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風華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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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的力氣被這份沉默消耗殆盡,緊攥著沈時硯的那只手,一點一點地松開。 她扯了扯嘴角, 近乎呢喃:“算了。” 顧九放棄了追問, 轉(zhuǎn)身想走。 身后那人卻忽然反握住她的胳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一絲顫抖。 沈時硯在顫抖。 顧九壓抑住想回頭的沖動,咬著干裂的唇瓣,不去看他。 “我要送你離開汴京,”沈時硯手指不自覺地用力幾分,似是怕她掙脫,“我已向官家請旨,暫任你為京西路提刑官,前去西京洛陽調(diào)查命案,以……將功贖罪?!?/br>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帶了些許難堪。 顧九轉(zhuǎn)過身:“你想讓我去西京查案,直說便是?!?/br> 她抿唇,靜靜地看著他:“我不會不幫你?!?/br> 為什么非要這般? 為什么非要把她蒙在鼓里? 非要把那些算計人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沈時硯眼皮微動,想錯開視線,但又舍不得從她身上挪開眼:“前些時候皇城司兩處據(jù)點被拔,高太后對我恨意愈盛,而我母妃忌日.逼近,我猜到她會想方設(shè)法讓我離開汴京?!?/br> “與其等她用些我不知情的手段,不如親自將機會送到她面前,讓事情以我所設(shè)想的那般發(fā)展下去,”沈時硯慢聲道,“而且你留在汴京也不再安全?!?/br> 他往前一步,靠近她:“高家在汴京城扎根多年,我現(xiàn)在還未徹底弄清他們的黨羽都有誰。而皇城司據(jù)點被拔是我與高太后撕破臉的開始,我要布局,也要護你。” “岑家、白云觀、高世恒、皇城司......這些事情里面都有你的身影,高家不可能不知道?!?/br> 沈時硯微微低下頭,與顧九對視:“我沒那么大的本事,我每走一步都要千思百慮。我很害怕,害怕一個不留神,你便因此喪命?!?/br> “所以你得離開汴京城,而且還要大張旗鼓地離開。” 他手指順著顧九的胳膊往下移,經(jīng)過她的手腕,最終攥住那只纖長冰涼的手。 “你現(xiàn)在是朝廷命官,又是女子,一舉一動都會格外引人注目,如此,他們便不敢輕易害你?!?/br> 他握得很緊,不一會兒,兩人緊貼的手心便生出些粘膩的濕意,饒是如此,他也不想松開分毫。 只有這樣,他才感到安心。 “西京與這里不同,你呆在那,有人會護著你,”沈時硯聲音放輕,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顧九,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描摹著她的眉眼,“還有,我想讓我母親見見你。” 皇陵修在西京,那里埋葬著他的母妃。 顧九心頭重重跳了一下,有片刻怔愣,不待她細想最后那句話的含意,兩個人之間相隔的距離倏地消失不見,她被沈時硯環(huán)在懷中,下巴埋在他的脖頸處,唇瓣微張,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旁邊的皮膚。 她臉頰guntang。 沈時硯緊緊地抱著她,像在寒冬里汲取溫暖般:“阿九,抱歉。” 他又一次道歉,語氣近乎乞求。 顧九紅了眼眶,她抬手,攥緊他的衣袖:“那你為什么不提前與我說這些?” 她聲音悶悶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是,”沈時硯幾乎立刻否認,薄唇微顫,“我只是......不習慣?!?/br> 自幼,先皇便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帝王家最是無情,所以他生來便注定是要獨身一人的。 先皇不允許他與任何人親近,楚安和趙熙是例外。 趙熙是先皇命他守護的人。 而楚安,先皇之所以放任兩人往來,只是因為那時楚老將軍遠在北疆與遼人打仗,先皇生性多疑,便留楚安在眼皮子底下,防止生變。 先皇教他帝王權(quán)術(shù),教他如何成為一把鋒利的刀。 卻從不教他如何與人真心相處。 若不是楚安,他如今怕是也和流衡一般,成了眾人口中“只剩下軀殼的活死人”。 他不是不信任顧九,他只是習慣了。 顧九聽不懂沈時硯這句話里所包含的深意,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在顫抖。霎那間,所有的憤怒忽然就消失個干凈,她回抱住他,聲音極輕。 “你可以,試著習慣我。”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便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 月色涼如水,楚安在宣德門外等得焦急萬分。在紫宸殿聽到有人來報顧娘子意圖刺殺高太后時,他渾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但沒有允許,外男禁入后宮,楚安再擔心也只能在祈禱著沈時硯能平安把顧九帶回來。 結(jié)果,他沒等來兩人,倒先等到了他爹。 還沒來得及驚訝,便聽楚業(yè)煒與內(nèi)侍說,他是來接他的義女顧九的。 楚安當場愣在原地。 比他還震驚的人是禮部侍郎顧喻。 顧喻忍不住問道:“小女何時認了楚老將軍做義父?” 楚業(yè)煒半分臉面都不給他留,直接諷刺道:“此事與顧侍郎有何干系?我記得顧侍郎家的九姑娘不是被你嫁與岑慶沖喜了嗎?顧侍郎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剛升完官沒多久,倒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凈。” 顧喻臉色白了又青,難堪至極,氣得甩袖離開。 楚安想細問詳情,卻被他爹先一步道:“你去宮外等著,放心,不會有事的?!?/br> 楚安自知留下來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照做。 他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終于見他爹從宮里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楚業(yè)煒大步上了馬車。 楚安急道:“不等王爺和顧娘子了嗎?” 楚業(yè)煒掀起車帷,望向?qū)m門:“不用,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br> 他又看著憂心忡忡的楚安:“我們先走,我有話要與你說?!?/br> 待馬車緩緩駛離皇宮,楚業(yè)煒才慢慢道:“你今晚回府后,便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與顧娘子同去西京查案?!?/br> 楚安滿臉愕然:“這是怎么回事?為何如此突然?” 楚業(yè)煒便將顧九以將功贖罪的理由擔任提刑官,前往西京查案的消息言簡意賅地說了遍。 楚安久久沒能反應過來,消化這個消息半響,試探性地問道:“爹,王爺是故意認下顧娘子這莫須有的罪名?” 楚業(yè)煒點頭。 楚安當即恍然。 “懷瑾?!?/br> 楚業(yè)煒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格外嚴肅。 楚安不由挺直背脊。 楚業(yè)煒緩緩問道:“此事你可情愿?” 楚安不假思索道:“當然情愿,顧娘子若是獨身一人前往西京,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辦?” 楚業(yè)煒欣慰地點點頭:“你即使不情愿也得去?!?/br> 楚安:“......” 楚業(yè)煒繼續(xù)道:“懷瑾你要記著,此行一定要護好她。” 楚安覺得他爹今日實在有些奇怪:“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楚業(yè)煒卻是不答:“你照做就是了?!?/br> 楚安道:“自然?!?/br> 他撓了撓后頸,問了另一件讓他好奇得抓耳撓腮的事情:“爹,你什么時候認了顧娘子做義女???” 楚業(yè)煒坦然道:“就在剛才?!?/br> 楚安呆住了。 楚業(yè)煒想了想,似是覺得這番言辭不太嚴謹,便又補充道:“當然,此事現(xiàn)在還只是你爹單方面情愿的,顧娘子并不知情。” 說到這,他忍不住發(fā)愁,嘆息道:“也不知道這孩子樂不樂意?!?/br> 楚安猛拍大腿:“多好的事啊!” 楚業(yè)煒被他這傻兒子嚇了一跳,瞧著他那興奮的模樣,心情既高興又有些復雜。 楚安連忙問道:“爹,那我是兄長嗎?” 楚業(yè)煒沉默片刻。 此事怕是除了她,無人知情。 他只認真道:“爹希望你能像兄長一般好好保護她。” 楚安拍拍胸脯:“那自然是肯定了。” 說完,楚安嘴角忍不住咧開。 他現(xiàn)在是顧九的兄長,將來長贏把顧九娶進門,那他不就成了長贏的大舅子了? 這輩分瞬間就抬高了??! ...... 而顧九與沈時硯從皇城司離開后,得知了楚老將軍想認她做義女這事,也是驚愕良久。 她下意識去懷疑道:“王爺,這是不是你與楚老將軍的權(quán)宜之計?為了盡量減少旁人對我擔任提刑官一事的置喙?” “的確有這方面的原因在里面,”沈時硯認真道,“但楚老將軍也是真心想認你做女兒的?!?/br> 顧九還是難以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我何德何能啊?!?/br> 沈時硯微微蹙眉,有些不悅:“你很好?!?/br> 顧九低頭,摸了摸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