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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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矜聽聞隔壁班有個鄂溫克族的女孩子,鄂溫克族,嗯,沒聽過。 附中每年會收十來個左右疆、藏、蒙的少數(shù)民族同學,算是借讀在此,待高考時,回到故鄉(xiāng)參加考試,學校和市里會為他們提供全額獎學金,不論其家庭狀況如何,三年大概在十萬塊左右,算是對口幫扶邊疆任務(wù)。 林矜班上就有維吾爾族的同學,城市里民族構(gòu)成簡單,同學中占比最大的是漢、回兩族,鮮見其他少數(shù)民族。 林矜第一次注意到歸卷,是在軍訓(xùn)閱兵的時候,身高使他不得不站在隊伍的第一排,直直對著遠處的主席臺,摸魚都沒得摸。 夏末的太陽高懸,炙烤著大地,又刺得人睜不開眼,面前十來米左右的cao場跑道上,正在進行著軍訓(xùn)標兵表演,一行大約七八人,林矜沒興趣,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無聊的軍訓(xùn)閱兵。 一周下來,皮膚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清晰的顏色分界線,手腕處,脖頸處,帽檐處,今天結(jié)束,想必又會加深,林矜略有些煩躁,捋開左手袖子看了眼腕表的時間,教官站在他的前面,并未發(fā)現(xiàn)這個小動作。 標兵表演出了點意外,最末的女孩子的軍帽被風吹落,掉在她面前的地上,她沒有彎腰去撿,只是有些焦急地向隊長大聲喊:“報告!” 林矜離得近,自然聽到了這聲報告,只是標兵隊長不知是太緊張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沒聽到,還是聽到了但并不知道應(yīng)了女孩子的這聲“報告”后該如何處理,總之并沒有對女孩做出回應(yīng)。 下一個“正步走”的指令從標兵隊長口中發(fā)出,林矜瞇著眼想要辨清女孩的表情,只是略有些逆光,他看不清。 他看到女孩依舊沒有彎身去撿那不聽話的帽子,而是跟隨指令,邁步向前,越了過去,待小排標兵“立定”后,獨留那頂帽子孤零零地躺在主席臺下方的跑道上。 然后,是雷鳴的掌聲,標兵表演結(jié)束了。 林矜剛想把重心從左腿換到右腿,就見到教官激動地轉(zhuǎn)過身,對他們班道:“看到了沒?什么叫“紀律”,什么叫“軍令如山!這個女生做的很好,帽子掉了先打報告,沒有得到指令不會去做多余的動作,都學著點?!?/br> 周圍各班教官幾乎差不多的夸贊,爭先恐后地涌入林矜的耳中。 他看到,女孩子似乎終于是得了準許,小跑步回去拾起了軍帽,輕輕拍了拍,戴上,正了正,又小跑步回到場邊。 林矜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穿的,似乎不一樣,女孩身上的迷彩服,倒像是教官們的款式,偏深灰藍色,比起普通的綠色迷彩,莊重大氣了不少。 他沒張口問這個女生姓甚名誰,也沒那個興趣問,這不過是雨后初晴,蜻蜓點在水面,帶起了一小圈漣漪,平添了些許樂趣罷了。 比起這個,自然還是趕緊回家換下滿身是汗的迷彩服,再沖個澡來的重要。 高一快結(jié)束的時候,去老師家補習數(shù)學,講得這么簡單也不知道父親相中這個老師哪一點了,三令五申必須上完,林矜妥協(xié),左右不過每周一個小時,他來就是了。 補習結(jié)束之后,大家多多少少都會聊兩句,什么上周去爬山啦,明天去滑雪啦,老班布置的作業(yè)太多了,你們怎么樣之類的,林矜偶爾附和一兩句,只是旁邊的女生,從來沒有參與過他們的談話,他們在邊聊邊收拾東西準備走的時候,她還在做題。 過了幾周似乎又有新同學要來,家里凳子不夠用了,老師又去陽臺翻找,才找出來一個海綿都磨掉了的鐵皮凳,拿來放在他們那桌旁邊,嘴里念叨著等下再看吧。 新同學還沒上樓,大家都在埋頭做題,林矜正準備將壞凳子拿來換給自己坐的時候,就看到旁邊的女孩子先他一步,換了過來,把自己的好凳子放在了桌邊剛挪出的空位上。 老師轉(zhuǎn)悠了回來,也沒想到什么好辦法,正糾結(jié)是讓新學生將就一下呢還是去鄰居家借一個,就發(fā)現(xiàn)剛拿來的海綿磨掉的鐵皮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好的凳子,他疑惑地問:“咦,剛剛那個壞的呢?” 無人應(yīng)聲。 默了十來秒,林矜看旁邊的女孩子做了好事卻沒有一點點想要留名的意思,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她,拿來坐了?!?/br> 林矜這才發(fā)現(xiàn),他都不知道這個女生叫什么,所以說完,跟老師指了一下歸卷,示意舍己為人的是這位同學。 歸卷這才抬頭,朝老師微微點了下頭,示意“是這樣”。 老師喜笑顏開,說“好,好”,就去看顧另一桌的做題情況了。 很顯然,他既不想去鄰居家借,又不想讓新來的搖錢樹有不好的體驗,剛剛拿來就是希望能有人自告奮勇地換了,目的已經(jīng)達成,便再沒有過問過這個女孩子,沒有關(guān)心她是不是坐的不舒服,只剩鐵皮的凳子是不是很涼。 林矜不認同地皺了皺眉,拿出手機給老爹發(fā)了條短信,不一會兒,和新同學一起上樓的,是一位送凳子的工人。 只是埋頭做題的歸卷,并沒有看到。 等林矜開口說“這邊有好凳子了,換下來吧”的時候,歸卷也只以為是老師從鄰居家借來的,向林矜道謝。 九周很快過去了,凳子事件也只是其中的一個小插曲。 再后來,是在語文老師大為驚嘆的語氣中傳閱的考試卷子,一篇叫做《鄂溫克詞典》的作文拿了滿分,仿照的是《哈扎爾辭典》的體例,以辭典釋義的方式講述了鄂溫克族的史詩故事。 語文老師神情激動、感情充沛地全文朗誦了一遍,又發(fā)下去讓大家傳閱學習,說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就看過《哈扎爾辭典》,并能以此為例,寫出如此文章,不簡單,不簡單吶!” 林矜翻過卷子,看到糊名處用小楷規(guī)整的寫著:歸卷。原來,那個隔壁班的鄂溫克族女孩,叫做歸卷。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夏天,暑假被縮短,七月的天氣悶且熱,饒是白色的夏季短袖校服透的要命,學生們還是換上了。 男生們還好,只是苦了女生,要么只能穿淺色的內(nèi)衣,要么還得在里面穿一件白色小吊帶,怎么樣都更熱一點。 林矜依稀記得,那是個大課間,他去找隔壁找胡浩渺,隔壁班上沒什么人,稀稀拉拉的,大概都趁著校園文化節(jié)去cao場放松了。 胡浩渺和他們班另一個男生林哲灝正站在講臺上丟粉筆頭,左右也不急,林矜就靠在門邊看,一開始還算正常,朝著后排他們的好兄弟在丟,只是后面慢慢就變了味。 他們開始瞄準第一排安靜做題的乖乖女。 第一枚,磕到了課桌邊緣。 第二枚,越到了乖乖女的后排。 第三枚,粉筆頭劃出了完美的拋物線,落進了乖乖女的衣襟,白色半袖校服解開了最上面一顆扣子的衣襟,并且…沒有聽到落地的聲音,這說明,粉筆頭…卡在了…乳溝里。 本來粉筆頭丟進女生衣服里的時候還不見二人有什么反應(yīng),在等了片刻,并未聽到落地的聲音后,二人也意識到了什么,急忙道歉:“啊,歸卷對不起啊,對不起?!?/br> 乖乖女裝死,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裝作沒有那顆卡在乳溝的粉筆頭,裝作沒有聽到他們的道歉,沒抬頭,沒停筆,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yīng)。 只是靠在門邊的林矜看到,她的耳朵紅了,筆拿得,似乎也不怎么穩(wěn)。 半分鐘后,乖乖女起身,拿起水杯裝作要去打水,繞過講臺,沒看那二人,匆匆出了門,也沒注意到撞了靠在門邊的林某人,林矜看清了她的樣貌。 記憶中那些如浮光掠影般的模糊身影逐漸重迭,他這才發(fā)現(xiàn),軍訓(xùn)時教官贊不絕口“嚴守軍令”的標兵,悄悄把好凳子換給同學后默不做聲的補習班同桌,寫出滿分作文《鄂溫克詞典》的優(yōu)秀同學,原來,是同一個人。 都是,這個叫做歸卷的,鄂溫克族女生。 他打著“學習優(yōu)秀同學的作文以提升自我”的旗號向語文老師借來了歸卷的習作本,看到了更多的故事。 她寫林間的鹿,林間的雪,林間的樺樹,那篇被傳閱的滿分作文原來是一篇更長的文章的摘選,在完整版里她介紹了更多的鄂溫克語,達布圖、阿達爾、額日格、烏格溫、奧什克托,以及,薩溫。 原來,她原本的,鄂溫克的名字,叫“薩溫”。 后來,他周末晚上去他們班打牌,看到小姑娘一副被打攪了學習的不開心,抱著書冊坐到了第一排,又戴起帽子,帽子上有兩個貓耳朵,很可愛,他想。 走的時候又見到她生氣的小模樣,也很可愛。 進入高三后,父親動用關(guān)系,將他調(diào)進了精英班,那是衡水plus的存在,比起先前的壓抑氛圍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等那點小情愫發(fā)酵,就已畢業(yè)。 后面的人生,也按著家里安排的步調(diào),匆匆走過。 只是偶爾,會在他和她共同的同學和朋友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看到她的近況,好像長高了,眉眼也長開了,褪去了稚嫩。 他沒想過會再見,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做出久別重逢的問候。 他不確定,自己這個過客,女孩兒還記得幾分。是如噠噠的馬蹄,踏上了心頭;還是如夜半的曇花,轉(zhuǎn)瞬即逝。他拿不準。 禾時資本再見的時候,他想起了許多。 想起了獨自站在桃花樹下背書的身影,“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是這么一句,不在高考大綱范圍內(nèi)的詩。 彼時,他拍著籃球走過,他不知道,她有多大的胸襟,他看到她揮斥方遒的手隨著誦詩的語調(diào)如指揮交響樂般起伏,仿若即將出征的將軍。 想起了她躺在cao場的草坪上看星星,和伙伴說著故鄉(xiāng)的星子。 想起了雨夜,路過宿舍樓前,樹下的她哭著對電話里一遍一遍喊著“阿敏阿敏”,在喊他的父親,習作本里是這么寫的:阿敏,杜拉爾鄂溫克語里,父親的意思。 “額赤姆烏里彌”,這句就不知道意思了,但直教人聲淚俱下,肝腸寸斷。 后來他才知道,那個時候,她的父親,故去了。 所以那天他不經(jīng)意地提起可能會在飯局上商談合伙協(xié)議的條款,實際卻并無這個打算,只是為了,找到一個寒暄的好時機。 今晚的相遇,真的是意外,但他想,抓住這個意外。 回憶如走馬燈般倏忽而過,林矜關(guān)掉淋浴的水,圍上浴巾,胡亂吹了兩下頭發(fā),推開浴室門走了出去,他看到女孩子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捧著白色的杯子,似在思考。 “我好了”,他出聲。 女孩回頭,長卷發(fā)溫柔的蓬在白毛衣上,道了聲“嗯”,然后放下杯子,拿過毛巾,走進了浴室。 斷掉的弦歌再續(xù),序曲已終,柔板響起。 ———————— 下章吃rou(應(yīng)該 本章出現(xiàn)的杜拉爾鄂溫克語釋義: 達布圖:河口。 阿達爾:房蓋。 額日格:奶酪。 烏格溫:風筒。 奧什克托:星星。 薩溫:霜。 阿敏:父親,口語里也喊“阿爸”。 額赤姆:不,不要。 烏里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