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的夏天-26
那一夜面對哭泣不已的夏天,我心情復(fù)雜。 看到她哭著說出自己的不安,我彷彿是第一次正視她內(nèi)心,我所以為的給與原來也是一種壓力,我們都理所當然地覺得付出該要有回報,就像努力必然得到成果,但多發(fā)性硬化癥已經(jīng)一次又一次地讓夏天體會到努力不一定有成果,甚至更多時候只是變得更糟。但我們不是夏天,我們還是期待付出在夏天身上能得到什么,也許是讓她恢復(fù)健康、也許是她開心的笑顏。 而夏天在努力與疾病對抗的過程中,也愈來愈無心力回應(yīng)我們的期待,得到的無法回報,甚至連一個笑容都愈來愈勉強的夏天,開始厭惡這樣的自己,一邊厭惡又一邊害怕,如此面目可憎的自己是不是再也不值得被愛? 我終于深深感受到多發(fā)性硬化癥的可怕之處,不止是摧殘身體,連人的意志也在這一次次反覆折磨下被消磨殆盡。 在可怕的疾病威脅下,我才發(fā)覺自己的存在有多么渺小,眼前的高墻并不是我給得再多就能幫助她跨越的。 我開始覺得無力且無助,看著瘦弱的夏天,顫抖不已的肩膀,我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一樣說不出一句話,甚至連安慰的擁抱都給不起。 如果可以把你藏起來,藏進胸前的口袋,是不是這樣就能好好保護你,不被疾病悲傷找上門,從此快樂無憂,只要專心地和我相愛就好? ##### 那一天后,夏天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起來。 某一次隔壁床的病人在看綜藝節(jié)目,節(jié)目上正好在介紹現(xiàn)下流行的投籃機,還邀請了上屆全國比賽的冠軍,當中就有之前我們在全國賽中遇上的女子組王穎,看到王穎在節(jié)目中神釆自信地表演投籃機,夏天當下情緒崩潰地痛哭。 嚴重到護理師緊急請值班醫(yī)生開了安眠藥給夏天。 隔天主治林醫(yī)師也覺得夏天狀況不好,請夏mama同意會診心理科醫(yī)師為夏天評估,評估結(jié)果確定夏天有輕微的憂鬱癥。 夏mama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有罕見疾病的女兒已經(jīng)夠可憐了,怎么同時也得了憂鬱癥了呢? 但我卻不感到意外,夏天憂鬱的原因早在那夜就說得清楚明白了,可誰也沒辦法解開她的心結(jié)。 但夏mama卻將我視為能解救夏天唯一的浮木般,時不時對著我千求萬求,請我別離開夏天。 『我知道這樣作是委屈你了,你如果有了其他對象,夏mama不怪你,只是求你別讓夏天知道,別在這時候離開夏天……』 連夏mama也覺得我會另有對象,甚至還同意我這么作,如果連夏mama都這樣想,那難怪夏天會對我感到不安、不信任。 我似乎懂了夏天一直是用什么樣的心情在看待和我之間的關(guān)係。 而我呢? 在那一夜之前,我完全自信自己不會是那樣的人,所以我會對維妘的話感到憤怒,我不是會因為女朋友生病就放棄她的人,也不可能在夏天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她。 可就在夏天被診斷有輕微憂鬱癥之后,我突然對這樣的日子感到迷惘,即使盡心盡力地陪在夏天身邊、照顧她、鼓勵她,都不能使她更好的話,那……我留在她身邊究竟有何意義? 很多事情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深思,比如像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有盡頭?我跟夏天會一直走下去會是什么樣子? 我發(fā)現(xiàn)我最不敢想的……是未來。 就這樣在工作與照顧夏天忙碌的日子下,接近年底時,我在公司接到mama的電話。 因為很少回家,我大約兩三天就會主動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也向mama報告最近生活上的事,因為我會定時聯(lián)絡(luò),所以mama從來很少主動聯(lián)系我,更不曾在我上班的時候打電話來。 所以我一看到是mama的來電,直覺大事不妙。 果然一接起電話就是mama焦急不已的聲音:「瀚文,你爸爸他昏倒了!」 「怎么會突然昏倒?叫救護車了嗎?送哪家醫(yī)院?」 「我中午回來他就倒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你爸爸他就叫不醒……」mama的聲音很慌,一急起來話也說不清楚,我雖然緊張爸爸的狀況,卻必需先安撫mama的情緒才能引導(dǎo)mama冷靜地把話說清楚。 所幸沒多久電話就換成我哥了。 「爸應(yīng)該是中風(fēng),剛剛已經(jīng)送進手術(shù)室了,可以的話,你也回來一趟吧?!垢绺绲穆曇艉芾潇o,應(yīng)該是因為mama在旁邊所以哥哥才沒把話說明,但光從叫我回去一趟就能明白事情有多嚴重。 哥哥和我一樣都是在科技業(yè)上班,他在竹科工作,最清楚在科技業(yè)臨時請假有多不容易,何況回新竹一趟用去的時間至少兩天,如果爸爸沒有大礙,哥哥是絕不會特地叫我回去的。 我的心里頓時亂成一團,很快地用父親生病的理由先請了兩天的假,然后查了最近的火車時刻表,搭最快的那班自強號趕回新竹。 直到坐上火車,亂成一團的心緒才像是理著頭緒般慢慢沉淀。 人家說老爸疼么子,或許是應(yīng)了那句話,從小兩兄弟中,爸爸是最疼我的,他是傳統(tǒng)的大男人,話少嚴厲不易親近,可這樣的他卻會在半夜藉口自己餓了,然后為還在唸書的我「順便」煮碗雞蛋麵;考上大學(xué)搬進宿舍的第一天是他親自開車載著我的東西,陪我到宿舍,那是我第一次離家自己住,當時我的心情雀躍不已,卻在后來聽mama說,爸爸在開車回去的路上紅了眼眶。 碩士畢業(yè)的那一天也是,爸爸在我大學(xué)之后身體便愈來愈差,早早退休在家休養(yǎng)身體,碩士畢業(yè)前幾天才因血壓過高而看醫(yī)生,本來說好身體不舒服就別下來,但爸爸還是為了我的畢業(yè)典禮,硬是要哥哥開車帶他下來參加。 回想著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幾個小時后,我已趕到醫(yī)院,這時已經(jīng)接近半夜,哥哥一臉憔悴地站在醫(yī)院大廳等我。 ===== 我有沒有說過我已經(jīng)放棄控制字數(shù)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