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風華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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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硯眼皮抬了抬,沒說話。 “早些日子禮部侍郎致仕還鄉(xiāng),這官職就空了下來,一直還沒有人選。而禮部尚書是高家人,顧喻應(yīng)是為了借此巴結(jié)岑慶?!绷骱饨忉專叭缃襻瘧c年歲大,又臥病在塌,這個時候娶平妻該是為了沖喜?!?/br> 沈時硯心中冷曬:還真是一筆好買賣。 說話間,馬車停至開封府衙,沈時硯下了馬車,迎面奔來一個黑影。 “長贏!” 楚安激動地抱了一下沈時硯,英眉舒展:“可總算等到你了,我還以為官家要留你在宮中過夜?!?/br> 沈時硯無奈地笑笑:“臣子宿宮,成何體統(tǒng)。” “得得,我不跟你掰扯這些,”楚安擺擺手,“一別七年,你只寄來寥寥幾封信,知道的都清楚寧王殿下遠去惠州受苦,不知道的還以為寧王殿下是去逍遙快活,已經(jīng)樂不思蜀了?!?/br> 沈時硯:“惠州距京路途遙遠,書信往來總是不便的?!?/br> 楚安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道:“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我沒想到我們少時十幾年的兄弟情誼,竟然抵不過區(qū)區(qū)山高水長的困難?!?/br> 沈時硯失笑。 楚安是驃騎大將軍的嫡次子。雖說大宋重文輕武,但憑借兩朝功績和官家信任,楚家在汴京的聲望仍是屹立不倒。 有了家族的庇佑,楚安愛玩的天性從小就釋放得徹底。少時總和世家紈绔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樂,遛鳥斗蛐。后來楚大將軍嫌棄他這文不成武不就的德行,便將楚安扔進皇宮,給沈時硯做了伴讀。 只是楚大將軍做夢也沒想到,楚安不僅在宮里混得風生水起,還和沈時硯相處得其樂融融。 “喲,”楚安看向站在沈時硯身后的流衡,瞧著那白嫩的小臉蛋,忍不住手賤想捏一把,“小流衡長大了,差點沒認出來?!?/br> 流衡面無表情地往后退了半步,抱拳行禮:“楚將軍?!?/br> 楚安悻悻地收回手,轉(zhuǎn)而帶著沈時硯往殮房走,討論起宣化坊的案子。 “兩具無頭女尸皆是被人扔到宣化坊,穿著紅嫁衣?!?/br> 楚安對這類事情極為興趣,平日只要聽到一切奇案怪事,就會湊過去聽一耳朵。他雖不在開封府衙任職,但府衙里的官差卻都與他相熟。 “第一具尸體是更夫在除夕雪夜時發(fā)現(xiàn)的,尸首被大雪掩蓋,只露出幾片衣角。在周遭什么都沒找到,詢問附近百姓,也無人說出些有用的消息。” “第二具尸首也是差不多情況,只不過地點不同。第一次是在宣化坊的一處深巷中,第二次卻是在一個揚州商人的院子里。也就是你回京前兩天發(fā)生的事?!?/br> 沈時硯:“那商人如今可在獄中?” “在呢,”楚安點點頭,語氣有些無奈,“時隔不過一月左右,就發(fā)生了兩起同樣死法的命案,王判官沒有辦法,只能先把那倒霉蛋關(guān)押在牢中,算是先應(yīng)付刑部和大理寺的施壓,也算是安撫百姓?!?/br> 聽到這話,沈時硯笑了:“這套說辭是王判官本人說的罷?!?/br> 把怕惹禍上身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楚安沖他眨了下眼:“王爺自個明白就成,這老頭畢竟在府衙干了幾十年,你雖說貴為皇親貴族,但也要清楚‘小鬼難纏’的道理不是?” 兩人來到殮房,那兩具無頭女尸躺在木板床上,蓋著白布,四周擺著雪桶,將尸體圍住。 楚安說:“托這個天氣的福,若是再熱些,這地方估計能臭到進不了人?!?/br> 沈時硯掀開白布,看到尸體后,眉頭微皺。 脖頸處的血跡早已凝固,肌膚慘白無色,襯得鮮紅的嫁衣格外詭異。 楚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關(guān)于這個命案的種種,他也只是聽府衙的官差談起,從未親眼見過尸首。 看著艷麗詭異的嫁衣,楚安忽然想起了什么,說:“現(xiàn)在坊間都流傳這是鬼新郎做的?!?/br> 沈時硯:“鬼新郎?” “就是民間傳說中會吃新娘的鬼,”楚安解釋,“鬼新郎如果看上哪家新婦,就會在娶親前夕的晚上,提著一個人皮燈籠去到新娘家,把人擄到地府,食其血rou,扒其皮骨,然后制作新的人皮燈籠,用來迎接下一任新娘?!?/br> 沈時硯瞧他一眼。 楚安立馬自證清白:“我可沒信?!?/br> 人心可比鬼怪可怕多了。 沈時硯偏頭看向流衡:“去叫仵作?!?/br> 很快,一個中年仵作急匆匆地跟在流衡身后進來。 “王爺,楚將軍?!必踝餍卸Y。 沈時硯說:“你將驗尸結(jié)果說一遍?!?/br> 仵作把兩具女尸的衣袖卷起,露出青紫交加的淤青:“像這種傷痕幾乎遍布兩人全身,應(yīng)是死前受到非人折磨所致。而且——” 仵作頓了頓,欲言又止。 “兩人的......下.體受損嚴重,基本可以確定是歹人先jian后殺。” 楚安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后也不禁皺起眉:“這兇手也太不是東西了?!?/br> 沈時硯生了一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但眉骨深邃,輪廓明朗,甚至有些凌厲。笑的時候,眼尾會彎起一個小弧度,黑眸中似乎藏著道不盡的纏綿情愫。而不笑的時候——就比如現(xiàn)在,垂著眼皮,薄唇抿起,桃花眼中的溫和不見,黑沉沉的,像冬夜寒潭。 冷寂,不知深淺。 仵作嚇得一個激靈,脊骨彎得更低了。 沈時硯淡聲問道:“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回王爺,都......還沒人來認領(lǐng)?!?/br> 楚安看著尸首,若有所思道:“如果按照坊間鬼新郎的那個傳言,王爺,你說那兇手會不會再次提燈尋找下一個目標?” 沈時硯把白布重新蓋上,分別吩咐:“流衡你帶幾個官差去查看近來有無婚嫁事宜的人家,以及過去兩月有無新婦失蹤的家庭,分別記錄下來。仵作,你替本王給王判官帶句話,讓他帶著那位揚州商人來趟殮房,將死者身體細節(jié)特征與那商人說一遍,然后仔細確認商人是否與這兩位死者相識?!?/br> 而后他又看向楚安:“懷瑾,今晚要辛苦你與我一同去趟禮部郎中顧喻的府邸了?!?/br> - 孤月從枝間冒出銀色光暈,顧府最偏僻的小院里,不斷傳來怒氣沖沖的拍門聲。 不管顧九怎么拍,怎么喊,小院冷冷清清,除了守在院門兩側(cè)的家從,無一人從小院經(jīng)過。 顧九狠狠地踹了一腳房門,震得拴在門鎖上的鐵鏈叮當響。 她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涼水,眼睛往旁邊輕睥過去,冷冷地看著整齊地擺放在桌上的嫁衣。 聽到常氏說完婚嫁一事,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誰料顧喻立馬翻臉,命人將她綁了起來,關(guān)進一所偏僻小院。還威脅她說如果不同意這門親事,就將明月那丫頭發(fā)賣到勾欄瓦舍。 明月的身契現(xiàn)在還顧府,她這次來汴京,也有考慮到這件事的原因。 顧九正琢磨著怎么能尋到一個萬全的法子脫身,忽聽幾下鐵鏈的叮當聲,緊接著,房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秀氣端莊的女子進來,手上拎著食盒。 顧九看了兩眼,認出了這人是白日那一群人中的一員,瞧模樣氣質(zhì),應(yīng)是她的哪位姊妹。 顧蘭芳將菜肴擺在圓桌上,只是幾道簡單的家常菜。 “九meimei,吃些罷?!鳖櫶m芳輕聲道。 顧九往門外看了眼,兩個身形高大的家仆正堵在門口,手里握著拳頭粗的木棍。 顧九沒客氣,拿起筷子自顧地吃了起來。 她白日一天都未進食,早就餓了。 顧蘭芳在一旁坐著,垂下視線,也不說話。 顧九撩起眼皮看她:“顧喻讓你來的?” 顧蘭芳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顧九看的明白,不等她開口,便道:“那就是你自己要來的?!?/br> 她淡淡道:“為什么?” 顧蘭芳撩起耳邊的碎發(fā),輕輕別至耳后:“宋小娘于我有恩?!?/br> 顧九動作一頓。 這倒是挺出乎意料。 可能是這人提起了她那素未謀面的娘親,顧九這一整日的怒氣竟消散了些。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顧九說,“關(guān)于這件婚事。” 顧蘭芳往門外看了一眼,點點頭。 “結(jié)親對象是誰?” “定遠侯,岑慶?!鳖櫶m芳猶豫了下,還是壓低聲音說了實情,“老侯爺如今臥病在床,想通過娶妻沖喜。而父親……想借助老侯爺?shù)臋?quán)勢升任禮部侍郎一職?!?/br> 顧九眉眼平靜:“顧喻沒告訴老侯爺我這個棺材子命硬?” 顧蘭芳抿抿唇:“老侯爺找人算了一卦,說他身邊就需要這種……命格的人。” 又是算命。 顧九“哦”了一聲,沉默半秒,忽然笑了笑:“麻煩——” “顧蘭芳,家中排行第五?!?/br> “五jiejie,”顧九彎了彎明眸,“麻煩你去給父親帶句話,就說你來勸我嫁人,苦口婆心之下,我同意了。” 顧蘭芳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顧九會這樣給她一個賣人情的機會。 顧九夾起一塊裹滿醬汁的紅燒rou,笑道:“rou質(zhì)軟糯,肥而不膩,很好吃。謝謝五jiejie了?!?/br> 作者有話說: 好想讓他們夫妻倆趕緊湊一起! 第6章 鬼新郎 “貴人,我想和您做個交易?!?/br> 顧蘭芳走后沒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打開,那兩個守著小院的家仆一左一右地站在顧九身側(cè)。 其中一人道:“九姑娘,主君和主母在前廳等你?!?/br> 顧九擦干凈嘴,跟著兩人離開小院。 前廳里,除了顧喻和常氏,白日里站在顧府大門外的人幾乎都在。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鎖定在顧九身上,情緒不一。 顧九欠身行禮:“父親,大娘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