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云像是全身的精氣神都被掏空了，頹然坐下，嘴巴開開合合幾遍才終于吐出一句話。

    「為了方云薇，天宇竟然連瀚宇都可以拋棄，進耀你說，他是不是不要我們這個家了？」

    陳月云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向自己老公。蔡爸爸蔡進耀罵人還行，對于安慰人就不怎么擅長了。看著老婆要哭不哭的臉，他覺得頭大，很想裝做沒聽到卻不敢真的不理她。

    他乾巴巴地說：「什么不要這個家！你不要亂想。天宇辭職的時候說過，是因為在瀚宇工作這么多年，有點累了，他想放個長假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br>
    蔡天瀚也趕緊補充：「天宇這幾年真的很拚，國內(nèi)國外飛來飛去像陀螺一樣轉(zhuǎn)個不停，真的很辛苦。這一兩年終于做出成績，想放個長假也是理所當然的?！?/br>
    陳月云低聲道：「想休息可以待臺灣啊，什么事在臺灣不能做，為什么偏偏要去美國？也許去美國人情世故少可以清靜一點，那為什么不選加州呢？我們在舊金山也有房子，那里華人多生活也方便，偏偏要去波士頓，分明就是為了方云薇。一個兒子養(yǎng)到這么大，竟然工作不顧家里也不管，跟著女人的屁股后面跑掉了，真正是，了然啊?！?/br>
    聽到婆婆用臺語說「了然啊」然后重重嘆口氣，蔡家大嫂簡郁風突然有點想笑，趕緊咬住嘴唇把笑憋下去。她覺得婆婆剛剛的表現(xiàn)很有八點檔浮夸的味道。簡郁風覺得小叔蔡天宇和方云薇是一對很相襯的愛侶，但讓他們的愛情升高至感天動地層級的推手，是婆婆的固執(zhí)反對。

    雖然簡郁風也認同門當戶對的婚姻比較可能幸福，但并不表示幸?；橐鲋荒軄碜蚤T當戶對，能夠讓兩人越過十年的光陰再次聚首，這樣的愛情值得一個完美結(jié)局。

    蔡家大嫂想笑，母親的話卻讓蔡家大哥皺起眉頭。和情感豐沛的蔡天宇不同，蔡天瀚是個理性又實際的人，很多他媽在意的事情他都覺得是小事，不太介意配合mama的要求。蔡mama認為結(jié)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他也同意，于是相親以后來個閃電結(jié)婚。從小到大蔡mama的控制慾并沒有對蔡天瀚造成太多困擾，大概因為沒有真正「受害」過，所以蔡天瀚并不完全認同蔡天宇的作法，還沒有徹底站在蔡天宇這一方。但現(xiàn)在他mama一句「了然」就把蔡天宇批評得一無是處，這件事他無法坐視不理。

    蔡天瀚想起當年蔡天宇捂著臉說：「哥，我好難過，云薇不要我了?！雇纯嗟穆曇粝裨诳?。終于忍不住開口幫蔡天宇說話。

    「媽，別說了然，天宇每年給瀚宇創(chuàng)造十幾億的營業(yè)額，夠優(yōu)秀了。你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拚嗎？」

    「為什么？」

    問出這句話的是蔡進耀。

    蔡天宇沒有回答老爸的問題，卻是對著蔡mama說：「天宇和方云薇分手以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睡覺。放長假的時候他來加州找我，晚上睡不著，白天幾乎都是在強顏歡笑。剛開始他跟我說要去把方云薇追回來，是我跟他說……」

    蔡天瀚苦笑。

    「是我跟他說找回來也沒有用，媽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我也跟天宇說了，你找過方云薇，叫方云薇跟他分手，然后方云薇就乾脆地分了。mama反對，女朋友無意，怎么可能追得回來？所以他們不可能。」

    陳月云愣愣地看著大兒子，「然后呢？天宇說什么？」

    「他說『我知道。因為我還太弱小，凡事只能聽父母的安排，才會連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等有一天我夠強大，就能夠留住云薇了?！唤又麊栁以趺礃硬拍軌蜃儚?。

    「我給他的建議是至少要在瀚宇做出一點成績才稍微算得上有能力。因為我這句話，他整整十年都沒有跟方云薇連絡(luò)過，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卻因為知道就算再來一次你還是會反對，所以他在等自己變強大。

    「有十年的時間我覺得天宇并不真正快樂，只是拚命往前衝。美國大學畢業(yè)再連拿兩個碩士學位，然后直接進瀚宇做國外駐點業(yè)務，那是最累的工作，是開疆拓土的戰(zhàn)士。沒有哪個有錢人家的二代做這個，你看看施家、郭家還有其他人家，有哪家的兒子不是進總公司接管理職？就算號稱從基層做起的張家，至少也是個組長。天宇去當國外業(yè)務，因為那是最快能為公司業(yè)績做出貢獻的職位，是憑實力往上爬的捷徑，等他爬到高位的時候，沒有人敢不服氣。兩年前，天宇開創(chuàng)的醫(yī)療事業(yè)部幫公司創(chuàng)下十幾億業(yè)蹟，那一天他問我：『哥，我現(xiàn)在夠強了嗎？」我說是。他說：「那我要去把云薇追回來了。』」

    「你為什么不阻止他？」陳月云臉色十分難看。

    「我要怎么阻止他？說完那句話他就笑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媽，你沒有見過天宇崩潰的樣子，我見過。有好長一段時間天宇沒有真的開心過，但是跟方云薇重逢以后，我覺得他整個人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樣?！?/br>
    「你亂說，你的意思是天宇有好多年都不快樂，我怎么不覺得?！?/br>
    陳月云心慌意亂地否認，她不愿意承認蔡天宇跟方云薇分手后不快樂，也不愿意承認他跟方云薇復合后變快樂。只要一承認，就是承認自己是造成兒子不快樂的原兇。只要一承認，就是承認自己十幾年前做的是白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兒子還是要跟她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

    蔡天瀚有點悲哀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媽，從天宇去美國以后，你一年里跟他相處的時間有滿月嗎？他是不是一進瀚宇就搬出去住了？偶爾回臺灣也不回家只在自己外面的公寓過夜，你真的認識天宇嗎？你懂他嗎？你…在意他快不快樂嗎？」

    「我當然在意他快不快樂！我當然希望他開心快樂！我不是很努力在做嗎？」

    蔡天瀚終于對自己的母親發(fā)出致命一擊。

    「可是，我覺得他和方云薇在一起，很快樂?！鼓銥槭裁匆磳Γ磕切]有宣之于口的未竟之意，大家心知肚明。不說，是基于對母親的尊重，但現(xiàn)在蔡天瀚百分之百站在蔡天宇這邊了。

    －－－－－

    星期六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