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再有人愛我了吧 6
打烊后是員工餐時間,同事們陸續(xù)入座,卓郎先生端出一盤美式炸雞,『今天是平安夜,也是千尋的歡迎會,所以有加菜!』 眾人歡欣鼓舞地拍手,卓郎先生一邊啃著炸雞,一邊要我自我介紹。 我簡單介紹了名字與大學(xué)科系,小娟笑嘻嘻地舉手發(fā)問:『你長得很可愛,有男朋友嗎?』 上次回答比嘉的答案顯然會遭到追問……我猶豫了一下,有了莫名的靈感,我要編派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個讓別人一聽就覺得是「練肖話」,但多重復(fù)幾次又會覺得「靠,真的假的」的內(nèi)容。 『其實,』我裝神弄鬼地說:『我的爸爸就是我的男朋友?!?/br> 阿丈把剛?cè)肟诘恼u噴了出來,『好可怕!你有戀父情結(jié)?』 『好棒!好像什么禁斷的戀愛!』小咲似乎沉醉在幻想的世界。 『所以如果有人要跟我交往,都要先和我爸決斗一場?!晃矣酶阈Φ恼Z氣說著,煞有其事地擺出對戰(zhàn)動作。 眾人哄堂大笑。 我也笑了,怎么會這樣? 我說謊了,我捏造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在這個版本的人生里,我有爸爸的疼愛,我好幸福。 我真是不誠實……但過去在行銷部門上班三年,學(xué)到的就是:誠實無用,不要正面回答,講個完全與事實不符的故事,打哈哈,四兩撥千金,別人反而會覺得我很上道。 不管怎么說,這個編造的故事造福了我,又讓大家笑了,它就是個對世界有正面貢獻(xiàn)的故事。 大伙兒說說笑笑,吃得差不多了,卓郎先生說:『對了,下禮拜新年假期,你們這幾個外國人,要和我一起去感受一下日本傳統(tǒng)的跨年活動嗎?』 『我要去我要去!』小娟搶先回答。 『千尋呢?』卓郎先生問。 這種時候應(yīng)該怎么回答才對呢?我抬起頭,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些什么,但沒有太多有用的資訊,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去?!?/br> 『我也去?!话㈢R也說。他似乎別有用意地瞄了我一眼。 比嘉回沖繩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連訊息也沒捎來,「櫻之宿」的空氣彷彿因而清新許多,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比我想像的帶給我更多壓力。 「坂本家」的工作雖然耗體力,但每天上工很快就上手了,菜單也全記住了。 新年店休前夕,阿鏡向卓郎先生說我已經(jīng)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我松了一口氣,終于不用一直再跟在阿鏡身邊了!雖然他細(xì)心的教導(dǎo)值得感激,但他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實在太可怕了。 卓郎先生提點(diǎn)我:『整理和送餐都是小事,以后你要把自己當(dāng)成業(yè)務(wù)員,好好跟客人聊天,吸引客人再度上門,加油啊,千尋!』 阿鏡似乎是這方面的行家,開始上班之后,每晚我都看到兩個大學(xué)女孩到店里喝一杯,找阿鏡過去聊天。 今天那兩個女孩也來了,我去幫忙收拾空盤,目睹其中一個女孩拿著手機(jī)跟阿鏡要line,他面不改色地說:『我沒在用line耶?!?/br> 我有些訝異。雖然不?;卦?,但他明明就有在「坂本家」的line群組里。 女孩嬌嗲:『沒在用?怎么可能?』 『真的啊,我這個人平時就像死了一樣無趣,只有工作和上課時才會活起來。歡迎你們再來消費(fèi),跟活著的我說說話?!凰焕洳粺岬匚⑿?。 『你這個狡猾的商人!』女孩笑罵阿鏡,又對著吧臺拉開了嗓門:『坂本先生,是你規(guī)定你家員工這樣說的齁!』 員工餐時間,卓郎先生說起這段小插曲,小娟馬上接話:『??!我對那個女孩子有印象!前陣子她好像失戀吧,在店里爆哭,連包廂區(qū)都聽得到,阿鏡只不過跟她說了幾句話而已,她就不哭了?!?/br> 卓郎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啊,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br> 小咲不知道又幻想了什么,熱切地看向阿鏡,『阿鏡,你跟她說了什么?是很精采的撩妹臺詞吧?快告訴我!』 『是什么呢?』阿鏡想了想,最后露出抱歉的微笑,『我也忘了?!?/br> 『嘖嘖,阿鏡總是藏私?!?/br> 小娟把握機(jī)會大肆調(diào)侃:『就是啊,阿鏡你老是把這些迷妹變成回頭客,又不真正變成朋友,真是傷了好多少女的心啊。你是把這里當(dāng)成牛郎店了嗎?』 阿鏡放下手中的筷子,『當(dāng)然不是,請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br> 小娟毫不退讓,『是你精于此道啊,明明很貼心,卻總是保持著距離,讓人難以靠近,欲擒故縱,該不會已經(jīng)偷偷跟哪個女客人交往了吧?』 『當(dāng)然沒有,我沒有那種心情。』 『為什么沒心情?』小娟追問。 『啊,你是單身主義者吧?是吧?』卓郎先生說。 阿鏡想了想,『這就隨你們想像吧?!?/br> 『我說中了吧?』 『不是吧,可能是因為初戀很美,走不出情傷之類的?。Π?,阿鏡?』小咲說。 任憑其他人怎么旁敲側(cè)擊,阿鏡都一笑置之。 最后小娟說:『阿鏡真是壞透了!一點(diǎn)也不好玩,我們聊別的吧。』 阿鏡回應(yīng)這些探問的模樣,好像看透一切,又好像輕盈地帶過了沉重的什么,令我印象深刻。 跨年夜,卓郎先生宛若導(dǎo)游般領(lǐng)著小娟、阿鏡和我來到知恩院外,加入等著進(jìn)寺里聽鐘聲的人龍。 外頭也聽得到鐘聲神圣莊嚴(yán),回音滲透人心。 『哇,這鐘聲也太好聽了?!晃胰滩蛔∽搰@。 卓郎先生笑了笑,『千尋是第一次在日本跨年吧?』 『是的!其實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參加跨年活動。』 小娟詫異地說:『咦?朋友呢?家人呢?』 每年跨年夜,mama總是早早就睡了,我也沒朋友可約…… 但我實在不知道怎么說明,只好又扯謊:『都沒有約過呢……可能是我住的地方也沒什么跨年活動吧?!?/br> 『好吧,我來替你介紹跨年鐘聲吧?!蛔坷上壬辶饲迳ぷ?,『日本的寺院跨年都會敲一百零八下鐘聲,能消除人的一百零八種煩惱,包含了各種領(lǐng)域甚至是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煩惱。知恩院的鐘特別大,想必能消除你們的煩惱?!?/br> 『拜託神明,快點(diǎn)消除我戀愛的煩惱吧,我想脫單啊?!恍【陭舌?,幾縷大波浪捲發(fā)落在卓郎先生肩上,接著她看向我,『我們韓國跨年也有敲鐘活動,可是只敲三十三下,我通常都和朋友去夜店high一整晚。』 『聽起來很好玩耶。』雖然我不喜歡夜店那種吵鬧的地方,但還是禮貌地回應(yīng)。 『卓郎,京都這里也有夜店跨年嗎?我想見識看看?!恍【陹伭藗€媚眼,將迷你裙下的雪白裸腿貼上卓郎先生。 她這是在對卓郎先生發(fā)動攻勢!難怪有時候她會從包廂區(qū)跑到卓郎先生負(fù)責(zé)的吧臺區(qū)幫忙,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我害臊地別過頭,胸口突然一緊,喘不過氣,又被后方的人撞了一下,「好痛……」 我蹲了下來,方才像背景一樣沒說話的阿鏡也在我身邊蹲下,「chihiro,你還好嗎?」 我張大嘴呼吸,胸口不適感越來越嚴(yán)重,用足全力也只能氣若游絲,「我……胸悶……」 「很不舒服吧?要去醫(yī)院嗎?」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我扶著你?」阿鏡伸出手來,我接受了他的好意,緩緩站起來,手摀著胸口。 他轉(zhuǎn)頭向卓郎先生報備:『卓郎,千尋身體不舒服,我?guī)ネ饷妗!?/br> 和小娟打得火熱的卓郎先生轉(zhuǎn)過頭來,『咦?千尋,你還好嗎?』 阿鏡看了我一眼,代我回答,『現(xiàn)在出去應(yīng)該進(jìn)不來了,我?guī)鋈ゾ秃?,請你們繼續(xù)在這邊聽鐘,新年快樂?!?/br> 『好吧,你們也新年快樂?!?/br> 阿鏡攙著我逆流而出,空出來的位子隨即被后面的群眾補(bǔ)上,小娟靠在卓郎先生身上,看好戲般地目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