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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京風(fēng)華在線閱讀 - 東京風(fēng)華 第48節(jié)

東京風(fēng)華 第48節(jié)

    “可惜君子誠以為貴,小人行無常貞。”

    從梨山回來, 幾人馬不停蹄地折返回府衙西獄提審玲瓏。事已至此,玲瓏也不再隱瞞,將過往種種悉數(shù)剖開。

    如顧九之前所想, 柳云苓與唐易未曾有過婚約,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是唐家杜撰出來的謊言。

    柳云苓是獨女, 喪失雙親后便被唐老爺子接來汴京生活。不久之后, 唐老爺子去世,所留家底并不豐厚, 再加上唐文遠那個藥罐子和分不開家的遺訓(xùn),唐家日漸蕭條。

    而柳云苓從泉州帶來的那些錢財,就成了這一切的“救命稻草”。

    起初,柳云苓得知唐家生意有難,慷慨解囊。但凡張氏和唐易開口,她都會伸出援手。

    可便是這次次璞玉渾金的善意, 將她推進無盡深淵。

    大房張氏垂涎柳云苓那豐厚的嫁妝,總是明里暗里地撮合她和唐易的婚事, 奈何柳云苓性情雖然敦厚溫良,但在感情一事卻是半分也不肯退讓。

    對唐易,她僅僅只有兄妹之情。

    張氏心里的算盤打得響, 原本想著哪怕是現(xiàn)在不喜歡,只要將人牢牢拴在唐府,日子久了,兩人也能生出些情分來。

    不料這中途出了變故,柳云苓遇到了琴師裴書,兩人一見鐘情。

    待唐家人發(fā)現(xiàn)此事時, 他們二人已經(jīng)私定終身。兩房怎會眼睜睜地看著這塊肥rou便宜了他人, 于是他們就暗暗散播流言, 稱唐易與柳云苓自幼便訂了婚事,只待迎親入門。

    柳云苓不傻,很快意識到此事是有人從中推波助瀾,她不愿與朝夕相伴的親人撕破臉,便提出離京南下,重回泉州。

    早已被利欲沖昏頭腦的唐家人自然不可能輕易放人,恰好那會兒有采花賊作惡,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張氏和唐易便趁此以不安全為理由將柳云苓軟禁在院中。

    無奈之下,柳云苓只能將父母留給她的那些房契田產(chǎn)盡數(shù)贈與唐易,既是全了這幾年的恩義,也是為了能妥善脫身。

    然而卻不想這一舉動直接要了她的命。

    那會兒唐易正四處籌集錢財修建白云觀,以此收攬人心,攀上高家這棵大樹。柳云苓的退讓,不僅解了唐易的燃眉之急,更讓他紅了眼。

    按照事先約定,柳云苓將名下的房契田產(chǎn)轉(zhuǎn)讓給唐易之后,便動身與裴書離開汴京城??商埔淄蝗环椿?,待柳云苓回院收拾行李時,支開院中仆役,將人鎖在房中。

    而裴書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見柳云苓出現(xiàn),心急如焚,擔(dān)心柳云苓出了什么意外,便前去唐府尋人。

    夜色彌漫,萬家燈熄,唯有瓢潑大雨,冷意沁入骨髓。

    唐易一腳將裴書踹倒在雨中,大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裴書忍著落在身上的拳腳,只重復(fù)一句話:“我要見苓娘?!?/br>
    “好,好啊,”一想到柳云苓那厭惡至極的眼神,唐易氣得渾身發(fā)抖,他神色猙獰,冷笑連連,“你不是想見柳云苓嗎?我告訴你,她現(xiàn)在就在府中,正被我鎖在房里苦苦哀求著。只要你跪在這雨中磕上一千次響頭,我就放你們這對狗男女離開,如何?”

    裴書滿身狼狽,掙扎起身:“唐兄可說話算話?”

    唐易怒吼:“你現(xiàn)在沒資格與我談條件!”

    裴書靜默不語,撩袍跪在石階前。

    “某汴京裴書,求娶泉州柳娘子。”

    “某汴京裴書,求娶泉州柳娘子?!?/br>
    ......

    可惜君子誠以為貴,小人行無常貞。

    唐易被妒火沖昏了頭,甩袖直奔柳云苓的閨房。

    說到此處,玲瓏恨意難抑,她激動地站起身:“那畜生!那畜生竟然敢......”

    玲瓏渾身顫抖,捂面痛哭。

    秋末寒意刺骨,冷風(fēng)裹著急雨,宛如數(shù)不清的脫弦利箭。陣陣悶雷在黑沉沉的烏云層中翻滾,一聲聲震耳發(fā)聵的巨響,掩蓋了黑暗中那令人作嘔的污穢。

    “裴郎,救我!裴郎救我??!”

    府中,柳云苓瘋狂掙扎,歇斯底里地叫喊。

    “某汴京裴書,求娶泉州柳娘子?!?/br>
    府外,裴書背脊彎曲,額頭重重地砸在冷硬的石板上。

    張氏和孫氏站在柳云苓房外焦急地踱步,聽著那聲聲凄厲哀哭,冷汗涔涔。

    “啊——”

    忽聽唐易痛叫一聲,張氏連忙沖了進去,卻見唐易捂住脖頸,鮮血從指縫流出。而柳云苓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雙手緊緊握著一只金簪刺進心口,血液將衣襟染得鮮紅。

    以死守節(jié)。

    三人皆是沒能想到平日里看著溫順柔弱的柳云苓,竟能如此剛烈!

    孫氏失聲尖叫,嚇得要去喊郎中。

    張氏甩手便是一巴掌,面色陰沉:“想想你那要死不死的兒子!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事若讓旁人知道了,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孫氏顫巍巍道:“那、那現(xiàn)在怎么辦???”

    雷聲轟鳴,一道白光閃過,映亮了張氏眼底的狠絕。

    “把她扔進花園那口枯井里去,”張氏心臟劇烈跳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里跳出,“封住井口,待后日......待后日我們?nèi)パ瞄T報官,就說這賤人被采花賊擄走了?!?/br>
    ......

    從玲瓏牢房離開沒幾步,顧九忽然停下,她抿了抿唇:“王爺,我還有幾句話想問她?!?/br>
    沈時硯看她一會兒,只道了句“好”。

    玲瓏背倚墻角,再次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抬了抬頭,神情麻木。

    “該說的我都說了,姑娘還想要知道什么?”

    顧九走到玲瓏面前,蹲下身,不答反問:“你們是不是根本沒想過殺死唐易?”

    語氣淡淡,卻是篤定至極。

    “從孫氏死后,你與裴書便沒打算再繼續(xù)躲下去,”顧九道,“因為你清楚,唐易已然在懷疑你了。而你若想將柳娘子的死因公之于眾,就必須趕在唐易暗中下手之前尋到法子活下去,來日待衙門緝拿唐易,你便是唯一的人證?!?/br>
    玲瓏干裂的唇瓣動了動,毫無生氣的臉上終于顯現(xiàn)一絲波瀾。

    看清玲瓏眼底那轉(zhuǎn)瞬即逝的驚愕,顧九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xù)道:“所以你故意露出馬腳,引我們懷疑,逼得唐易不得不冒著風(fēng)險派人去刺殺你,你好借以離開唐府?!?/br>
    “今日裴書當(dāng)街行兇失敗也是你們故意為之,從一開始,那計劃死于火中的人就是裴書自己,”顧九想到那墓碑上鐫刻的字跡,“他從來沒想獨活?!?/br>
    她不明白:“為什么?”

    既然殺了唐府其他三人,為何單單放過唐易?

    玲瓏緩緩笑開,低聲喃喃:“自是要讓他生不如死?!?/br>
    “待唐家惡行公之于眾,刑場之上,他跪地伏誅,世人皆知曾經(jīng)修道觀、做善事的唐掌柜不過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那時的場面,必定有趣極了!”玲瓏仰頭大笑,神情半是癲狂,半是狠絕,“沒有什么比親眼看著自己處心積慮獲得的一切,卻最終煙消云散來得更讓人大快人心!”

    顧九靜靜地與玲瓏平視:“殺人償命,你不后悔?”

    “從不?!?/br>
    顧九不再言語,起身離開。

    而沈時硯和楚安那邊,唐易起初還在狡辯,直到流衡送來從唐府搜來的賬簿,唐易這才被迫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那張被大火燒得猙獰可怖的臉,又哭又笑,恍若神志不清的癡傻兒。

    他垂著頭,雙目呆滯,只是不斷重復(fù):“完了......全完了。”

    從西獄出來后,王判官派人傳話,說劉三清醒了過來。

    楚安環(huán)臂抱于胸前,冷笑道:“他倒挺會挑時間醒?!?/br>
    不過無論如何,劉三盜墓這事,人證物證俱在,左右逃不過責(zé)罰。

    “對了,”楚安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看向顧九,“你是如何猜到柳云苓的尸骨在枯井里?”

    顧九解釋道:“那日我們?nèi)フ{(diào)查孫氏身死一事,我注意到枯井旁邊的雜草根須盡折,不像是受了一夜風(fēng)雨,倒像被人踩踏所致。可那位置偏僻,夜間又下了大雨,按理說應(yīng)該沒人會去那里。不過那會兒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并未往這方面想,直到今日我在憑欄處看到了裴書?!?/br>
    暴露在空氣中的膚色陰森慘白,像是終日呆在不見天日的陰暗處生活。

    “最后再根據(jù)流衡所述,”顧九慢聲道,“猜到裴書他……怕是這兩年都藏身于其中?!?/br>
    而至于為何選擇枯井,可能僅僅是為了隱蔽,但顧九覺得,柳云苓才是正確答案。

    翌日一早,王判官帶著官差根據(jù)賬簿,前往唐府將唐家侵占柳云苓的財務(wù)盡數(shù)查封。

    顧九本以為此案到這便也結(jié)束了,不想當(dāng)天下午,楚安急匆匆地跑到州橋來尋她,說王爺帶兵去了白云觀。

    顧九愕然:“帶兵去……白云觀?他要做什么?”

    楚安扶額,一陣頭疼:“還能做什么,當(dāng)然是封觀了?!?/br>
    顧九心底猛地咯噔沉下,倒吸一口涼氣。

    沈時硯瘋了不成?!若沒有正當(dāng)理由,那道觀豈是說封就能封的!且不說高太后會不會為難他,就單論那些信奉道教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便能將他淹死。

    作者有話說:

    寶們,容我明天請個假,比心

    第50章 喜喪

    “顧娘子醫(yī)者仁心,便勞煩了?!?/br>
    顧九和楚安趕到白云觀時, 那兒已被圍得水泄不通,除了官兵,便是百姓。

    人群中, 沈時硯眉如遠山,長身玉立, 緋色圓領(lǐng)官袍將冷白膚色襯得如寒山巔峰雪, 勝滄海月明珠。若不是時間地點不對,顧九這個垂涎美色的膚淺之人, 簡直想原地鼓掌。

    沈時硯便站在道觀三清殿前的青銅香爐鼎旁,步調(diào)平緩,下了階梯。一群官兵押著另一群灰袍道士緊隨其后,走在隊列最前面的老道,被流衡用繩子五花大綁起來,消瘦凹陷的臉頰發(fā)青發(fā)白。

    顧九識得那人, 白云觀的觀主,玄誠道長。

    圍觀的信徒見此, 紛紛怒發(fā)沖冠,有的罵府衙胡亂抓人,有的罵不敬仙人, 必遭天譴,更有甚者,直呼沈時硯名諱,將人貶得體無完膚。

    民憤滔天,群起而攻之。

    顧九氣得嘴唇發(fā)顫,正想要和楚安一起沖進去, 有人從背后拽住她的胳膊, 硬生生逼停顧九的腳步。

    她回頭, 看到一張昳麗俊美的臉,眉頭緊皺:“松開?!?/br>
    高方清一別于往日的散漫隨性,神色難得肅然。他沒有理會顧九,反而看向楚安,淡聲道:“楚將軍,你與寧王相識多年,便該清楚他的脾性。這種時候你即使沖進去,也無非是多添一個活靶子,除此之外毫無意義?!?/br>
    楚安壓下心頭怒火:“難不成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百姓誤解,受萬人唾罵?”

    高方清反問:“你以為寧王自己不清楚這般做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