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態(tài)度
包廂門打開,跟隨外頭的喧鬧聲一起進(jìn)來的是三個服務(wù)員,她們將菜挨個兒擺上桌,最后領(lǐng)頭的那個半鞠躬道:“菜已經(jīng)全部上齊,兩位客人有事再叫我,按鈴就可以?!?/br> 陳烽隨意擺擺手:“知道了,先出去吧?!?/br> 來人帶著公式化的微笑點頭,離開前順帶關(guān)上了包廂的門,陳良松從門縫往外張望幾下,仍沒見人來。 他擔(dān)心道:“兒子,你說她不會不來了吧?” “怎么可能,人家做老師的哪能那么言而無信?!?/br> 陳良松尋思有道理,拿起筷子,在碰到菜前又收回手,陳烽見狀問他怎么不吃,陳良松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說:“萬一她來看見我們先吃了,本來說好了她買單,最后不愿意了咋辦?” 陳烽“哎喲”了聲,夾了塊雞rou放進(jìn)他碗里:“您cao這心干什么,人洛潼是教授,后爸是大集團(tuán)的老總,她老公,也就是我哥,您親兒子現(xiàn)在也是大老板,還能不舍得這點錢?您就放心吃吧!” 陳良松一摔筷子,冷哼:“他要是舍得這點錢,我們還用得著來找他老婆?” 陳烽給他順氣:“不至于,不至于啊?!?/br> 話音剛落,門再次被打開。 洛潼對帶路的服務(wù)員道了謝,進(jìn)門。 眼前兩個人齊齊向她望過來,下一秒就都站了起來,面上幾乎立刻堆滿了笑。 椅子與地面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陳良松上前跟她握手:“小潼啊,可算是見著你了!” 洛潼禮貌地笑:“陳伯伯。” 陳烽也上前,握手時道:“姐記得吧,我跟洛瀟還是同學(xué)呢!” 洛潼笑了笑:“記得?!?/br> 記得,因為不久前剛在爸爸的葬禮上見過。 陳家其實離她家并不算很近,平常也不怎么往來,在洛潼的印象里,只有幼年還很淘氣的階段跟著關(guān)則到處瘋跑時,有段時間常在陳家的場地上玩。因為他們家的房子氣派,還有個水泥澆筑的斜坡,那個坡度剛好方便他們玩滑板。關(guān)則家的房子也氣派,但沒斜坡,不刺激。 他們通常是挑著他家門關(guān)著的時候去,有一次他們已經(jīng)玩了一會兒,忽然大門打開,走出個跟他們mama差不多大的女人,他們本來想跑,但被她叫住——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就是面前這兩個人的妻子和母親。 她當(dāng)時說他們可以在這里玩,于是他們猶豫了兩秒就說謝謝阿姨,那個阿姨則抱著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坐在那兒安靜地看他們。 從高高的坡上沖下來時格外刺激,往上就很難,常常好不容易爬到一半就又滑了下去,洛潼跟關(guān)則按順序滑,一人一次——他們只有一個滑板,是關(guān)則的,杜蕙當(dāng)時不肯給洛潼買,怕她摔了,太危險。玩到中途,阿姨懷里的孩子忽然開始鬧著也要加入,阿姨拗不過,便來問他們可不可以。 是他們借了人家的場地,對視一眼,都不好意思拒絕,于是大方地讓出滑板,并幫忙扶住孩子和滑板,最后以小孩摔在地上大哭作結(jié)。 那個哇哇大哭的小屁孩應(yīng)該就是他了,洛潼不著痕跡地瞥了陳烽一眼——那頭黃毛發(fā)質(zhì)看著不大行,她還記得葬禮上他邀請洛瀟去參加自己婚禮的事——情商也不太行。 這就幾乎是洛潼對他們的全部印象了,因為在她后來被送去學(xué)舞,而后升學(xué)、搬家,再到來到西州,她幾乎沒有再碰過滑板,也沒有再去過陳家的那道斜坡。 今天之所以會來到這里,只不過是因為他在電話里提到了一個人,謝恪遷。 這是個大圓桌,他們只有三個人,卻擺了七八張椅子,洛潼在他們對面選了個座位坐下,忽略掉他們愣住的神情,放下包,掃了遍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妥?,問:“還需要再點點什么嗎?” “我們要吃的都已經(jīng)點了,”陳良松殷勤道,“你點,你點。” 洛潼說:“不用,足夠了?!?/br> 陳良松說著“那就好”,悄悄跟陳烽交換了個眼神。 洛潼看在眼里,開口:“您說關(guān)于謝恪遷,有事要跟我說?!?/br> “對,不急,你先吃?!?/br> “我不餓,”洛潼看著他,“您有話直說。” 陳良松一頓,看向陳烽。 見她直接,陳烽放下筷子:“那就不繞彎子了,姐,不是,嫂子——” 洛潼眉頭微不可見地蹙起,沒打斷他。 “我哥應(yīng)該還沒告訴過你吧,哦,我哥就是你現(xiàn)在的老公,謝恪遷?!?/br> - 洛潼到家時下午四點多,剛關(guān)上門就見謝恪遷從書房走了出來。 “怎么才回來?!比绻屑?xì)分辨,可以聽出語氣略帶幽怨。 “說了是秘密,總之是要送給你的禮物?!?/br> “禮物?”謝恪遷走過來,環(huán)住她的腰,在她唇上啄吻一下,“什么禮物?” 洛潼推開他:“再問不送了?!?/br> 謝恪遷當(dāng)即挑了挑眉,噤聲。 他已經(jīng)從她身上聞到一股陶土、顏料的味道。 洛潼剛從陶藝館回來,老師今天一大早就通知她可以去上色了,也就是借著這個機(jī)會,洛潼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出了門,理由是要去給他準(zhǔn)備禮物。 因為陳良松在電話里說,有關(guān)于謝恪遷的事要當(dāng)面告訴她,但不能讓謝恪遷知道,而她如果不去,她一定會后悔,謝恪遷也會付出代價。 于是她赴約。 謝恪遷起初不肯放行,即使是得知即將獲得一個禮物,也說想跟她一起去,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生出那么大的黏糊勁,還是洛潼最后說:“我隔壁辦公室有個老師,她家養(yǎng)的小狗做完絕育以后就變得特別溫順,還黏人?!?/br> 洛潼說:“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br> 謝恪遷氣笑,捏著她的臉頰,沒用什么力氣,語氣倒狠:“再說一遍?” 洛潼被動繃著嘴角:“說你黏人?!?/br> 謝恪遷不聽她模糊重點,只反問:“誰是小狗?誰絕育?” “我錯了?!?/br> “晚了?!?/br> 賠禮是出門前一個五分鐘的深吻。 像現(xiàn)在一樣。 洛潼剛脫下外套,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謝恪遷抱著她親,感覺到懷里人格外溫馴的配合,張著嘴,伸出舌,時而同他纏繞,時而也反過來含吮他的舌尖。可能她出去一趟,也想他了嗎。 謝恪遷這樣想,手更緊地抱住她,投入進(jìn)這個吻里。 忽然嘗到她的眼淚。 謝恪遷一頓,退開,她卻又迎了上來,徹底成了主動方。 洛潼雙手環(huán)住他的背,一下下輕撫著,也一下下親吻他。 他們怎么能那么壞? 才養(yǎng)過他幾天,什么也沒付出過,卻從他這里不停不停地索要,找到她的原因甚至不是認(rèn)親,而是——謝恪遷不肯給他們錢了。 他們怎么能那么壞! 她在那間包廂里沒能待多久,離開前最后的對話是,陳良松說:“你是她的老婆,他不肯給他親爹錢,你是做老師的,肯定明事理,你得給吧!” “他的態(tài)度就是我的態(tài)度,”洛潼起身,“不好意思,先告辭了。” 走到門口,她側(cè)過頭:“對了,賬已經(jīng)結(jié)過,你們慢吃?!?/br> 洛潼出了包廂,后知后覺想起曾經(jīng)聽過一次閑聊。 小地方流言跑得最快,有回大人們聚在一起聊天,說起陳家是怎么突然有錢的,就有個嬸嬸說,還不是因為把孩子給有錢人家去帶了唄,跟賣孩子有什么區(qū)別,有人捂她的嘴,讓說話注意點,別被聽去了。 “敢做為什么不讓人說啊,那房子還是把孩子給人家?guī)ё咭院蟛派w的嘞,不然哪來的錢!” …… 什么氣派房子!什么斜坡!什么滑板! 通通拆掉!扔掉! 不玩兒了!再也不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