(jiān)兵對秋白做些什么??墒撬e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監(jiān)兵卻是對秋白做了什么。 “你分明答應過我的,”步驚川顫聲道,“我分明已經為你尋到了解決血孽的辦法……” “可你防著我?!北O(jiān)兵淡聲道,“而那是我的獸魂,我勢必要將我的獸魂收回來的?!?/br> 步驚川被說得啞口無言。確實,當初他與監(jiān)兵合作之時,他便說會尋到血孽解決之法。而他當初所做的,卻只能幫監(jiān)兵將那血孽緩解一二。他還尋不到徹底解決血孽的辦法,因此他當初便是要監(jiān)兵不對秋白動手。 “如今,解決那血孽,不如我收回獸魂重要?!北O(jiān)兵淡聲道,“如今我也有了大乘期的修為,即便是再出一個魔傀,我也能夠輕松應對。” 步驚川心神驚懼之下并未注意到他話語中的漏洞,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忽然明白過來,為何昨夜秋白按著他的時候,會那般絕望地在他的耳邊同他說:“你要記住我?!?/br> 秋白其實知道一切,秋白也做好了準備,可秋白唯獨沒和他說,沒有同他透露一星半點。 他近乎絕望,昨夜還那般鮮活的人,如今卻忽然成了幻影。他們分明才互通情愫,他們剛剛說開了前世的誤會沒多久,他們互相等了對方千年,卻只陪伴了對方短短的幾月。 “他是自愿的。”監(jiān)兵此刻開口,又如一記驚雷,狠狠地落到了步驚川的身上。 步驚川的身形晃了晃,氣血上涌,連氣息也開始變得有些紊亂起來。 監(jiān)兵一看事情似乎有些不妙,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攙扶著步驚川,卻忽然驚覺自己的身份。然而不驚出啊那般情況,若是無人為他調息…… 監(jiān)兵的身體又一次被步驚川重重地推開了,其實這力道對他而言并不大,他隨時能夠反制回去,然而他卻不想這么做。 他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步驚川抬頭望向他。 步驚川的臉上此刻已經被水跡浸染,在燭光下滿是淚痕,然而他面上的表情卻平靜得可怕,幾乎可以稱作是——死寂。 步驚川渾身都在顫抖著,他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好半天只憋出了一個字:“滾?!?/br> 監(jiān)兵一時間火氣上來了,他作為域主這么些年,步驚川還是第一個敢這般同他說話的。更何況,步驚川如今的狀態(tài)令人心驚,叫他不敢走開半步。 因此他沒有聽話,只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步驚川。 他的沉默卻忽然令得步驚川爆發(fā)了,步驚川上前一步,狠狠地在他胸口上拍了一掌,“我叫你滾!” 這一掌并未用靈力,因此無法撼動監(jiān)兵半分。而監(jiān)兵自己甚至沒有用靈力護體,可他卻察覺到落在身上的那一掌帶著顫抖,無疑是因為主人的痛苦。 步驚川一掌打到監(jiān)兵身上,自己的氣息卻紊亂了,他忽然咳嗽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嘴,然而他卻越咳越厲害,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了。 在他的指縫間,落下了觸目驚心的血色。即便他已經竭力用手去擋著,然而卻抵不住那血止不住地從口中溢出。 他臉色發(fā)白,呼吸急促,手上與唇邊皆是血色??杉幢闶强人裕矇阂植蛔∷黹g溢出的嗚咽,他滿臉淚痕,正在后知后覺地,為了昨夜的秋白而哭泣。 他沒有及時察覺到秋白的異常,更不知道秋白的難過,也不知道秋白為了下定這個決心,掙扎過多久。 他說過要一直護著秋白的,可到頭來卻成秋白護著他。 秋白一直責怪自己無用,可只有步驚川知道,最無用的是他。他就連秋白都留不住。 所以,秋白最后同他道:“你以后不必再兩難了。” 秋白一直知曉他極力在星斗大陣、秋白與監(jiān)兵之間尋一個平衡,所以秋白替他作出了最后的決定。 秋白是為了他。 一想明白這一點,他又想哭又想笑。秋白還責怪自己護不住他,可到頭來他還是要秋白護住他。 他身形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 監(jiān)兵作為一個埋了很久的暗線,其實也不完全是一個工具人( 這個發(fā)展或許有點突兀,前面其實也盡量有在鋪墊,因為這是一個必然的結局。東澤其實一直在拒絕這樣的結局,所以他前世一直在阻撓秋白和監(jiān)兵的融合,并且一直在想辦法可以讓秋白永遠獨立,但很可惜的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第305章 你我之別·零三 監(jiān)兵垂眸看向眼前的人。 步驚川以那日昏迷以來,已經失去意識近半月了。 他如今這副軀殼本就孱弱,承受不住來自東澤的龐大的神魂之力,先前強行毀去那個在碧華閣之下的大陣,又有些超乎他這副身體的極限,已是強弩之末。因此在他心緒大亂之下,氣急攻心失去意識亦是正常。 他也曾試圖幫助步驚川處理這亂成一團的靈力,然而步驚川恐怕潛意識里極為抗拒他,他的靈力一旦試圖接近,步驚川的全身靈力便會如沸騰的油鍋一般,在他全身亂竄。而昏迷中的步驚川,也會因為這靈力突發(fā)的紊亂,再度咳出鮮血。 監(jiān)兵實在是無奈了,他只是想幫他,不是想害死他。 于是無奈之下,他只得撤出試圖為步驚川疏導的靈力。眼下,步驚川便只能靠著自己硬抗了。 對于步驚川的反感,監(jiān)兵其實一直以來都有心理準備。自步驚川的前世,從他還是東澤起,他便知曉,步驚川對他的敵意,一點也不比秋白少。 只是不知為何,或許還是那個分裂出去的獸魂的所思所想,在冥冥中影響了他,因此他對步驚川,還是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親近。 在得知對方對他的反感,除了無奈,他也有幾分失落。 然而他畢竟身上還肩負著更重要的使命,他不能輕易將自己的獸魂就這樣交出去。這千年,已經是他任性的千年,他身上的血孽已經越發(fā)壓抑不住,提醒著他如今的修為大不如從前。 白虎域是道修的第一道防線,若是他倒下了,那么在白虎域的人族、在后方所有的人族,都會或多或少受到影響。屆時,只是因為他一己之私,恐怕會死千千萬萬的人。 他應天上星宿之力而生,這守住這白虎域是他的使命,自是不能兒戲。 他不過是在能夠讓步的范圍內,盡量別叫這個人難過而已。他自己清楚知曉,東澤在上一世的臨死前還防著他,可他仍是依照著東澤吩咐的那般做了。 因為他還記得東澤送他的那個面具。 東澤其實并不喜歡他這張臉。確切地說,東澤不喜歡他長著與秋白一樣的臉,他受不了東澤每回見到他時,那種不夾雜半分情緒的目光,那目光幾乎要叫從來不知何為戰(zhàn)敗的他落荒而逃。最終他也依照對方的意愿,將這面具戴上了??傆X得戴上面具,東澤便不再會給他那般的臉色。 監(jiān)兵其實有時候很羨慕衍秋,甚至可以說是——嫉妒衍秋。分明那只是自己的獸魂,然而那獸魂卻能夠得到一段如此堅韌的關系,能夠擁有這般珍貴的情感。 他自生出意識開始,便是無親無友,與另外四位域主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們只是相互之間最為信任的合作伙伴,卻絕不是在夜深人靜之際,可以依偎在一處,互相舔舐傷口的存在。 他羨慕衍秋能夠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港灣,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還能同東澤撒嬌,而東澤也會不叫他失望地去為衍秋討回公道。 他無數次捫心自問,分明他和衍秋都是一樣的,可為何他卻沒有這般的經歷呢? 因此他時常在北斗星城附近徘徊,只是想多看他們一眼,試想著自己若是衍秋,又會如何。 可東澤冰冷的表情明確無比地告訴著他,他不可能成為衍秋。衍秋與監(jiān)兵,在東澤心中,從來都是不同的,同樣,份量也是不同的。 東澤會對衍秋溫聲細語,卻從不會對監(jiān)兵溫和。 直到東澤將那面具給他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被那分離出去的獸魂影響,他對這個人無論如何過分的要求,他都不會拒絕。包括讓他戴上面具,這樣一個幾乎是帶著侮辱性質的要求,他都能夠接受。 因為他知道東澤心中有衍秋,而衍秋也是他,哪怕東澤不承認,但是衍秋分明就是有著另一種人生的監(jiān)兵。 那個不必為命運所縛、不必為了他人發(fā)愁,只用一心做好自己,便有人認可、有人夸獎的監(jiān)兵。這是監(jiān)兵如論如何都羨慕不來的生活,卻也同樣是監(jiān)兵的生活。 因為,衍秋就是監(jiān)兵。 哪怕他知曉東澤為了防止他在這空缺的千年間強行收回獸魂,用了不少辦法防著他,可他卻生不起氣來。因為東澤這也是為了他所做的,只是他偶爾也會失落,因為東澤這般所為,為的卻不是身為監(jiān)兵的他。 他將那人已經化作碎片的神魂一點一點地收集好,再用自己的靈力仔細蘊養(yǎng)。他想,先前東澤所為是為了監(jiān)兵,那么如今監(jiān)兵所為也只是為了東澤。 可直到他見到那重生之后的東澤,卻依舊是千年前那般。眼中只有他的那個獸魂衍秋——或許,應該叫做秋白更為合適。 他們二人依舊似前世那般眼中容不下他人,更沒有他的位置。 因此他近乎賭氣般,闖入了星斗大陣之下。 因為在這方面,他與東澤算是合作的關系,因此他一路暢通無阻,并未受到阻攔。 他清楚,獸魂的軀殼就被收藏在這星斗大陣之下,那是東澤的原身,而他卻不知道東澤將軀殼具體藏在了哪一處角落。 當他試圖探查時,被那防護的陣法狠狠地彈了回去。 東澤對他一向都不留情,包括這個陣法。 他失魂落魄地離去,心中仿佛空了一塊,只覺得自己仿佛什么方面都比不過自己的獸魂。 ——分明那也是他自己,可為何能夠有這般巨大的差異? 一個是東澤盡心盡力也要藏好保護好的對象,另一個卻是東澤費勁了心思也要防著的對象。 對他來說,未免太過不公。 當他帶著那身傷回到碰頭的地方時,他也是曾經短暫地享受過一番屬于東澤的溫情。 只是他那時忽然想起,他化名為風澤,眼前的人也不再是那個無所不知的東澤,只是他一無所知的轉世罷了。 轉世成步驚川的東澤,并不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