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風華 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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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知本就身形消瘦,五官也清秀,如今又涂著胭脂水粉,除了身高在一眾姑娘家過于高挑,其他地方,無論是模樣還是神態(tài),都與女子相差無幾。 顧九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落到了旁邊的梳妝臺,上面放著一個包袱和一只蓄勢待發(fā)的□□。 顧九瞬間起了警惕,往后退了兩步,取出藏于袖中的匕首。 這一系列小動作落到秦行知的眼中,他笑了笑:“我若想取你性命,有好些機會。你不必如此,我同白羊一般,都不會傷害你?!?/br> 顧九冷冷地瞧著他,直入正題:“近些年西京失蹤的年輕女子,是不是你擄走的?” 秦行知道:“無憑無據(jù)的事情,顧娘子不要亂說?!?/br> “前兩日我來此處分明見到有一個女子躺在床榻上,而那不可能是你,更不可能是你口中的母親,”顧九道,“青天白日的,我總不能瞧見的是鬼?!?/br> 秦行知平靜道:“那只是我的客人?!?/br> 顧九只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她蹙了下眉:“靈奴?” 秦行知卻是淡笑不語。 “你擄走那些年輕女子,只是為了讓她們陪你玩過家家?”顧九有些惱火,“秦行知,我知你不愿面對現(xiàn)實,可唐氏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你縱然找來千萬個女子,她們也不是唐氏!你心底應該清楚,要不然你也不會如此裝扮!” 秦行知撫上胸口,語氣冷了冷:“我母親在這,她沒有死。” 顧九不欲與他爭辯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這人顯然如同白羊相信這世上存在神女一般,都是執(zhí)念變成了瘋魔。 她沉聲質(zhì)問:“靈奴如今已經(jīng)死了,那其他人呢?她們在哪兒?” 秦行知只道:“我聽不懂顧娘子在說什么?!?/br> “秦行知,”顧九攥緊刀柄,“我知道你父親獲罪的真相,你們秦家本不應該遭此苦難,你怨恨先皇、怨恨那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怨恨那冤枉你父親的六百人......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能理解,可這不該是你肆意作惡的理由?!?/br> “你憎惡大宋律法,是因為它沒法為你父親伸冤,那你如今以暴制暴,以惡制惡又解決了什么?” 顧九直直地看著他,認真道:“秦行知,你應該清楚這世上的惡是永無止盡的。難道你要一直殺下去嗎?!以暴制暴固然痛快,可它成不了終點!若沒有律法予以制衡,沒有善予以對抗,那這人間又怎能稱之為人間?無窮無盡的惡,換來的只有地獄。秦行知,你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br> “先皇借刀殺人是惡,你以審判為由的殺戮也是惡,因因果果,何時是個頭?” “還有靈州城,”顧九道,“靈州戰(zhàn)役后西夏皇室爆發(fā)內(nèi)亂,無暇顧及邊境之地。而官不履其責,不督其法,這才促使惡霸橫行,百姓們民不聊生?!?/br> “所以呢?” 秦行知扯了扯嘴角,諷刺一笑:“顧娘子,你說了這么多大道理,你能為我父親伸冤嗎?” 他面上神情漸漸冷下來:“你能揭開二十年前沈家軍戰(zhàn)死沙場的真相嗎?然后告訴世人,先皇只是因為忌憚沈家軍在百姓心中的威名,嫉妒他們功高蓋主,就棄那幾十萬將士的性命于不顧,只為拔出帝王心中的那根魚刺?” 秦行知直白道:“你不能?!?/br> 顧九唇瓣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彼之道終日會還施彼身,不管我做了什么,又或者那些惡人做了什么,總歸會報應在自己身上?!?/br> “但問題是,我確實沒做什么,”秦行知和善地笑笑,攤開雙手,“白羊不是已經(jīng)把一切都說了嗎?我這雙手,可從來沒沾過鮮血?!?/br> 昏黃的燭影下,那猩紅的指甲顯得愈發(fā)猙獰。 秦行知轉(zhuǎn)身拿起包袱,卻是將那只上了箭矢的弓.弩強塞到顧九手中,他云淡風輕道:“要么殺了我,要么放我走?!?/br> ...... 另一側(cè)。 孤月當空,白羊逃至一處高閣之上,便停了步,側(cè)身躲過背后凌厲的劍風。白羊手腕一轉(zhuǎn),掌心中的軟劍猶如一條銀蛇一般,順著流衡握劍的手腕靈活地纏繞住他的右臂。 白羊道:“阿衡,我們走吧?!?/br> 流衡左掌襲去:“我的命是王爺?shù)??!?/br> 白羊迅速往后撤去:“那你會為了他殺我嗎?” 流衡步步緊逼:“會?!?/br> 白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忽然間站定在飛檐一角,而本欲刺穿他左肩的冷劍也停了下來。 “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白羊雙目赤紅,“我殺了那么多的人,就是為了早日見到你!你現(xiàn)在卻要為了一個把你當做條狗的人殺我?” 流衡垂下眼皮:“我并不欠你什么。” “好,好,”白羊面色陰沉下來,他忽然揚起衣袖,一字一頓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死?!?/br> 流衡沒有想到白羊左袖中還藏有別的玄機,漫天粉末撲過來時,他快速后撤,側(cè)身擋住。而與此同時,一道凌厲的風聲疾馳而來,然而僅須臾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留下一個極其沉悶的聲響。 流衡意識了到什么,慌忙抬頭看去,渾身血液為之一僵。 一支長箭刺穿白羊的咽喉。 而在高閣下方的不遠處,一個清瘦女子站在黑暗中,手中握了一把彎弓。那女子轉(zhuǎn)身離去的瞬間,幾縷月光落在她的眉眼間。 流衡瞳孔一縮。 竟是邸店的女掌柜。 白羊的身形晃了晃,他死死地盯著流衡,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說話,但涌上來的只有滿口鮮血。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阿衡,你就這么希望我死? 白羊身子轟然從高閣墜下,流衡飛身撲去,卻只堪堪抓住了白羊的指尖。 “不是我——” “碰——” 少年躺在血泊之中,眼皮慢慢闔上。 過往的記憶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中快速閃過,他恍惚又回到了那個隆冬深夜。 原來,只有他一個人停在了原地。 屬于少年的時間最終定格在這一霎那。 ...... 白羊身死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顧九耳中。 顧九頓時一驚:“流衡殺的?” 前來傳話的衙役面露難色:“這小人也不清楚?!?/br> 顧九擰眉:“流衡人呢?” 這孩子不是如此沒有分寸的人,況且,白羊還是他幼時的玩伴。 衙役撓了撓頭:“他捎來這句話后,就走了?!?/br> 這時秦行知慢聲道:“既然真兇如今已經(jīng)身死,那顧娘子也是時候該結(jié)案了,在下也就不奉陪了?!?/br> 說罷,便抬步離開房屋。 顧九看了看手中的□□,慢慢收緊五指。 白羊如今死了,還能有誰證明他的罪過?縱使真如秦行知所說,他手上并未沾一滴鮮血,那西京失蹤的女子們呢?凡所行必有跡可尋,只要再拖些時間,她就不信查不出什么! 不能讓他走。 顧九咬了咬牙,厲聲道:“拿下他!” 一聲令下,守在院中的眾人立馬將秦行知圍在中間。 秦行知轉(zhuǎn)過身,看她:“秉公執(zhí)法的顧娘子,竟然如此?” 顧九淡淡道:“放心,在沒有證據(jù)之前我不會對你怎么樣,但你既然與真兇來往密切,我懷疑你與此事有關,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暫且先委屈一下郎君,多留在這畿縣幾日。待我查明真相,自會放你出行。若有得罪之處,我在此先賠個不是。” 顧九側(cè)過身,示意秦行知老實進屋呆著。 秦行知沒動:“顧娘子要扣押我在此幾日?” “只需——” “顧公事,找到吳知州了!” 顧九倏地收了聲,忙問道:“人怎么樣?” 兩個衙役將人架了進來:“只是昏迷了而已?!?/br> 顧九悄然攥緊了手。 不對啊。 怎么可能好好的,連一點傷都沒受呢? 顧九下意識看向秦行知,卻見他神情一沉,殺意在眼底翻騰,而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高高舉起,似是要扔過去。 顧九心底一顫,來不及思考,抬手便扣動了懸刀。 短箭頃刻脫弦,刺入秦行知的右臂。匕首哐鏜一聲掉在地上,還不待顧九松口氣,秦行知卻忽然笑了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黑褐色的鮮血。 他張了張嘴,那可怖的液體卻源源不斷地從他口中溢出。 秦行知輕聲道:“你看,其實還是我……贏了?!?/br> 顧九猝然一震,全身的力氣仿佛被什么抽了干一般,她晃了晃神,渾身都在發(fā)抖。 弓.弩應聲掉落在地。 而與此同時,秦行知重重地倒了下去。 顧九跌跌撞撞地沖過去,一把揪出秦行知的衣領,牙齒都在打顫:“你故意的!” 這些天堆砌在心中的情緒盡數(shù)爆發(fā),顧九只感到頭腦目眩,胃中強烈的惡心感翻涌不止,還有那nongnong的恨意! 那箭頭被提前涂了毒藥。 秦行知他是算好的!他是算好的! 顧九瞬間紅了眼,腦中僅剩下的理智岌岌可危。 “吳知州根本不是最后一個,他根本不是!”顧九聲音嘶啞,就像一只無處可逃的困獸,“你就是想讓我殺了你,讓我手上沾滿鮮血!” 她嘴唇抑制不住地顫抖:“為什么?為什么非要逼我!” 秦行知呼吸越來越弱,他用盡全部力氣攥住顧九的手腕,絲毫不理會她的崩潰,艱難吐字:“白羊口中的神女,不是神女廟里的神,而是玉清宮里的那位——” “也就是......你的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