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小姐終于要工作了嗎？」走入室內(nèi)，阿特娜穿過三重回廊，追上在門框前駐停的奧斯小姐。

    「是呢?！顾H咪笑臉，親得跟個jiejie似的。

    「欸——我好期待你要怎么把死人變得活起來！」

    「不會是什么安全手法?！?/br>
    「那我就更期待了！」

    「阿特娜，我不能帶你工作?！?/br>
    「是不能，還是不想？」

    「我從事的工作很危險?！?/br>
    「所以你才需要一個助手，不是嗎？」

    「我不能再讓你受到傷害?！?/br>
    「所以你才收留了我，對吧？」面對她過于單純的提問，奧斯小姐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阜凑乙矝]有什么好失去的……家人、同伴、所有感情……也沒有東西能傷害到我了。」

    「……」

    「而且我很聰明，辦事又快，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她仰頭朝著奧斯小姐白齒露笑?！高@么好的助手！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了！」

    「……好吧?！箶巢贿^她臉蛋姣好的笑容，最終還是把藏于腰間的黑色筆記本交予阿特娜。「這是客人所陳述的線索，請你保管好。然后去臥室內(nèi)拿一副黑手套來，與保暖衣物?！?/br>
    「遵命，奧斯小姐?！?/br>
    跑往臥室地途中，阿特娜很快地翻閱奧斯小姐給她的筆記本，里頭記載著剛才與客人對談間得到的所有訊息。奧斯小姐在筆記本第一頁畫一條線，從兩端寫上兩個數(shù)字：2021與2006。

    「阿特娜，快一點。」

    「好！」迅速地穿戴好手套，就好像兩個警探要進入案發(fā)現(xiàn)場那般，朝氣十足，夾帶著一股躍躍欲試的躁動。「那么，奧斯小姐，我們要怎么讓死人復活？」

    「透過這個?！?/br>
    推門而入，室內(nèi)的擺設(shè)如同天文學研究室。四坪大的狹長空間里，正中央擺放著一個看似渾天儀的器械，層層骨架繞著中心球體轉(zhuǎn)動著，就像一一對應著天體運行的狀況。

    「哇！這是什么？」

    「這是天文儀。」

    「要用天文儀復活人……？」

    「沒有，我們要用這個?！?/br>
    奧斯小姐繞過天文儀，在老舊桃花心木做成的柜子里翻找，拿出一顆約有手掌大小的玻璃圓球。有點像是膠囊，也有點像是密碼鎖。奧斯小姐將一頭的金屬端扣上自己地腰帶，便能夠隨身攜帶。

    「這又是什么？」看著玻璃圓球中心，一層一層的圓盤將中心圓柱體纏繞包圍起來，樣子有點像室內(nèi)正中央的天文儀，中心轉(zhuǎn)軸還閃著淡淡藍光。「……陀螺儀……嗎？」

    「世界儀。是一種四維陀螺儀，能夠延著四項維度的平衡來感知變化，或是創(chuàng)造變化?！?/br>
    「四維……」

    「簡單理解就是空間向量的x、y、z三軸外，它還能調(diào)整t軸，也就是時間?！?/br>
    「時間……機器？」

    「沒錯?！?/br>
    「我們要用時間機器……讓死人復活？」

    「只要在過去修正了已故者已死的事實，就可以改變未來?！?/br>
    「這……這是合法的嗎！？」

    「不合法，不過也無法可管?！孤剁隉o奈地聳肩。

    「難道這樣修正時間……不會有什么很可怕的后果嗎？」

    「會，這就是代價?！孤剁陮⒆约旱母呙眽旱?，朝著阿特娜威嚇?！脯F(xiàn)在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危險了吧？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去嗎？」

    吞了口水，阿特娜感受著奧斯小姐不容玩笑的神情。堅定的回答。「是的！奧斯小姐！」

    「進行時間旅行有三個原則。第一點、盡量不要遺留痕跡，避免發(fā)生不必要的時間修正?！?/br>
    「噢，這就是要戴手套的原因?！?/br>
    「第二點、時間旅行是以天為單位，必須在每晚十二點前結(jié)束時間旅行，回到原本的時間來，避免發(fā)生不必要的時間修正?！?/br>
    「好的?！?/br>
    「第三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必須完全聽從我的命令行事。只要在過去產(chǎn)生了一點意外差錯，很有可能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br>
    「什么代價……？」

    「那就得看巴迪納莉要什么。」

    「誰？」

    「時間的規(guī)則，我稱她為『巴迪納莉』。」

    「時間的規(guī)則……」

    「后續(xù)再解釋，你先握住我的手?！?/br>
    「好?！?/br>
    「筆記本上記載，車禍是哪一天？」牽住奧斯小姐遞來的左手，阿特娜在皮套底下摸到y(tǒng)ingying的東西，就套在奧斯小姐左手指根。

    「十一月十四號?！?/br>
    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傳來，順聲望去，奧斯小姐正對著「世界儀」那顆玻璃圓球，轉(zhuǎn)動兩側(cè)金屬面板，像是在調(diào)整時鐘。

    「年份跟時間呢？」

    「2018/11/14，晚上十一點。」

    喀嚓——

    機械按鈕的聲音壓下，世界儀突然發(fā)出刺眼的白光，中心軸的圓柱體不斷發(fā)出聲音，就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旋轉(zhuǎn)著。一片衝白蓋過阿特娜的視線，兩人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僅剩下彼此緊緊相連的手心。

    突然插入了一股冷意，如同在夏天進入了冷氣房。

    「我們到了。」白光褪散，率先清晰的，是奧斯小姐的臉龐。松開手，阿特娜有些遲疑地看著石子鋪成的地面。天空中下著小雪，那股冷涼直竄進去骨頭里面，他們好像真的在一瞬間來到不同世界里。

    「這樣就時間穿越了嗎……真沒有實感?！?/br>
    「嗯，現(xiàn)在是2018/11/14，星期三?！箠W斯小姐先是平淡的解釋，然后漾起一抹嫣然。「你跟我第一次的反應一模一樣?！?/br>
    「那，我們還剩下一個小時，對吧？要趕緊行動?！?/br>
    「不、我提早了一個小時，讓我們更有馀裕處理這起案件?！?/br>
    「那第一步，我們要做什么？」

    「你覺得呢？」

    「如果要避免露西?法斯特死于那場車禍，首先要避免他們路過這個街口？」

    「很直覺的想法，但還不夠。要修正時間線，要先確認事情發(fā)生的所有細節(jié)，找到可能影響時間的環(huán)節(jié)。」

    「要怎么找？」

    「……時間是順應著巴迪納莉運作的，也就是因果律。要修正時間，也得按照祂的規(guī)則。只有找到所有事情發(fā)生的動機，并逐一排查確認，剩下來的案件因子，才是真正造成整起車禍的緣由。」

    「??！這樣好像時間偵探似的！」

    「是呢……不過我會稱自己的工作為『時間工程師』。」

    「那首先，就是尋找ria-5137和dkp-7414這兩輛車子，對吧？」

    「對。阿特娜，我負責亞當?shù)能囎?，你沿著思多德路走到十字路口左拐，去找車牌為dkp-7414的車子。」

    「好！」

    「……找到車輛后，要盡可能地把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都記錄下來。不要跟任何人說話也不要跟任何人交談，把自己隱藏起來，明白嗎？」

    「明白！就是跟蹤！」

    「按照案件發(fā)生的時間來說，我們應該會在十一點左右在思多德路的街口相遇。如果那時候你沒看到我，就在那個街角里等到十一點五十五分，哪里都不要亂走?！?/br>
    「好，放心吧！我會是奧斯小姐最得力的助手！」

    「但愿如此……」

    與奧斯小姐告別后，阿特娜順著思多德路一路向北。明明沒花多少時間，雪點卻像精靈般堆積在阿特娜不合身的保暖大衣上。她把大衣領(lǐng)口緊了緊，聞著衣服內(nèi)傳來的淡淡橙香，迎冬前行。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

    深夜里的空氣像是被凍僵似的，在廣大的十字路口上凝住一層薄霜，阿特娜將這一要點勤快地紀載在筆記本中。沒有人在街上行走，這份異樣的寧靜，實在難以想像此處會在一個小時之后，發(fā)生一場奪去某個人生命的車禍。

    阿特娜聽著奧斯小姐的話左拐，繞過服飾店的櫥窗，前往搜尋造成車禍起因的事發(fā)車輛。

    不到十分鐘的距離，阿特娜很快在一家超市的停車場中，發(fā)現(xiàn)孤零零的dkp-7414車號，那是一輛雪白的汽車，車廠標志是兩個倒過來的v字記號。她自然湊近，檢查著全車體不可放過的細節(jié)。

    「車子沒有什么擦痕、車胎的磨損程度也不嚴重，后照鏡沒有缺損。」

    「喂！什么人！」

    是男人的聲音，直把阿特娜嚇足。她匆忙竄進停車場旁栽植的灌木圍籬，以掩飾自己的身影。

    「羅伯特！怎么了？有什么事嗎？」這次是名女音，略帶驚疑地問。

    「沒事……可能是我看錯吧……」

    「快點回去吧，別累壞了?！?/br>
    「嗯，把工作收拾完了，趕緊回家吧?！?/br>
    超市的燈熄滅，有什么人正朝著車體走近，阿特娜略微撥開擋住的枝葉，從黑得只剩影子的的景象中，看到一名男人拿著一串鑰匙和購物袋，一名女人抱著嬰兒。

    阿特娜憋足氣息縮在矮叢中不感妄動。時間待得悶久，她下意識翻開自己腕上的手錶——九點四十三分。

    這才想起，自己經(jīng)過一次時間穿越，手上的錶根本不起作用。

    將雪清掃乾凈，車主終于發(fā)動汽車，駛離停車場。阿特娜這才敢從灌木旁邊爬出。

    還來不及喘氣，她便循著汽車離開的方向奔跑追去。

    萬點細雪從她眼角略過，阿特娜居然感覺自己有怪異驚慌。隨著躁動漸強的心跳不斷向前拚命衝刺著，奈何人體怎么樣都追不上汽車。命運就像是提前準備好的劇情的戲劇，指引那輛轎車飆速向前。

    碰——

    汽車還在那頭遙遠地奔馳著，反倒是阿特娜率先撞上行人。

    抬頭一看，是奧斯小姐。

    「阿特娜，怎么了？」

    「車！那輛車就要開往思多德路了！這樣下去它會發(fā)生車禍的！」

    「我知道?！?/br>
    「那車上是一家人！不阻止他們的話——」

    「你先冷靜下來。」

    「上面還有嬰兒！」

    「阿特娜。你冷靜點……還記得那三條原則嗎？」

    「奧斯小姐——」

    「我們不是來維護世界和平的?！?/br>
    「……」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那不是你該做的事?！?/br>
    「是……」吐出一口潔白煙霧，冰晶將運動過后的體溫驟涼洩氣?！笂W斯小姐呢……怎么會在這里……不用去看現(xiàn)場嗎？」

    「噢，暫時不用。我想我找到了關(guān)鍵點。你那邊怎么樣？」

    「嗯……那輛車沒有什么問題……駕駛看起來也是個好人……不太像會是違規(guī)闖禍的人。如果會出意外……我想……可能是因為路面上結(jié)霜吧?！?/br>
    「是嗎……我相信你的判斷?！箠W斯小姐端起系在腰間的世界儀，里頭陀螺旋轉(zhuǎn)的聲音已然變得細微?！附酉聛砭偷门懦鞣N變量……」

    「奧斯小姐。」

    「什么事？」

    「如果……如果我們修正了這起車禍的發(fā)生，那一家人會躲過車禍嗎？」

    「……要看你以什么方式修正?！躬q豫再三，奧斯小姐放下手中的世界儀，搭著阿特娜的肩，朝她一路跑過來的景色往回走?！赴⑻啬?，你還記得我說的巴迪納莉嗎？」

    「……記得。」

    「時間并不是無限發(fā)散式的，也不存在多個平行世界。時間它更像一圈電路，從過去，到未來，我們都走在最短捷徑上?！?/br>
    「最短捷徑……」

    「是。電路有無限多條，但我們只會走最短、最沒有阻力那一條，我稱之為『原初時間線』?！?/br>
    「……就是現(xiàn)在發(fā)生車禍的時間線？」

    「沒錯，拿電路圖比喻就容易理解許多。在原初時間線之外，存在著我們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的可能性，而那些『電路』才是我們能修正時間線的方式?！?/br>
    「該怎么做……」

    「創(chuàng)造另外一條『電路』，使其變得最沒有阻力，被時間自然而然地『接通』?！?/br>
    吱——

    剎車聲的尖叫響徹云霄，即使她們已經(jīng)走離案發(fā)現(xiàn)場好一段路，仍舊無法避免那象徵死神的魔音傳入。

    「如果成功接通了，就會發(fā)生『時間線變動』?！?/br>
    「唔……那時間線變動后呢？原本的時間線怎么辦？」

    「就跟其他時間線一樣，斷路。我們看不見，摸不著，也感覺不到，只成為一種可能性而存在著?！?/br>
    「這么說的話……」

    「你可能會覺得，如果當初拖住他們五分鐘？十分鐘？是不是就能避免車禍發(fā)生了?！箍赐赴⑻啬人酉碌难栽~，奧斯小姐的話語像是早就準備好的講稿?！溉欢偷霞{莉比你想像中的頑固許多。用電路圖來比喻，即是說明，如果你不能做到足夠努力，接通另外一條時間線，那時間線將不會發(fā)生任何改變?！?/br>
    「是嗎……」

    「所以我們才要找到引發(fā)這一連串結(jié)果的原因，并試圖改寫她?！?/br>
    「原來如此……」停頓駐足，阿特娜憑藉著自己小小的腦袋思考著?！鸽y怪你會說是『時間工程師』?！?/br>
    「是呢。」瞇起眼神輕笑，奧斯小姐放開摟著肩膀的手，承接著雪點冰晶?！该總€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條時間電路?？此泼凶⒍?，卻又可以進行修改，很不可思議，對吧？」

    那一瞬間，在雪中。阿特娜看在眼里，卻好似朦朧的幻境空間中。

    好美。

    「而我的工作，就是將那些被生活過壞的時間電路，修理得讓客人滿意?！?/br>
    「……好厲害?！?/br>
    「回去吧?！箤⑹澜鐑x握在手中，奧斯小姐身上披著淡淡的夜妝，寂靜點綴起她身旁的玄秘，散發(fā)著一股足以致命的香。她伸出自己的左手，好似邀請?！肝覀兊迷谡c之前離開?！?/br>
    「……好?！?/br>
    剛覆上手，奧斯小姐按下世界儀的按鈕。中央不斷旋轉(zhuǎn)著的陀螺在那一刻靜止，將所有剩馀的動量化做刺眼白光。不到片刻，她們又回到了奧斯古玩店的天文室內(nèi)，只有衣服上帶回來的冰晶證明兩人曾經(jīng)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