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親王拿下皇貴太妃的手，笑道：“行，母妃開恩，隨便我取樂，我還不知好歹嗎？”

    父皇的女人生不下來，他的女人生了，那不是打父皇的臉？

    皇貴太妃道：“也別讓你王妃領(lǐng)孩子們進來，先避幾個月?！?/br>
    忠順親王：“母妃放心，我知道。”

    皇貴太妃嘆道：“咱們是兩面不討好。去年你就該聽我的，在戶部別辦實事兒，懂也裝不懂，隔幾天給林尚書找點麻煩，或是直接罵他幾頓呢，皇上就知道你無心去爭，你父皇也知道你是無能，指望不上你，這多好？偏你一點事也不插手，也不為難林尚書?！?/br>
    忠順親王低頭道：“林大人兢兢業(yè)業(yè)，盡職盡責(zé)，這樣的能臣賢臣，非要為難他，我心里過不去?！?/br>
    皇貴太妃問：“那林尚書養(yǎng)傷，你照樣不管戶部不就完了？偏還要管！你還說你都懂，你還嫌你不夠‘出息’？還和我抱怨累瘦了，你到底懂什么？你再這么能干下去，不但你父皇更起疑心……”

    忠順親王冷笑：“父皇再信我，廢了五哥，也不會立我！父皇怕立了我，東平……”

    皇貴太妃重重拍桌，震得杯蓋晃動：“閉嘴！別說了！”

    母子兩人對視一眼。

    忠順親王起身：“娘別生氣。”

    皇貴太妃冷嗤：“我有什么好生氣的？兒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cao上一百分的心，使上一百分的力，落在你眼里，還以為我有什么壞心呢，再忌憚上我，讓我找誰說理去?！?/br>
    忠順親王低頭：“娘，我不管戶部就是了。”

    皇貴太妃看了他一會，想再說幾句，戴權(quán)來了，她忙命請進來。

    戴權(quán)站定一禮，傳了上皇的口諭。

    皇貴太妃忙道：“內(nèi)相請坐?！?/br>
    戴權(quán)笑道：“奴才這就要回去侍奉陛下，只能辜負(fù)皇貴妃的美意了。”

    皇貴太妃有心問一問上皇對北靜王妃的要求，偏戴權(quán)執(zhí)意不留，她便忙以眼色讓忠順親王跟出去問。

    忠順親王出去了回來，看他的臉色，皇貴太妃就知道他什么都沒問出來。

    是戴權(quán)不愿意告訴她，還是陛下根本就沒說要求？

    她扶額一嘆。

    二月初二，龍?zhí)ь^。

    一日祭禮畢，第二日上午，上皇御駕離宮，只帶親信仆從和千余禁軍，向靜玄寺踏青上香。

    第72章 行刺！

    御駕出行, 聲勢浩壯。

    數(shù)千禁衛(wèi)簇?fù)碇?，鐵甲在晴空下反射出的寒光蜿蜒向前。

    正是初春，天氣才稍有轉(zhuǎn)暖, 路邊枝條上已有嫩綠的新芽萌發(fā)，在料峭的春風(fēng)里輕舒微顫。

    上皇半闔雙目, 滿布皺紋、青筋糾雜的手里把玩著兩顆羊脂玉球。

    甄氏。

    似乎有兩分聰明。

    她若聰明, 就不會不從。

    今日之后，給她個什么名分, 就看她到底有幾分聰明了。

    靜玄寺算半個北靜王府的家廟, 臨近京城北門, 與北靜王府約有兩刻鐘路程遠(yuǎn)近。

    聽得上皇突然出宮是去靜玄寺，北靜太妃忙命水溶換過常服，向靜玄寺覲見請安。

    但北靜郡王的大轎被攔在了靜玄寺山門外。

    禁軍統(tǒng)領(lǐng)蔣慶親自在山門處守衛(wèi), 話說得還算客氣：“陛下今日出宮，只為修佛靜心，已吩咐過不見人, 王爺請回罷?！?/br>
    水溶十分溫和謙遜，打探數(shù)句, 又賄以金銀, 蔣慶一字不肯多言。

    他只得在寺外叩首，上轎原路回府。

    北靜太妃在府中坐臥不安, 心緒不寧。見水溶這就回來了，她起身到殿外等著，來不及拉他入殿就問：“老圣人不要你隨駕？”

    水溶嘆道：“禁軍已將靜玄寺圍了幾層，我只見到了蔣統(tǒng)領(lǐng), 連戴內(nèi)相都沒得見。老圣人不想見人，我也只能回來了。”

    說話間, 兩人已回到殿內(nèi)。

    北靜太妃隨便往榻上一歪，直揉胸口：“我這心跳得厲害，總覺得今日會有大事?！?/br>
    水溶吃過半杯茶解渴，坐在太妃身邊安慰道：“娘，靜玄寺又非第一次迎接圣駕，便是你我不在，也不會出什么差錯?！?/br>
    本朝歷經(jīng)四代，連只在位九年，年未半百就崩逝的太宗皇帝都曾駕臨過靜玄寺一次，今上也曾兩次臨幸。上皇從登基至今近五十載，臨幸靜玄寺的次數(shù)更是一雙手都數(shù)不清。

    北靜太妃忽然想到一人：“甄氏也在里面。”

    水溶笑道：“前日徐嬤嬤才去了回來，說她還是那么瘦弱，娘忘了？她那身子，別說老圣人帶足了三千禁衛(wèi)，連御前的太監(jiān)都能一只手制住她，能弄出什么事？”

    北靜太妃想了又想，勉強點頭：“就算我多心了吧?！?/br>
    水溶笑道：“東西寺隔著幾道門，老圣人從來沒去過西寺，她又不認(rèn)得怎么去東寺。娘累了，我替娘念一卷經(jīng)罷?！?/br>
    ……

    甄素英垂首斂目，只看著腳下不斷退后的石磚，跟在戴內(nèi)相身后，邁過一道又一道院門。

    他們經(jīng)過之處，并不見其余人的身影。

    但甄素英知道，一定有禁衛(wèi)中的弓箭手在暗中埋伏。

    若她有分毫異動，利箭會毫不猶豫地穿透她的血rou，取走她這條命。

    ——會比她用短刀刺透智善、智通兩位小師傅心口的手法干脆得多。

    甄素英不敢咬嘴里的rou，不敢深呼吸，不敢做任何能讓她迅速冷靜下來，卻會引起注意的事。

    她只有一次機會。

    她絕對不能失敗。

    失敗了，兩位小師傅就白死了。

    她是為了娘，為了弟弟，為了家人，兩位小師傅無父無母，都是孤兒，是為了什么？

    就為了“盡忠”嗎？

    分明她們臨死之前……也是怕的啊？

    她們從開始教她，就知道一定會有被她殺掉的這一天嗎？

    戴權(quán)在一處殿外停下。

    “陛下，靜思師父到了。”

    甄素英用余光掃視院中，只看到了幾個品級不低的太監(jiān)的袍角。

    禁衛(wèi)都在外面。

    殿內(nèi)，一個老邁渾濁的聲音說：“帶她進來?！?/br>
    戴權(quán)應(yīng)諾。

    另兩個太監(jiān)開啟了殿門。

    戴權(quán)微微側(cè)身：“靜思師父，請吧?！?/br>
    甄素英不再刻意收斂身體的顫抖。

    她仍然緊緊跟隨在戴權(quán)身后，進入內(nèi)殿。

    戴權(quán)讓在一旁，她閉目拜倒：“貧尼靜思，拜見陛下。”

    看著下方抖成一團的纖弱女子，上皇的心情莫名好了兩分。

    他盯著她細(xì)膩潔白的后頸看了一會，問：“靜思，你為何不起？”

    甄素英的聲音從齒縫里鉆出來：“貧尼有罪?！?/br>
    上皇笑問：“你何罪之有？”

    甄素英聲音哽咽：“貧尼……貧尼……不該只尊太后，不敬陛下……貧尼辜負(fù)了陛下的恩典，日夜不安……”

    上皇笑命：“抬起頭來?！?/br>
    甄素英慢慢挺直身體，仰起一張不施脂粉的素面。

    她發(fā)紅含淚的雙眼看了上皇一瞬，又忙驚慌垂下。

    上皇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掃過。

    她只穿一身素衣，用一根白玉簪挽住一頭烏發(fā)，在寺中吃了半年的素，竟毫未減損她的容貌。她玉面柳眉，兩頰紅潤，身上的素色更顯出面容嬌俏可人，窈窕的身段被深深藏在衣裙之下。

    上皇下榻，向她走了過來。

    甄素英渾身一顫。

    上皇俯身，拍了拍她的臉，捏住她的下巴：“朕給你贖罪的機會?！?/br>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甄素英瞪大了雙眼，她的神情從震驚轉(zhuǎn)為絕望，淚水搖搖欲墜，她雙手在腿上攥緊，渾身發(fā)抖，嘴唇張開又合上，卻沒敢吐出任何一個拒絕的字。

    最后，她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滾落，掉入上皇手中：“妾身愿意還俗，服侍陛下?！?/br>
    上皇直起身，暢快笑了幾聲。

    戴權(quán)笑道：“恭喜陛下得此佳人?！?/br>
    上皇擺手，戴權(quán)低頭出去，將殿外的幾個太監(jiān)趕遠(yuǎn)，只自己在門外守著。

    這事到底不算光彩，老圣人連他都不留在里頭了，外面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殿內(nèi)，甄素英仰面躺著，雙目無神。

    上皇龍袍里，金色的鎖子甲在她眼前晃出一片光暈。

    結(jié)束，上皇要向外喚人。

    甄素英卻抖著手，撫在了上皇的鎖子甲上。

    她咬唇說：“妾身……服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