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才掛了號，周奐的看診序排在末尾。

    兩人在診間外等了一會，護(hù)理師出來喊了他的名，顧懷之陪著他一塊進(jìn)去。

    聽見他輕描淡寫地敘述自己是如何受了傷，她就更心疼了，平時做什么都慢條斯理的人，竟為了她闖了那么大一個路口的紅燈，被撞得渾身擦傷，肩胛上那塊瘀痕比她一個巴掌還大，瘀色相較于昨晚看見時來得更深。

    為了哄她睡，還抱著她一整晚，怕是疼了也沒說。

    前一刻才答應(yīng)她的事，下一秒全忘了，永遠(yuǎn)只想到她，也只顧著她。

    初步診斷后，醫(yī)生讓他去二樓放射科照片子，好進(jìn)一步確認(rèn)是否有骨裂的情形。周奐換好衣服，進(jìn)了放射室，顧懷之則坐在外頭的長椅上等候。

    一會，忽而有人喊了她。

    「懷之姊？」

    顧懷之循聲看去，就見身穿白袍的女人才自己走來，笑容嫣然，眸光驚喜。認(rèn)出對方是誰，她連忙起身，心里也意外，「姚小姐？」

    「懷之姊，你怎么來醫(yī)院了？哪里不舒服嗎？」

    顧懷之解釋，「我是陪我男朋友來的，他昨晚出車禍，受了點傷?！?/br>
    「這樣啊?！挂ψ淤焕斫獾攸c了點頭，瞥了眼放射室門外亮起的燈號，「待會拍完片，還要回去找醫(yī)生吧？」

    「嗯?！?/br>
    「我看也快中午了，不如待會我和你們一塊過去，結(jié)束后一起吃個飯吧？顧信之一個小時前進(jìn)開刀房，現(xiàn)在大概結(jié)束了，我傳個訊息叫他過來?！?/br>
    姚子倩邊說邊拿出手機(jī)，敲了幾個字過去，對方很快已讀，卻沒給回覆。

    顧懷之抿了抿唇，沒有拒絕。

    上一回和顧信之匆匆在醫(yī)院里見了面，話題都圍繞在周奐身上，沒能好好聊上幾句，她也許能趁這個機(jī)會好好了解一下他和姚小姐的情況，免得他又出亂子。

    幾分鐘后，周奐自放射室里出來，垂眸扣著袖釦，一邊朝等候他的女人走去。

    「周奐？」姚子倩傳完訊息，抬頭就見有一陣子沒碰面的男人，眸光染上驚訝，「懷之姊，你男朋友是周奐啊？」

    顧懷之一怔，「你們認(rèn)識？」

    姚子倩輕笑，簡單解釋了兩人之間的淵源，「周奐是我哥的朋友，那間酒吧也是我哥投資的，之前還沒那么忙的時候，我常去他那喝酒。」

    「她是姜哲的表妹。」周奐補(bǔ)充，語落，牽起人兀自走了。

    莫名其妙被拋下，姚子倩氣急敗壞地跺腳，「喂！你這人怎么這么久沒見還是這么沒禮貌？你要是再這么目中無人，小心我叫我哥撤資了！」

    懟人的話吼完，還是乖乖跟了上去。

    沒辦法，誰叫周奐現(xiàn)在是是顧信之姊姊的男朋友，未來的姊夫她得罪不起。

    古人都說什么女追男隔層紗，可這年頭男人也不好追啊。

    #

    朝陽醫(yī)院地下街的某張長桌，桌上擺著四份熱騰騰的餐點，長桌兩邊四人對坐，氣氛溫馨和諧。

    才怪。

    顧信之剛從手術(shù)房里出來，手術(shù)服都沒換，白袍穿了就趕赴食堂，入座后與對座的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鐘，終于忍不住出聲，「我說，你跟他們又是怎么搭上的？」

    這個姚子倩到底要不要放過他？

    平時在醫(yī)院里處處和他作對，下了班以后三不五時就約他去喝酒，喝到他斷片之后，隔天醒來又是赤裸裸地和他躺在某家旅館床上，這樣還不夠，現(xiàn)在還要入侵他的生活圈，開始和他的家人朋友打交道了是嗎？

    「周奐昨天出車禍，懷之姊帶他來檢查，剛好碰上了?！?/br>
    她可什么都沒做啊。

    「出車禍？」顧信之一怔，仔細(xì)看了才發(fā)現(xiàn)，男人臉上貼了塊ok繃，手臂上也有幾處擦傷。他蹙眉，「周奐，你還好吧？」

    「小傷。」

    顧信之點了點頭，一臉正經(jīng)地胡言亂語，「也是，你個兒長得這么高，身材看起來也練得不錯，不就被車撞個幾下，小事?！?/br>
    只是這沒個正經(jīng)的玩笑話，聽在旁人耳里就是刺耳了。

    「顧信之?！诡檻阎疀]好氣地橫他一眼，若不是有外人在，都想動手打他了。

    顧信之充耳不聞地夾了塊rou吃，囫圇咀嚼了幾口就嚥下。再抬眼，盯著她唇角的眼神卻是銳利，「他出車禍，你怎么也受傷了？」

    「??」

    心口一抽，顧懷之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擺在腿上的手下意識掐緊了幾分。

    顧信之轉(zhuǎn)而看向周奐。

    男人臉色沉下，神情冷硬，眸光透著愧歉。

    光是這樣，顧信之也猜出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閉眼，重重沉了口氣，接著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震出一聲巨響。

    姚子倩被他罕見動怒的舉措嚇得心顫，眼看路人都把視線投向此處，她輕拉了下他袖袍，低聲勸道：「顧信之，別忘了這里是醫(yī)院，你是醫(yī)生?！?/br>
    這人上上個月在手術(shù)室外和孕婦的婆家起爭執(zhí)，不僅當(dāng)場罵人食古不化，還要對方乾脆無時不刻供著農(nóng)民歷決定下一步要向左還是向右，順道算好自己什么時候腿一蹬氣一噎就歸西，早點找好入土為安的風(fēng)水寶地，以免向隅，氣得對方差點找議員來把整間醫(yī)院掀了。

    惹出這么大一場風(fēng)波，他自己被紀(jì)律委員會找去挨罵不打緊，還連帶害得主任也交了一份檢討報告，整個科室下半年的預(yù)算更被砍了大半。

    如今風(fēng)頭好不容易才過，他要是再惹出事端來，她就是請她爺爺出面說情都沒用。

    「是又怎樣？」顧信之毫不領(lǐng)情，瞠紅著眼瞪著對做的男人，口吻是此前從未有過的冷。「你怎么回事？為什么連個女孩子都保護(hù)不了？為什么讓我姊出了這種事？」

    「對不起。」

    顧信之扯唇，「對不起有用的話，這世界要警察干嘛？」

    周奐斂眸不語，將所有指責(zé)都承擔(dān)。

    不愿見男人自責(zé)，顧懷之輕握他的手，出聲緩頰：「好了，顧信之，別說了?！?/br>
    顧信之沉下臉，怒意如風(fēng)暴壓境，化成滿身戾氣。

    餐桌上一片死寂。

    半晌，姚子倩硬著頭皮打破沉默，「那個??」

    顧信之搶過話，「驗傷了嗎？」

    儘管心里還氣，對周奐更無法諒解，他也明白事情過了再追究當(dāng)初如何都于事無補(bǔ)，站在醫(yī)生的立場，他能幫上忙的也只剩這點事。

    顧懷之知道他是擔(dān)心她，于是主動把昨晚的事說了。

    末了，又補(bǔ)了一句：「是有周奐在，我才沒事的，你別誤會他?！?/br>
    顧信之被她氣得心臟都痛了。

    看看這都什么跟什么？

    難怪古人都說女兒養(yǎng)大了就是別人家的，看看他姊姊這副模樣，不過談個戀愛，整顆心都不曉得偏到哪去了，出了這種事還一逕幫男人說話。

    簡直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