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再有人愛我了吧 8
我們走走停停,一路聊著《陰陽師》,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八坂神社前。再半個小時就跨年了,人龍從神社門口排到幾近四條大橋,擠得水洩不通。雖然熱鬧,但不像臺灣的跨年有演唱會表演,也沒有倒數(shù)的時鐘,只有群眾圍成一圈一圈,聊著天喝著酒。 真的好不一樣,不愧是異世界。 阿鏡看了看神社前的告示,「跨完年神社才會開門,看這個人潮,恐怕要一兩點才能進去了。怎么樣?要加入排隊嗎?」 都來到這里了,要是不進去感受日本的新年氣息,感覺很對不起他。但想到要加入眼前擁擠的人潮,我極度害怕剛才的胸悶再度發(fā)作。 「你不用顧慮我,顧慮你的身體就好,我都可以?!?/br> 他看透人心的能力正常發(fā)揮,但經(jīng)歷過方才的對談,我不再那么恐懼了。 「你不想去參拜一下嗎?」 「在外頭拜也可以吧,我想神明很寬大為懷的,不會因為我們沒進神社就不愿意保祐我們。你覺得呢?」 我輕笑,「這樣的神明聽起來很值得信賴?!?/br> 「對吧?」 「但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少了跨年的感覺?」 他搖頭,「跨年活動最重要的不就是和人相聚、一起倒數(shù)嗎?我們可以用自己獨創(chuàng)的方式跨年,不一定要跟別人一樣?!?/br> 這個人,三言兩語說出別人不曾與我討論的事物核心,吹散我腦海里的糾結(jié),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敬佩地望著他,「阿鏡大神說得對!」 「你不要造神。」他正經(jīng)八百地說,「不如我們?nèi)ケ憷痰旯涔浒???/br> 「嗯?!?/br> 到門庭若市的便利商店逛了一圈,我買了巧克力餅乾,阿鏡則買了熱的罐裝玉米湯。 走出店門,我倚著便利商店的外墻,打開餅乾袋,拿到阿鏡面前,「你要吃嗎?」 「不用,我不吃巧克力?!顾畔潞攘艘豢诘挠衩诐鉁?,輕蹙著眉。 我縮回了手,「不喜歡嗎?」 「不,是因為體質(zhì)的關(guān)係?!?/br> 「過敏?」 「咖啡因?qū)ξ叶蕴碳ち?,這也算過敏吧?」 「原來如此,我也不喝咖啡,每次喝都會胃痛?!?/br> 他垂下羽毛般的纖長睫毛,「很多人都不能體諒這種困擾,甚至還會逼我吃巧克力……謝謝你的諒解?!?/br> 我懂他的心情,以前我們辦公室團購咖啡時,瑪莉姐就會罵我不合群…… 「不會,是我不知道你的狀況就拿給你吃,不好意思?!?/br> 「你也說啦,你不知道嘛,不需要道歉,沒事?!?/br> 「沒事?」我模仿著他那中國電視劇般的口音。 「啊,這都是跟語言學校里的中國同學學的啦,你不覺得這種說法讓人很安心嗎?感覺真的沒事,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沒事沒事?!?/br> 「好像是這樣耶?!?/br> 「對吧?」 「想不到你在讀語言學校,你日語明明很流利?!?/br> 「多虧語言學校的訓練啦?!?/br> 驀地,人群間響起倒數(shù)的喊聲:『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 阿鏡和我對看一眼,一起加入喊聲軍團:『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 『五、四、三、二、一!』 新年駕到,沒有華麗的音效,沒有慶祝的煙火,也沒有紛飛的紙花,只有一圈圈的親朋好友互相恭賀著。 『新年快樂?!晃矣萌照Z向阿鏡道賀,『新的一年也請多多關(guān)照?!?/br> 『新年快樂。我也要請你多多關(guān)照?!?/br> 八坂神社敞開大門,我們旁觀著人龍極度緩慢地前進。 「來許個新年愿望吧?」 我雙手合十對著神社,在心里說:『請保祐我順利平安地在日本活下去?!?/br> 「希望新年有新氣象?!拱㈢R誠懇地說。 「是啊?!?/br> 我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小乖傳來的賀年訊息,顧慮到阿鏡還在身邊,我瞄了一眼就放回去。 「那個訊息好像讓你很開心,不用回嗎?」 「咦?有嗎?」 「呃,因為你露出了很……溫暖的表情。」 我剛剛露出什么表情了呢? 我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回神,「不好意思,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以拍一張照片傳給他嗎?」 「當然可以?!?/br> 我用手機拍下了正月初一的八坂神社大門,「你要不要也拍一張傳給家人或朋友呢?」 他艷麗的眼睛似乎黯淡了一瞬,「我就不用了。」 之后,無論我說什么,阿鏡都只作最低限度的回答,又恢復(fù)成平常那種與人保持距離的模樣。 或許是我得意忘形,擅自把他當成朋友問東問西,結(jié)果戳到他不想回答的地雷了吧? 沒多久,他伸了個懶腰,「抱歉,我睏了,想回家睡覺……」 「嗯,很晚了?!?/br> 「你要繼續(xù)待在這里嗎?還是也要走了?」 「那我也回去了?!?/br> 他送我到地下鐵四條站搭車,雖然并肩同行,但我和他都默默無語,稍早的相談甚歡都成了過眼云煙。 我有心事卻假裝不要緊時最愛用的藉口就是想睡覺哪,阿鏡也是這樣嗎? 他的地雷究竟在哪里呢? 我想,他一定也有他的苦衷,所以才隨時與人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