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楠星那孩子跟他閑聊時一直挺著脊背，頭卻微微垂下，圓凳也只坐一半，守禮克制。隱約能看到兩分程敘言的影子。

    天子吐出一口氣：“到底不一樣了?！?/br>
    天子也說不上卓楠星的轉(zhuǎn)變，是好還是不好。

    傍晚時候卓楠星托人將外面的東西送進宮。

    白術看著上好的精米差點泣淚。有米就好，她們可以在院子里給姑娘熬些清粥吃

    著。除了精米之外，還有雞蛋紅糖，最上面用糖葫蘆糖人等零嘴做掩飾。

    白術將東西收撿好，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木盒子，白術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裝著盛放的茉莉花，白術歡喜道：“姑娘，是萼綠君，正正開得好呢?！?/br>
    卓顏眸光動了動，“給我聞聞?！?/br>
    嗅著清新花香，晚上時候卓顏吃下一大碗糖水雞蛋，還喝了半碗小清粥。

    她不好意思的用手帕擦擦嘴，“吃相不太斯文?！?/br>
    “沒有，姑娘吃相一直都好。”半夏笑道：“奴婢聽說鄉(xiāng)下的婦人才喜歡糖水雞蛋…”

    半夏話語頓住，她看著卓顏清瘦的臉，眼眶慢慢紅了。上京的官家夫人有孕，平日里哪位不是各種可口佳肴伺候著。

    哪像她們現(xiàn)在，外人瞧著皇后對她們頂頂好，但她們自己才知內(nèi)里難。

    這大半月來她們姑娘清瘦，她們兩丫鬟反而氣色紅潤。

    卓顏想得遠，往后她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全靠白術和半夏，她們好卓顏才會好。所以這些時候皇后命人送來的食物都進白術和半夏的口，兩丫鬟吃飽喝足，白術回憶著時明之前教她的三招兩式，帶著半夏一起練。

    她們不需要有多好的身手，但關鍵時刻不能被人一推就倒。

    卓顏腹中有飽意，眼皮子也開始打架，白術伺候她躺下歇息，半夏將窗戶半開，給卓顏打著扇。

    一個時辰后，角落里的小冰盆徹底化成水，卓顏也陷入沉睡。

    之后卓楠星隔三差五進宮一回，新城縣主進宮請安后，也提出看望卓顏。

    新城縣主打量著這座小院子，綠植蒼茂，白墻黛瓦，雖比不得其他殿宇瑰麗，但卻是雅致。

    新城縣主收回目光，讓貼身丫鬟望風，隨后她從袖里拿出一個油紙包：“給，卓楠星說你最近嘴饞，托本縣主給帶的?！?/br>
    卓顏打開油紙包，里面躺著好幾塊晶瑩的糕點，她眉眼帶笑：“是酸角糕?！?/br>
    新城縣主撇撇嘴：“旁的夫人有孕都是挑著吃山珍海味，你瞧瞧你，為一塊酸角糕樂成這樣。”

    之前新城縣主也來看過卓顏一次，還道出程敘言托她照顧卓顏之事，那時卓顏還不似現(xiàn)在這般清減，新城縣主自然沒瞧出區(qū)別。

    如今她盯著卓顏，發(fā)現(xiàn)卓顏確實瘦了。

    晌午時候，新城縣主留下用飯，卓顏敏銳的發(fā)現(xiàn)今日的菜肴出現(xiàn)變動，酸蘿卜老鴨湯在夏日開胃又滋補，晶瑩的稻米熬的粘稠濃香，送來的燕窩也不是尋常燕窩，而是燕窩中的佳品——血燕窩。

    新城縣主酸溜溜道：“皇后娘娘對你可真好。”

    “今兒也是見你來才有血燕窩。”卓顏溫聲道：“皇后明顯看重你，我都是沾你的光?！彼龑⒛侵蜒喔C推向新城縣主。

    血燕窩的確少見，但對皇后來說并不算稀奇，皇后既然命人送來，卻又偏偏只送一盅。盼著她跟新城縣主起爭執(zhí)嗎？

    而不管爭執(zhí)結(jié)果如何，卓顏有孕在身，外人都只會道該卓顏用的，新城縣主不懂事。還讓其他人知道皇后對卓顏有多好。

    而以新城縣主的性子，必然惱上卓顏。

    很簡單的計謀，簡單的像是看見這個人，于是有了主意。不成功對皇后也沒損失。

    新城縣主對卓顏這話挺受用，不過她不是幼兒，沒臉跟有孕婦人爭口吃的。

    “你吃吧?！毙鲁强h主將血燕窩推回去。

    卓顏叫白術拿來一個干凈的瓷碗，她少少舀了些，“我如今不好太滋補，能得縣主兩分福氣，是我的榮幸?！?/br>
    新城縣主眸子微睜，卓顏笑盈盈望她一眼又垂眸進食。少頃新城縣主抿著嘴樂，美滋滋將大半盅血燕窩用下。

    新城縣主用手帕擦擦嘴，“其實味道也沒

    比尋常燕窩好多少。”

    只是物以稀為貴罷了。

    卓顏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之后新城縣主講著貴女中的八卦，卓顏靜靜聽著不時附和，以至新城縣主越說越來勁。

    待時辰晚了，新城縣主的大丫鬟才忍不住提醒她。

    新城縣主茫然：“快酉時了嗎？”

    丫鬟點頭。

    卓顏適時道：“用頓晚飯再走吧。”

    新城縣主猶豫：“這……”

    卓顏握住她的手，神色誠懇：“你陪我說了一下午的話，我很是開懷。這會子你要走，我哪舍得讓你空著肚子回去。”

    新城縣主：“…不太好吧?！?/br>
    “沒事的?！弊款佨浡暤溃骸傲粝掳??！?/br>
    于是新城縣主又留下用一頓晚飯，卓顏吃的很開心，是以新城縣主離開時，卓顏還親自送她，叫新城縣主都不好意思。

    “你回罷?！毙鲁强h主對她揮手。卓顏扶著院門，一身素色衣裳，發(fā)間僅別著一根蝴蝶金簪，楚楚動人。卓顏期待問：“你何時再來？”

    這把新城縣主問住了，她雖然應下程敘言，會看顧卓顏一二，但也只打算勉強出兩分力。

    可是卓顏倚著木質(zhì)院門，夕陽的余暉快盡了，有些暗沉沉，更襯得卓顏溫婉又可憐。

    新城縣主攪著手帕，遲疑道：“過幾日？”

    卓顏眉眼一彎，“好呀?！?/br>
    新城縣主咕噥兩句，轉(zhuǎn)身走了，行至一半她忽然回頭，見卓顏還在望著她，新城縣主心道：既然卓顏那么喜歡酸角糕，過幾日她再帶一回就是。

    待徹底見不到新城縣主的影子，卓顏才緩緩回屋，白術和半夏伺候她洗漱，給她揉腿。

    白術仰首笑道：“姑娘真聰明。”

    卓顏：“是敘言料事有先?！比魺o程敘言的那一出登門請求，新城縣主進宮后怎么可能會特意來探卓顏。兩人沒有接觸，卓顏有再多法子也施展不得。

    宮里的夜總是含著微光，不似外面漆黑。卓顏叫白術將窗戶徹底關上，她看著跳躍的燈火，眸中含著淡淡的思念。

    半夏剪了兩盞燈，屋內(nèi)亮光大減，很適合入睡。她回身道：“姑爺和姑娘總是心意相通的。”

    卓顏垂下眼無聲笑了。

    敘言為她倉促間鏟出一條道，她慢慢鋪上青磚就好。所謂夫妻便是攜手共進。

    第156章 扶遠縣挖溝渠

    嘉州府內(nèi)全依靠飛靈江, 府內(nèi)百姓活命是此，喪命也是此。

    這般多年下來，為減少洪水猛勢, 飛靈江又衍生出不少支流。而扶遠縣的上游正是飛靈江分出來最大的一支支流。

    按理這支支流下方是不該住人，但是在扶遠縣存在的時候，飛靈江那支支流還不存在，為了保全嘉州府, 只能將洪水引走, 倒霉蛋就是扶遠縣，是以扶遠縣至今仍是下縣。

    扶遠縣里有點門路的人都移居了，剩下的百姓只能硬扛。如今縣中挑不出足夠的人手修壩，只能從別縣調(diào)。

    程敘言聽著縣令詳細匯報，眉頭緊蹙。縣令后心已經(jīng)汗?jié)? 還保持著躬身的動作。

    知府大人有令, 讓他全力配合程欽差，不得有半分違抗。他一個小縣令哪敢。沒有知府大人的吩咐，他也會老實辦事。

    扶遠縣在整個嘉州府都排不上名, 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縣。那日知府攜眾官員去碼頭迎接欽差, 扶遠縣的縣令未去, 不是扶遠縣縣令藐視上官, 而是知府忘記派人通知他。不過因此扶遠縣知縣沒跟著奔波一整日。

    程敘言起身, 打算去上游大壩看看?？h令猶豫片刻還是跟上去。

    縣內(nèi)地勢還算平坦，程敘言邀請縣令同乘馬車, 盛夏時節(jié)鳥語花香。程敘言撩開車簾，遠處稻田里的稻苗長勢頗好。

    縣令卻繃著一張臉, 仿若那些稻苗已經(jīng)枯萎般。

    程敘言放下車簾, 看見美景的愉悅也蒙上一層淡淡陰影。眼前的一切是否存在全看天意, 若天公不作美，再好的良田，再好的稻苗都是水中月，一戳就散了。

    之后馬車內(nèi)一直沉默，兩刻鐘后，馬車到地兒，程敘言從車上下來，縣令跟在他身后。

    隔著一段距離，他們都能聽到大壩上男人賣力氣的吆喝聲，程敘言走近，領頭的衙役微驚，迅速向他行禮。

    程敘言擺擺手，又往大壩更近些去。衙役欲言又止，還是道：“大人，前方危險。”

    雖然現(xiàn)在沒有泛洪，水面平靜，可若是欽差大人不小心掉水里受驚，也夠他們喝一壺了。

    時明攔住衙役，“放心吧，我家大人知道輕重?！?/br>
    眼前是飛靈江分出來的支流，威勢大減，所以整個大壩比尋常的小一些。

    有不少漢子陷在水中勞作，程敘言問：“他們這是？”

    衙役剛要回話，瞥見縣令大人，立刻住嘴。

    縣令道：“這是打木樁?！?/br>
    程敘言眼力好，他瞧著水波拂過木樁的橫截面，出現(xiàn)層層疊疊的紋路，程敘言似笑非笑：“這木樁是今年的？”

    縣令心頭惴惴，含糊應是。

    “方縣令真當本官不通俗物不成?！背虜⒀岳湎履槪骸澳愀易屓税涯緲赌蒙蟻斫o本官仔細瞧瞧嗎？”

    縣令駭?shù)墓蛳拢Σ坏溃骸俺檀笕?，下官也是沒法子。上頭撥下來的東西就是如此，下官哪里有多余的銀錢重新置換?！?/br>
    周邊衙役也跟著跪下，只有勞作的民夫不知道發(fā)生什么，茫然無措。

    程敘言看向時明，時明立刻奔向殘缺的壩上，他每樣物料都取了些，又靈活折返。

    時明嚴肅道：“程大人，東西拿來了?！?/br>
    程敘言之前已經(jīng)探查過嘉州府各地的防洪材料，心中有底，但親眼看到一群民夫?qū)⑷绱诵辔锾钊雺沃羞€是氣悶。

    扶遠縣如今地利盡失，人禍逼近，別說天險，只要稍微大一場的雨，扶遠縣便危矣。

    “停下?！背虜⒀韵铝睢?/br>
    民夫們雖然莫名，但能休息半日，他們是高興的。

    程敘言命人將一部分朽物送往嘉州府知府衙門。

    洪知府聽聞程敘言派人給他送禮，他還有些

    得意。心道姓程的果然不是什么干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