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挺難約的?！箍鲁嘞寂e著內(nèi)格羅尼，「乾杯。」

    「乾杯?！鼓米约旱鸟R丁尼碰了一下，寧采宸湊到唇邊輕啜。放下高腳杯，他自己也忍不住感慨：「轉(zhuǎn)眼間就七月初了，時間過得真快?！?/br>
    晃了晃杯中物，柯赤霞同情道：「這幾個月你也發(fā)生了很多事，辛苦了?！?/br>
    「確實是發(fā)生了很多事?！顾谛闹屑?xì)數(shù)，四月初遇到聶傔，然后就遭逢女友──心中的女朋友劈腿事件，接著五月下旬拯救燕青云，并把她接回家住，好不容易她也安頓好了，馬上就接到阿嬤住院的消息，整個月來學(xué)校和醫(yī)院兩邊跑，最后送她最后一程。

    柯赤霞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天外飛來一筆問到：「聶傔還在你家？」

    寧采宸點(diǎn)頭給予肯定的答案，這讓柯赤霞皺起眉頭：「如果我是你……一定會把這些事情歸咎到他身上?！?/br>
    這句話讓寧采宸微微瞇起眼，「和他無關(guān)吧？」

    「我也知道和他無關(guān)。但是這世界上有多少人不會把霉運(yùn)怪在鬼怪身上？」柯赤霞沒有被他近乎威脅的態(tài)度嚇到，食指摩娑杯緣，「我說你……把聶傔放在身邊，然后呢？既然沒有要接受──」

    「我跟他告白了?！箤幉慑窋蒯斀罔F地打斷好友的話，非常難得的，他七年來第一次看見柯赤霞因為震驚瞪大雙眼、張著嘴發(fā)出單音節(jié)：「哈？」

    于是，他不厭其煩再說一次：「我，跟聶傔告白了。我們現(xiàn)在也在交往?！?/br>
    柯赤霞那張一向冷淡、沒有情感波動的表情出現(xiàn)了破綻。「你……？不是開玩笑、報復(fù)的那種？」

    「可以不要講得好像我有這種前科一樣好嗎？」寧采宸好氣又好笑，喝口調(diào)酒解釋：「說來慚愧，我是被青云點(diǎn)醒，然后才第一次向自己、向聶傔坦承?！?/br>
    「……那還真的是許久之后的第一次啊?！?/br>
    聽見好友的評論，他有些意外：「許久之后？有那么明顯嗎？」

    柯赤霞放下酒杯娓娓道來：「本來知道聶傔死掉的那天，我們家的人都在說『沒辦法，誰叫他爸是那種人，發(fā)生這種事也是很無奈』，或是說『都因為他那種爸爸，兒子也很難在社會上立足』，所以我本來就想他應(yīng)該一個朋友都沒有。誰知道，送葬隊伍里面沒幾個人，比起我這個親戚，就你哭得最大聲?！?/br>
    寧采宸可不同意了：「你本來就沒什么心情波動，怎么跟我比?！?/br>
    「不不，我可不會看錯的，過了這么多年我都記得。你那時候的表情簡直像是寡婦喪夫，后來我打聽一下聶傔有被霸凌的事情，主因還是因為他是同性戀，我一直以為你們在交往?！?/br>
    他從來沒想過在他人眼里他是這個樣子?！笟G，我說，那時候你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哦？」

    「誰跟你們普通班一樣間間沒事？我可是指考生欸，比你們多奮斗幾個月欸。」頓了一下，柯赤霞補(bǔ)充：「再加上你常常說夢到聶傔跳樓前的事情，還有我跟你說過的，白筱倩常常跟我訴苦，覺得你心里有別人。剩下的……就是一分直覺，覺得你跟聶傔有什么?！?/br>
    「就算你這樣說……我們也可能只是單純的友情或是親情??？你就不怕尷尬？」嘆口氣，寧采宸坦承：「這么多年來，除了在跟白筱倩交往的時候，我常常在心中問自己，我是不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可能也喜歡聶傔。但是在找出答案前，就會想起他跳樓前的苦笑、想到他被霸凌時我袖手旁觀，就覺得好像沒必要知道答案了?？赡芪沂窍胱屪约撼两谧飷焊兄?，來彌補(bǔ)自己的過錯吧？」

    柯赤霞無奈地勾了一下唇角，旋即抱怨：「看著某人舉棋不定，還要身兼垃圾桶長達(dá)六年了，我也真命苦啊?！?/br>
    「是是是，老爺您想要什么報酬儘管說，小的立刻去辦。」寧采宸裝模作樣地說，只差沒有鞠躬哈腰。

    「今晚的錢算你的哦?！棺灶欁远藞蟪辏鲁嘞紱]等寧采宸答應(yīng)與否，直接請酒保再調(diào)一杯酒。

    寧采宸能說不嗎？無奈笑著，他也請酒保再為自己調(diào)一杯，等下一杯酒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欸，不便宜欸。你好歹再讓我諮商一件事吧？」

    「你說啊?！?/br>
    「把要送給前女友的戒指送給現(xiàn)任是不是不太適合……？」

    柯赤霞立馬轉(zhuǎn)頭看向他?！笇幉慑罚惘偭耸遣皇?？你要跟聶傔求婚？」

    被這樣質(zhì)問，寧采宸忍不住理直氣壯起來：「我就想跟我喜歡的人求婚，這樣不行嗎？」

    「什么叫『這樣不行嗎』，你很清楚他是鬼吧？你要搞冥婚這套？」

    柯赤霞的眼神彷彿看到神經(jīng)病，下一秒大概就會搖著他的肩膀要他醒過來。但是正是因為他反彈這么大，寧采宸的態(tài)度也變得強(qiáng)硬：「在我眼中他不是鬼也不是男人，他只是我的戀人、我喜歡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聶傔。如果繼續(xù)在意這些事情，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考慮自己對他的感情?！?/br>
    「你跟他在一起然后呢？你想要的永久能實現(xiàn)嗎？你們兩個都能真的得到幸福嗎？」

    寧采宸啐了一口，悶頭喝著剛送上來的琴酒?！肝艺媸菃栧e人了?！?/br>
    柯赤霞也喝了一口自己的伏特加，表情恢復(fù)一貫的冷淡，冷冷道：「寧采宸，你可以假裝沒聽到我說的，甚至你大可以說要和我絕交、不相往來，但是有個事實你不能否認(rèn)?！?/br>
    寧采宸握緊玻璃杯。他最討厭柯赤霞說某些話的時候。

    「你當(dāng)初做的事情有了這個果，不論你現(xiàn)在怎么彌補(bǔ)，他都已經(jīng)死了?！?/br>
    他的話語一字不漏進(jìn)到耳中，想揮也揮不開。他最討厭柯赤霞說某些話的時候，更討厭多數(shù)時候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些話都是真的。

    但今晚，他選擇失憶。

    「錢在這，我先離開了?！?/br>
    推開酒吧的門，夏季薰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寧采宸漫步往火車站走去。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今晚只有大片烏云，不見任何星月。

    他只希望這不是在暗示柯赤霞的讖語即將成真，但愿明日雨過天青。

    「聶傔，你在查什么？」回到家時，酒意也消了大半，一打開家門卻不若以往能聽見聶傔對自己喊一聲「你回來了」，本以為難道他又不見了嗎，但是燈卻打亮著。于是寧采宸湊過去，從后方看到google搜尋引擎里打著「約會景點(diǎn)」。

    空無一人的室內(nèi)忽然多了一道聲音，聶傔整個人彈起來，手中的iphone掉下來，還好被寧采宸穩(wěn)穩(wěn)接住。他沒有立刻把手機(jī)還給它的主人，反而自顧自滑起來。

    聶傔心里一慌，湊過去紅著臉道：「你、你還給我啦……」

    「你想要跟我去約會？」

    被這么一問，聶傔沒有底氣地低下頭：「果然很奇怪吧……沒事，我只是隨便滑滑……」

    寧采宸莞爾：「我可沒這么說。我也很想帶你去約會，不過……這里推薦的你不見得喜歡，也可能是我不喜歡，所以我們就別管你查到的吧?！估鴳偃俗谏嘲l(fā)上，他拿出自己的手機(jī)，偏頭詢問：「你想去哪里？北部、中部、南部或東部？畢竟在我們18歲之前都沒機(jī)會去其他縣市?！?/br>
    聶傔皺著眉頭認(rèn)真思考。寧采宸側(cè)頭觀察戀人糾結(jié)的小表情，努力克制上揚(yáng)的嘴角，對他來說大概真的很難選吧？雖然臺灣不大，不過也是有不少縣市，一時之間要選可不簡單。

    「那……我想去山上?！孤檪咝⌒囊硪淼?，不忘補(bǔ)充：「如、如果你不喜歡山的話也沒關(guān)係……」

    「你想去的地方我也喜歡啊?！箤幉慑否R上點(diǎn)開google，同時問：「你想去山上干嘛？」

    「看星星吧。雖然在海邊也看得到，但是印象中高中地科課老師有用電腦給我們看過曝光過后的星星，我覺得應(yīng)該會很漂亮……」

    被這么一說，也挑起寧采宸的高中回憶。確實那時他們兩人都被圖片中或紫或綠或藍(lán)的星系圖所吸引。

    「我知道了。啊、那順便外加一個行程吧，我想去看日出，你有興趣嗎？」

    聞言，聶傔的雙眼彷彿由無數(shù)星星組成，閃閃發(fā)亮：「聽說很美！」

    「那就去阿里山吧！」決定了地點(diǎn)之后，規(guī)劃變得簡單許多，更何況現(xiàn)在是暑假，身為教師的他也間得輕松。

    不過，在查詢的過程中也看到其他縣市的美景，兩人都忍不住讚嘆。

    「有好多地方都好想去……」聶傔邊說著邊愁眉苦臉，見狀，寧采宸食指相握住他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改怯惺裁搓P(guān)係？我們還有那么多時間，慢慢來，總有一天每個地方都能去上十次?！?/br>
    愣了半晌，聶傔跟著露出笑容：「……好啊，慢慢來，在每個地方都流下我們的足跡吧?！?/br>
    他們相視而笑，手掌中來自對方的力道帶給彼此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