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晴確實被巴比妥類藥物嚇清醒了，洗心革面，埋頭苦學(xué)了好幾天，一直到考試周基本結(jié)束，就剩一門開卷考，才算松了口氣，整個人被折騰得蓬頭垢面，好似脫了幾層皮。宋星回有點看不下去，說周六休息，要在家里煮魚湯，讓李之晴過去喝湯補(bǔ)身體，地點就在醫(yī)院附近的美食廣場幾百米開外的居民樓。

    李之晴猶豫了好久，單身男女，共處一室，雖然她對宋醫(yī)生有點好感，但萬一其人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那她不就遭殃了？

    楊瑾瑜把她珍藏已久的防狼噴霧貢獻(xiàn)出來——是她剛上大一的時候警官學(xué)校的男同學(xué)寄過來給她防身的，被大家八卦揶揄了好久，此番終于有用武之地。四個人在衛(wèi)生間實驗了一波，好家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everybody被嗆得呼吸道火辣辣地疼，一股子惡心勁上來，霍燕妮更是抱著馬桶狂嘔，可是衛(wèi)生間是重災(zāi)區(qū)，越呆在里頭嘔得越厲害……最后，幾個小姑娘把宿舍門窗全部打開，逃難似的跑到宿舍樓道呼吸新鮮空氣。

    防狼噴霧的方案被所有人一致否定了，李之晴決定揣幾個防身報警器在身上，畢竟附近美食廣場周末人多，聲音大的話怎么著也能引起別人注意來救她。

    整個宿舍以一個美好的夏夜作為代價，為了那一碗魚湯。

    喝湯的日子沒過幾個小時就到了，李之晴穿了一件朱迪兔的背帶褲，打底的T恤還有兩只大的兔子耳朵——陽光！爛漫！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她背著書包過去，宋星回他們小區(qū)外頭有個咖啡館，屋外擺了小餐桌，有不少人坐在門口一邊喝東西一邊侃大山，李之晴等紅綠燈的時候觀察了一下，有個女人穿棕黃色吊帶，牛仔貼身短褲，帶著酷炫的鴨舌帽，耳朵上掛著兩串銀色大圓環(huán)，嘴上涂了吃小孩兒的姨媽紅，腳邊蹲著一只吐舌頭的拉布拉多。

    李之晴沒忍住，拿出手機(jī)咔嚓拍了一張，偷偷摸摸，完全不在意構(gòu)圖和美觀，那一瞬間，她好像和女人墨鏡之后的瞳仁對上了視線，她一邊過馬路一邊腦子里盤算著如果被揪著刪照片要如何道歉和討?zhàn)垺?/br>
    不過還好，女人沒有沖過來跟她吵架。

    宋星回家的樓棟就在小區(qū)大門轉(zhuǎn)彎第一家，非常好找，一定是考慮過步行上班時間做出的決定。宋醫(yī)生也愛睡懶覺，李之晴一邊這么想，一邊在電梯里把剛剛拍到的照片裁剪了一番，調(diào)整構(gòu)圖。

    很好，誰不愛看美女呢。她心滿意足。

    “?！遍T鈴被按響，李之晴往后站了站，等著人來開門，她有點小緊張。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深藍(lán)色家居服，帶著框架眼鏡，頭發(fā)有些凌亂的男人過來開門，他顯然有點驚訝，“李之晴？！你來這么早？現(xiàn)在才幾點?。俊彼乱庾R伸出左手看時間，卻發(fā)現(xiàn)手上空無一物。

    “九點十分！”李之晴很有眼力見兒地報出時間，“我是想著您做飯我可以來幫忙打下手，您天天給我做飯真是很辛苦了?！?/br>
    一邊說從書包里拿出來一條中華煙，塞給他。

    宋星回沒忍住笑了，“你哪兒學(xué)的這些，你什么時候見我抽過煙？我不抽煙，你哪來的錢買的？”

    門開大一點，側(cè)身讓李之晴能進(jìn)來。

    “生活費，我媽也資助了一點兒。”

    李之晴兩只腳站在玄關(guān)上，宋星回要給她找鞋子，被攔住了，她從包里掏出來兩只鞋套，“我套鞋套吧宋醫(yī)生，我怕你有腳氣?！?/br>
    宋星回：“我沒有……”

    -

    凌女士說宋星回他們家在A市市中心有好幾套房子，這個附院旁邊的開間大概率是租的，米白色的沙發(fā)，配套的茶幾、地毯、椅子，劃出來一小塊區(qū)域置放了一個寶藍(lán)色的桌子，擺著CD和唱片機(jī)，李之晴想起來之前閑逛偶然碰到的藏在弄堂里的小眾唱片店，早知道在里面挑張做禮物了。

    她坐在沙發(fā)椅上，一屁股下去完全陷進(jìn)去，好軟好舒服，心情頓時美滋滋。

    宋星回?fù)Q了一套輕便的運動服出來，問她：“我要處理一下魚，然后煎一下再煮湯，你吃白蘿卜嗎？我習(xí)慣放蘿卜進(jìn)去。”

    李之晴點頭，“吃?！?/br>
    “好，那你來削蘿卜吧。”

    宋星回處理起魚來輕車熟路的，但李之晴是第一回碰菜刀，勁兒小，又不得要領(lǐng)，幾次嘗試下來，手都不會使了，再加上生魚味道大，站在旁邊切蘿卜，屬實有點難受，她皺著臉苦巴巴看著宋星回。

    “行了，你去看會電視吧?！?/br>
    李之晴好像得了赦令一樣，洗干凈手，逃似的奔向沙發(fā)椅，好軟好舒服。

    她掏出來手機(jī)拍了張照片，拿去某寶識圖，好的，太貴了，買不起。

    電視打開，科教頻道在放考古，講金縷玉衣、黃腸題湊的，李之晴感覺背后一陣寒意，趕忙調(diào)臺去看連續(xù)劇。

    椅子實在是太舒服了，李之晴陷在里面很快就困了，有可能是昨天防狼噴霧給折騰太累了，也有可能是連續(xù)劇情節(jié)跟老太太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總之她睡著了。

    如果老天爺再給她一次機(jī)會，她不會睡著，睡著之后也不會翻身，翻身之后更不會側(cè)壓背帶褲的兜。

    因為防狼警報器猝不及防響了。

    ……

    李之晴從睡夢中驚醒，一個猛子扎起來，把警報器關(guān)掉，但是很明顯還是驚擾到了宋星回，他舉著鍋鏟就從廚房沖出來了。

    李之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還厚著臉皮賠笑，“小事兒，問題不大，宋醫(yī)生您接著忙?！?/br>
    宋星回的表情諱莫如深。

    后來中午吃飯的時候，宋星回很認(rèn)真解釋了一下，“是我拿你當(dāng)小孩兒，沒想太多，但這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妥，你有防備心很正常，也是應(yīng)該的，以后我們?nèi)窍旅追鄣瓿?，我跟老板很熟，可以借廚房?！?/br>
    李之晴低著頭喝湯，沒說好還是不好，但魚湯味道很好，就是魚頭正對著，死不瞑目的魚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她有些不舒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把湯碗轉(zhuǎn)了個位置。

    也許是因為鯽魚湯鮮美、rou又嫩，白蘿卜更是增添了幾分清甜的滋味，李之晴喝了整整兩碗，魚肚子上的rou吃了好幾塊，青菜和小炒rou也多加了幾筷子。

    飯后她整個人勤快起來，自告奮勇去洗碗，難得積極，“哎呀我來洗碗吧，您不用客氣。”

    宋星回不讓：“別，不用?！?/br>
    “宋醫(yī)生您見怪了不是，飯您做的，碗當(dāng)然該我洗了?！?/br>
    “真不用?！?/br>
    李之晴還要再說話，宋星回一句話給她噎回去，“家里有洗碗機(jī)?！?/br>
    “……ok，fine.”

    -

    李之晴要回學(xué)校熟悉開卷考的課本，免得考試要翻都不知道在哪里翻，因此收拾書包要走。

    宋星回夸贊了一番她今天胃口好，吃得香，然后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想不出來，您看著做吧?！?/br>
    “煙在哪兒買的？”

    “學(xué)校門口的小超市。”

    “我跟你去退了。”

    “別呀，”李之晴有點急了，“不抽煙您可以留著送別人啊，拿去退多尷尬，就跟人用家里錢約畫稿，畫師畫完了卻要退錢一樣，不好不好。”

    “畫師畫完畫已經(jīng)付出了勞動，這煙又沒拆沒抽?！?/br>
    李之晴要溜，被宋星回一下子拽住書包帶子，兩只胳膊胡亂揮舞著，千不肯萬不愿的，最后還是拗不過宋星回，被扣著過去。

    小超市的老板六十來歲退了休，天天看店跟附近的學(xué)生打交道，下巴有一顆大痦子，眉毛沒有修剪過，雜亂無章，偶有一兩根特別長的橫岔出來，格外引人矚目。

    “師傅，家里的小孩兒不懂事，早上在您這買了一條煙，家里沒人抽煙，您看這能退么？”

    老板的眼光落在李之晴身上，她看天看地，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老板一拍大腿，“我就說這小孩兒！早上來指明說要買最貴的煙，問她要干嘛還不肯說，原來是偷拿家里的錢買的！還真是有貓膩！”

    宋星回解釋：“不是偷拿家里的錢，是她的零用錢。”

    老板很好說話，當(dāng)場直接給退了錢，十張紅票子拿在手上，輕飄飄又沉甸甸的。

    宋星回叮囑她不要瞎花，買點自己需要的東西，“你回學(xué)校吧，我也回去了?！?/br>
    李之晴點點頭，宋星回的背影漸遠(yuǎn)，她盯著看了一會，又扭頭看看學(xué)校的大門，最后下定決心往地鐵站走去。

    她決定去弄堂的唱片店買張唱片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