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下班囉。李蘋記得回去要再擦藥嘿。」江謙瑜拿起白色的手提袋，消失在走廊盡頭。

    李蘋忍著淚向她揮別，她忘記江謙瑜是早班，而阿紹雖然也是早班但今天晚上沒有正職人員在，所以他必須留到打烊才能下班。

    所以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她都必須面對阿紹，早知道不要衝動告白的……

    李蘋懊惱地切著蛋糕，頭低得不能低，盡量不跟同張工作桌對面的阿紹對上眼。也許，等等可以和娟娟交換一下工作，讓她進來內(nèi)場，換我去站秀廚……要找個好時機才行。

    「外面感覺挺忙的，我去看看娟娟需不需要幫忙?！估钐O呵呵傻笑，語氣與其說是詢問阿紹，還比較是自作主張地默默飄出門。

    「……」阿紹瞄了一眼，什么話都沒說，繼續(xù)做自己的事。

    推開門，她不忘回頭偷偷看阿紹一眼，只見他面無笑容，認真地切戚風蛋糕，一片一片均等切成八片。

    李蘋心中揪了一下，默默竄離內(nèi)場。

    「娟娟，需要幫忙嗎？」

    「不用喔。」

    「蛋糕柜的蛋糕快沒了，我?guī)湍阊a齊吧?！?/br>
    正在用噴火槍烤布蕾的娟娟停了下來。她印象中，蛋糕還剩很多，而且剛剛也沒什么客人過來點心區(qū)，現(xiàn)在客人都在取用咸食，根本還不需要補充蛋糕。

    再次確認蛋糕柜上的蛋糕仍足夠后，娟娟滿是問號的盯著李蘋。

    「其實我這邊的小冰箱有備些蛋糕，所以不用特別幫我補齊啦?！?/br>
    「沒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看你挺辛苦的，我來幫忙?！估钐O露出尷尬的微笑。

    娟娟烤完布蕾，盯著神情詭異的李蘋，不過半分鐘，她開口說道：「你和阿紹師傅之間，怎么了嗎？」

    「咦咦咦？娟娟你怎么突然這么問??？」像是小孩準備惡作劇時被抓包一般，李蘋身體抖了一下，回頭露出彆扭的微笑。

    要保持自然的微笑，但是看娟娟的表情，李蘋心中也明白現(xiàn)在的笑顏一定很奇怪。

    「沒事?？傊信笥训哪腥诉m度的追求也可以，畢竟還沒結(jié)婚，交往只是看看彼此適不適合，所以還有機會?！?/br>
    「娟、娟娟……你在說什么啊……哈哈……」李蘋暈頭轉(zhuǎn)向，沒想到平時話不多的娟娟，突然語出驚人。

    「……沒事，我目前還不需要幫忙，需要幫忙會跟你說?！?/br>
    「嗯……好……一忙要馬上叫我喔?！?/br>
    李蘋默默退回廚房，連背對的娟娟都能感覺到她的求救視線。

    「很明顯啊……」娟娟自語，隨后繼續(xù)煎銅鑼燒餅皮。

    頭疼啊……為什么感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一樣？會不會珊狄其實也知道了，才會突然出現(xiàn)在點心部？

    李蘋不安的踱步回廚房，又低著頭默默把一盤盤蛋糕冰回冷凍庫。

    「李蘋，幫我切黑森林好嗎？」沉默好陣子，阿紹開口。

    「好。」李蘋收到指令，從冷凍庫里把一大盤黑林端了出來，放置在工作桌上，隨后取下牛刀，準備裁切。

    最容易切的蛋糕就是黑森林，因為蛋糕弧邊和上方都佈滿巧克力碎片，不用擔心切面會沾滿奶油或是蛋糕屑而讓蛋糕不美觀，不用擦刀省下不少時間。

    「手還會痛嗎？」

    「完全不會！」

    回答完又陷入一片沉靜。

    「哎呀，矮子?！?/br>
    李蘋循著聲音回頭一看，蕭成勝從日廚里走了出來。

    「你今天有上班啊，感覺很久沒看到你?！故挸蓜僬驹诶钐O的左側(cè)，微微彎腰端倪桌上的黑森林蛋糕。

    「蕭成勝，」李蘋回道：「我上禮拜期末考週?！?/br>
    「是喔，考得怎么樣？」

    「還行還行?！?/br>
    「阿紹師傅今天也加班嗎？」他抬頭看向工作桌對面的阿紹。

    「我不在的話，晚上就沒有正職?！?/br>
    蕭成勝點點頭，隨后注意力又轉(zhuǎn)回李蘋這邊。

    「你手怎么了？」蕭成勝露出驚慌的臉孔，輕柔地牽起她受傷的手，直盯貼著紗布的手腕。

    「啊哈哈哈，不小心被燙到?！估钐O面向蕭成勝，不好意思抓抓頭。

    「等等下班我載你去看醫(yī)生?！?/br>
    「不用啦，小傷而已?！?/br>
    「你下班來門口等我，不要放我鴿子哦，掰啦，等等見?！?/br>
    「真的不用啦，蕭成勝──啊……走掉了。」李蘋一臉問號?！刚婷煌杆谙胧裁??！?/br>
    「你什么時候跟他這么熟？」阿紹問道。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上次他來點心部交換外，好像也沒有什么機會接觸，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要好？

    「也沒到很熟啦?！估钐O說：「我也不曉得為何在白島屋這么久時間，居然不知道有這個人。」

    「他──」

    「李蘋，可以幫我嗎？」娟娟探出頭，大喊。

    「好，馬上來?！?/br>
    「剛剛進來三組九位、十位的客人，突然忙翻了?！?/br>
    「我先來補蛋糕，你繼續(xù)煎銅鑼燒?！?/br>
    兩人應(yīng)接不暇，一下補蛋糕一下備料，連擦汗水的時間都沒有，就這樣忙了一個小時才逐漸趨緩。

    「明明是平日，怎么忙成這樣?！?/br>
    「這根本是假日的節(jié)奏啊?！?/br>
    「今天不是有新人嗎？她提早下班嗎？」

    「你說唐筱安嗎？」娟娟說：「她下午先回去了?！?/br>
    娟娟在最角落的洗手臺清洗器具以及擦拭桌面?！高@邊我來收拾就好，你先進去幫忙收店吧?！?/br>
    李蘋把一些需要清洗的裝飾搬回廚房，窩在水槽區(qū)仔細一一刷洗。

    「傷口會碰到水。」阿紹從后方出現(xiàn)，提醒道。

    「啊，我會注意?！估钐O把水龍頭的水關(guān)小一點，水花才不會噴濺。

    「內(nèi)場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

    「不虧是阿紹，好厲害啊?！?/br>
    除了工作進度外，還要整理環(huán)境，包含清潔桌面、刷地板等等，其實并不容易。要是平常自己來整理的話，花費的時間可能是他的兩倍。李蘋心中暗自佩服。

    晚上九點整，客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餐廳，一等到打烊指示一下令，晚班的三人馬上把剩下的工作收尾，廚房及站臺恢復得乾凈溜溜。

    李蘋看向日廚站臺，那邊早已收拾乾凈，器具都放置桌面晾乾。

    她沒看到蕭成勝的影子。

    回到更衣間，換好便服，拎著包包走向門口，遠遠就看到門邊站著一個人影。

    蕭成勝在那里低著頭滑手機，還沒發(fā)現(xiàn)李蘋。

    「蕭成勝?！?/br>
    「嘿，矮子。」蕭成勝收起手機放入口袋，說：「你還真的來了啊?！?/br>
    「你這不是在等我嗎？」李蘋哼哼說道。

    「阿紹師傅和另一個晚班呢？」

    「我跟他們說我先走?！?/br>
    「你不怕阿紹誤會什么嗎？畢竟他知道我約你?！?/br>
    「蛤？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醫(yī)生嗎？」

    「那萬一我不是帶你去看醫(yī)生呢？」蕭成勝慢慢靠近，抬起她的下巴，邪惡的笑了笑。

    「正好，我們?nèi)ザ碉L吧?！?/br>
    李蘋甩開他的手，勁往停車場走，留下錯愕的蕭成勝。

    照理來說，那個矮子應(yīng)該會因為我的挑逗而臉紅得不知所措吧？今天怎么反常了？

    他不解地跟了上去。

    「來，上車?！估钐O發(fā)動機車，拍拍后座。

    「蛤？你要載我？」蕭成勝震驚道。說實在，他覺得李蘋根本載不動他，而且她的腿這么短，墊腳才能碰地，在跟我開玩笑嗎？

    「對啦，快上來?！?/br>
    「不了，我來載你吧，你手不是受傷嗎？」

    他從口袋中取出鑰匙，不料被李蘋一把搶走。

    「只剩一條路了?！估钐O笑道。「來，上車吧。」

    蕭成勝一臉不情愿上了后座，還不忘注意會不會倒車。老實說，有點害怕呢。這個矮子到底會不會騎車，有待觀察。

    李蘋等他腳一離地，馬上催起油門，咻一聲飛了出去。

    「欸欸欸欸，太快了吧！」蕭成勝一手抓緊后座把手，一手扶穩(wěn)安全帽，起步太快差點往后跌。

    他后悔上了賊船，這個矮子根本拿生命在飆車吧！

    「慢點，不然我們真的要去看醫(yī)生了?！?/br>
    晚上的風有點大，嗡嗡嗡的除了風聲其他都聽不到。

    「矮子？」蕭成勝喊道，卻得不到回應(yīng)。

    等到停紅燈時，他邊碎念邊盯著李蘋的側(cè)臉，下一秒他愣住了。

    她……在哭嗎？

    「欸，矮子，你干嘛？」蕭成勝手忙腳亂。

    旁邊也停一臺機車，是一對情侶，小小的sao動引起他們的注意。后座的女方用鄙視的眼神看著蕭成勝。

    蕭成勝看看隔壁再看看自己。

    靠杯，被誤會欺負女生……他們一定是認為是我弄哭她。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蕭成勝嘆了一口氣，下一秒兩腳踩地穩(wěn)穩(wěn)地從左方下車。

    「蕭成勝，你干嘛？」感受到車身變輕，李蘋回頭。

    「你坐好?！故挸蓜倜畹?。

    蕭成勝一手覆著李蘋的左手，抓住車把，一手扶穩(wěn)后座把手，腳不費吹灰之力踩下中柱，硬生生把機車立在車道上。

    臉靠得好近！李蘋臉瞬間紅了起來。

    不只李蘋，連隔壁情侶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蕭成勝面無表情地像抱娃娃一般，輕松把李蘋移到后座，然后自己再跨上前座。

    李蘋愣地說不出話來。現(xiàn)在蕭成勝背對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受傷就乖乖坐后面，我的背暫時借給你。」

    李蘋擦擦眼淚。原來他發(fā)現(xiàn)了……

    跟阿紹待在同個空間繃緊神經(jīng)，沒想到一離開后胸腔瞬間被落寞佔據(jù)，想到告白后他的遲疑與他和珊狄的種種，眼淚就不知不覺掉了下來。

    「但是你要是敢把鼻涕抹在我背上，你就完蛋了！」

    李蘋破涕為笑。

    「可是我沒帶衛(wèi)生紙欸?！?/br>
    「沒衛(wèi)生紙就給我吸回去??！」

    綠燈了，蕭成勝也笑出聲，穩(wěn)穩(wěn)地騎著她的機車，遠離她的哀傷之地。

    途中，蕭成勝徐徐地騎著車，時速大約才四十左右，其實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他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晚上在點心部門的畫面。

    當時為了試探阿紹師傅，故意在他面前表示對李蘋的關(guān)心，雖然不明顯，但他一瞬間感覺到阿紹師傅充滿敵意，綜合下午對于矮子燙傷的慌張貌，不像是阿紹師傅平時的穩(wěn)重模樣。很明顯的，阿紹師傅對于矮子的感情并不只有師父師徒的關(guān)係，似乎還有其他的情愫。但是為什么？阿紹師傅沒辦法坦然面對這種感情呢？是因為珊狄的關(guān)係嗎？覺得放棄珊狄的話，會愧對于她？人的一生這么短，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誰會忍心放開？

    蕭成勝稍微回過頭查看李蘋的情況，她依然低著頭，安全帽下的頭發(fā)被風吹的凌亂飛舞。

    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這次并不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了，當事者到底怎么想？

    他若是真的這么喜歡李蘋，照常理應(yīng)該會和珊狄好好說并分手，然后再追求她。但是為什么阿紹師傅要在原地不前，不做任何動作？

    是有其他因素嗎？

    機車漫無目的騎了好久，蕭成勝也不知道自己騎到哪里，結(jié)果騎到一個四周都是田地，老舊的住家零零散散分散各處，路燈昏暗看不清楚前方的路，遠處還傳來野狗的叫聲，甚些恐怖。

    「為什么要來墓仔埔??？」李蘋吸了吸鼻涕，問道?！改闶窍胍凳疚遥绕鹞?，可憐的人多的是嗎？」

    「欸？原來這里是墓仔埔啊?！故挸蓜俅篌@。

    「一路上我就很想問你要去哪里，原來你都亂騎啊，哈哈哈。」

    「對對對，小心我把你賣掉?！故挸蓜俅蛄俗蠓较驘?，看后方無來車，然后回轉(zhuǎn)。

    「那你一定會成為億萬富翁的?！估钐O笑道。

    「好笑，人家會以為我賣的是小孩，把你倒貼給對方都不要呢?！?/br>
    「欸，蕭成勝?！?/br>
    「干嘛？」

    「謝謝你?！?/br>
    「沒辦法，誰叫我的鑰匙被搶走。」蕭成勝嘴角輕輕上揚。

    李蘋也笑了出來。

    「心情舒暢好多了！」李蘋在后座伸個懶腰，仰頭望著數(shù)星星。

    「摔下去我可不負責喔?！故挸蓜僮プ±钐O的手，讓她扶好握把。

    李蘋噘起嘴，還是乖乖抓緊座椅。她覺得心中像便祕般的堵塞瞬間暢通，能夠好好深呼吸。

    「人生苦短，世上好男人這么多，別執(zhí)著于一人。」蕭成勝伸手打開安全帽的擋風罩，大聲的說：「像你眼前就有一個?！?/br>
    「是哦，那可能是我瞎了才看不到?！估钐O大笑?！肝覀兓丶野??！?/br>
    「導航員，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大哥行行好，路只有這一條?！?/br>
    兩人回到餐廳，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李蘋從口袋拿出鑰匙還給蕭成勝后，道別后騎著機車返回宿舍。

    回到宿舍，李蘋馬上接到蕭成勝的訊息。

    「到家沒？」

    「到了。你呢？」

    「正在家附近買宵夜?！?/br>
    李蘋傳了一張ok的貼圖，放下手機，拿起毛巾進入浴室洗澡。洗完頭發(fā)還沒吹乾，大字形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昏昏迷迷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