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風華 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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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面老婦回頭,渾濁陰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顧九,嗓音沙?。骸澳镒淤I否?” 顧九本想直接問哪里有賣瓷器的,但聽老婦這語氣,似是有不買就把她活剝了一般的打算。她想到此處人多眼雜,他們?nèi)齻€查案的不便惹事,于是乎改口道:“多少錢?” 老婦語氣緩了緩:“五十文?!?/br> 顧九要拿錢袋的手一頓,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婦,瞪大了眼。 一串糖葫蘆賣五十文,你這和搶有何區(qū)別!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給我留了串糖葫蘆? 老婦立馬耷拉下臉,陰惻惻道:“老婆子這可是太上老君丹爐里的仙丹,娘子不買?” 顧九憋著一口氣,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我這錢袋子里的銅板還是用盤古開天辟地時的斧頭鑄的呢,可不比你那太上老君還歷史淵源。 沈時硯看出了顧九的遲疑,伸手去摸錢袋子時,意識到以往這些東西都是流衡隨身攜帶,他并不經(jīng)手。 沈時硯微微蹙眉,正要看向高方清,卻見顧九已經(jīng)掏錢買了。 付錢時,顧九只覺得心都在滴血。 老婦收完錢,無力垂落的眼皮彎了彎,十分滿意的模樣。顧九趁機詢問骨瓷之事,老婦頗感訝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往后指了指,道:“村莊盡頭,唯一一家門口擺放紅棺的地方?!?/br> 三人繼續(xù)往前行走,顧九微抬面具,泄恨似地咬掉一個裹滿糖衣和白芝麻的山楂球,咀嚼兩下,微微一愣。 這還真不是冰糖葫蘆,而是藥丸。 當歸、白芍藥、白術(shù)、茯苓、炙甘草……都是用以滋補氣血的藥材。 顧九牙酸。 那也不值五十文啊,改明她也來這支個攤子算了。 高方清悶笑出聲,懶懶地解釋:“鬼市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喚人必買。這里多的是像我們一樣專門找東西的人,商販多會借此抬高物價,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些人賣的不是東西,而是消息?!?/br> 顧九頗為幽怨地斜他一眼。 你這嘴怎么不早說。 越往村子中心去,人越擁擠。經(jīng)過一處賭坊時,恰遇到有人被扒光衣服扔了出來,周遭“鬼怪”沸騰起來,吹口哨的吹口哨,看熱鬧的看熱鬧,亂糟糟的一片。眼風掃過那白花花的一團,顧九下意識地偏過頭,往前走了走,想躲開人群的擠攘。但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她就發(fā)現(xiàn)身邊的沈時硯和高方清都不見了。 鬼市魚目混雜,多是潛伏暗處的危險。顧九想去找他們,但又擔心兩人會來此處尋她,便只能站在原處四下張望。 突然,肩膀被人從身后一拍,顧九回頭,一個黑白相間的面具毫無征兆地占滿她整個視線,驚得顧九往后退了半步。 她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高少卿?!?/br> 高方清抱臂,聳了聳肩:“怎得一下就認出來了,我今日還特地穿了和寧王顏色相同的衣服,多備了一副面具?!?/br> 顧九皺眉:“你故意的?”故意讓人群沖散她和沈時硯。 高方清不太走心地撫掌:“顧娘子聰明?!?/br> “王爺呢?”顧九抬步要走。 高方清緊隨其后:“找他做什么?” 顧九道:“安全?!?/br> 聽到這話,高方清笑了笑:“寧王不會武功,你與他在一處,不如和我走在一起來得安全。” 顧九上下打量他一眼,鄙夷道:“你不行?!?/br> 高方清將虎口處常年習武磨出的硬繭亮了出來,拖著長音道:“不行的是寧王,可不是我?!?/br> 顧九懶得搭理他,繼續(xù)尋找沈時硯。 高方清仍繼續(xù)道:“顧娘子你之前在江陵府——” 顧九倏地頓住腳步,冷冷地看著他:“你調(diào)查我?” 她壓著火,問道:“高少卿,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最開始在樊樓遇見時,顧九便察覺到高方清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別動氣,”高方清頓了頓,道,“我只是覺得顧娘子和一個人的面骨有些相似......對你特別好奇罷了?!?/br> 顧九覺得高方清話中有話,但細琢磨又不知其意,看他:“你還懂骨像?” 高方清輕笑一聲,頗為認真道:“我不但懂,我還能根據(jù)一個人的面骨畫出他生前的模樣?!?/br> 顧九靜了兩秒,不咸不淡地評價:“牛吹得不錯?!?/br> 高方清:“......” 正說著,顧九余光中出現(xiàn)一抹白色身影,她幾步甩開高方清,走到沈時硯面前。 沈時硯抬眸,淡漠的目光穿過人群,輕飄飄地落在高方清身上,說不出的凜冽。 “剛才他與你說了什么?”沈時硯眼睫半闔,和顧九對視。 “吹牛?!鳖櫨琶鏌o表情道。 三人一路無話,找到賣糖葫蘆老婦所說的地方。一間破敗不堪的木屋,除了門口處的紅漆棺材外,和其他的店鋪相比,并無奇特之處。 一進門,便看到柜臺處立著一個面色慘白,鮮唇似血的紙人。再細瞧,才看出那是一個用胭脂水粉裝扮成紙人的活人。 高方清敲了敲柜臺:“骨瓷?!?/br> 掌柜僵硬地動了動腦袋,冷冰冰吐出一個字:“錢?!?/br> 高方清從袖中取出一個兩指寬的金條,“啪”地放在柜面上。 掌柜紅唇咧開,露出森森白牙,收好金條,蹲下身,沒一會兒再次冒出頭,手里拿著一個色澤透亮的白瓷。 高方清把東西交給沈時硯,后者細細看了一會兒,確定和邵賈房中的碎瓷質(zhì)地相同。 顧九見沈時硯點頭,便問道:“掌柜的,你這還有多少?” 掌柜看她,不答反問:“娘子買否?” 顧九:“......”好熟悉的問句。 顧九用胳膊肘戳了戳高方清,淡淡道:“問你呢,聽見沒?” 高方清又從袖中掏出兩根金條,開門見山道:“我想向你打聽一下出手這批骨瓷的人?!?/br> 掌柜沒動,嘴角耷拉下去:“鬼市規(guī)矩,不得透露賣家身份。” 高方清顯然是做足了準備,又加了三根。顧九訝異地看著他,視線直直地落在那寬大的衣袖上,在心底猜測這人究竟是準備了多少。 掌柜也是這般想的,直到高方清把身上的金條全部拿了出來,他才恢復笑顏。掌柜伸出那蒼老干枯的手,將十根金條攬入懷中,然后古怪地盯著高方清,并不說話。 顧九正想著這人不會還想要吧,便見高方清最后從袖中拿出一張畫像,懟到掌柜眼前:“是他嗎?” 看清畫像中人,顧九眉心慢慢斂起。 是李河。 掌柜渾濁呆滯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仍是無言。 高方清收好畫像,看向兩人:“走吧。” 等離開鬼市,坐上馬車,顧九看著高方清,微微一笑:“高少卿準備齊全啊?!?/br> “顧娘子謬贊,我只是對鬼市的了解比王爺和顧娘子多些罷了,”高方清笑了笑,“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他們還只是人?!?/br> 說罷,高方清沖沈時硯手中的骨瓷抬了抬下巴,懶懶地靠著車廂:“眼下可以確定是李河倒賣的骨瓷了,只是這算不得證據(jù),鬼市里的人是絕對不會為了幫官差,而在眾目睽睽下砸了自己的飯碗?!?/br> 顧九斂目。 的確,哪怕是那掌柜幫他們指認了李河就是賣家,那也只能定他個偷竊罪。閣樓走水時,李河不在場的證明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br> 車轱轆緩慢移動,沈時硯和顧九不約而同地陷入沉思,而高方清則靠著車廂,闔上眼皮,似是困極了。 忽然。 “可能——”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被李河不在場的證據(jù)蒙蔽了思路!”顧九語速飛快,絲毫未察覺自己不經(jīng)意間打斷了沈時硯的話語。 她看向沈時硯,明眸彎起:“王爺,我們需得再去一趟李河家了?!?/br> 天色還未亮,馬車快速駛?cè)脬昃┏?,城門值守的士兵卻忽然攔下馬車,沒等顧九掀開窗牖察看是怎么一回事兒,便見車帷被人從外面撩開,車夫遞進來一個鐵籠子。 顧九眨了眨眼,有些訝然。 那鐵籠里,關著一只神俊超逸的雄鷹,脖子上掛了一個細竹筒。 “王爺,楚將軍的來信?!?/br> 作者有話說: 身無分文沈時硯。 下章結(jié)案。 第28章 骨瓷 “明明是儈子手,卻偏偏把自己粉飾成救世英雄?!?/br> 夜深雨大, 馬蹄重重踩進泥窩,水漬四濺。楚安一行人快馬加鞭從汴京趕到柳家灣,穿戴蓑衣和斗笠, 不敢耽擱一刻。 王常景領著兩人來到柳家灣山腳處的窯口,將那管事從睡夢中叫醒。聽聞是上頭要查瓷土與骨瓷一事, 嚇得管事一個激靈, 草草地披了件衣衫,命下人拿來四把油紙傘, 與三人一起來到開掘瓷土的地方。 四只燈籠在風雨中搖曳,昏暗的燭光明明滅滅,隨著四人快速入了礦洞。 “將軍,前些日子修內(nèi)司窯的邵副使也來了一次,下官當時還困惑他為何不遠百里趕至此處,問他, 他也不說,”管事畢恭畢敬道, “后來他在柳家灣待了兩三天后,便又走了。” 楚安一邊等著王常景檢查,一邊問道:“邵副使留在此處時, 住的哪?” 管事仔細想了片刻,搖搖頭:“這個下官也不甚清楚,下官那會兒要留他暫住自個宅子里,被邵副使婉拒了。” 頓了頓,管事又補充道:“不過,邵副使向下官打聽了他那徒弟李河的老家, 年初王總領來柳家灣時, 李河也在, 邵副使可能住在他那了吧?!?/br> 李河的老家在柳家灣? 楚安看向王常景,后者點頭。 這時旁邊一直靜默不言的流衡遞來一只錦囊:“楚將軍,王爺讓屬下給您的。” “我?出城時怎么不提前給?”楚安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