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北猶豫了一會兒，正要張口，就被周老摳給打斷了，

    “叫我看，你娘說的對，掃廁所挑大糞這活干起來也不費啥勁，就是臟了點，臭了點，但這有啥的，越是臟越是臭，干起來就越光榮。

    我周家的媳婦就沒有怕臭怕臟怕吃苦的，工資還那么多，老大，你弟媳婦在家那可是啥都干的，人又會勤儉持家過日子，又孝順我和你娘，干起活來，麻利的很?！?/br>
    這話不就是說給她趙玉蘭聽的嗎？說她比不上老二那個不下蛋的媳婦，沒有她會過日子，沒有她孝順他們，嫌她懶，嫌她不好。

    “就是，你弟弟那個媳婦，花錢一點都不大手大腳的，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掰花，從不嚷嚷著要買好衣裳穿，她身上穿的衣裳，還是撿我的哪，穿破了就再補補，一點都不敗家。

    更不描眉畫紅的出去亂招搖，亂勾引野男人。

    天不亮就起來下地干活了，在家洗衣做飯都是她，我想洗件衣裳，她都和我急。

    家里有啥好吃的，都拿來孝敬我和你爹，她自個都舍不得吃，對我們倆好的很。

    村里人人都夸她勤快，賢惠，孝順……對了，她還從來都不氣我和你爹，那嘴說話可甜，可好聽了，人好的沒法說，賢惠的沒法說，咱老周家能攤上這樣的好媳婦，真是上輩子燒高香了?！?/br>
    王翠芬當(dāng)著趙玉蘭和周向北的面把另外一個兒子的媳婦，夸成了一朵花。

    老二媳婦再好，不是也不會給他們老周家生娃嗎？不會生娃的女人，連只雞都不如，有啥好夸的，她給她生了四個孫女孫子，也沒見她這個婆婆和公公，誰夸過她趙玉蘭一句。

    趙玉蘭打心眼里就瞧不上那個一直呆在鄉(xiāng)下的妯娌，這個妯娌比她晚一個月進門，爹是當(dāng)?shù)氐哪窘?，?dāng)初她先進的周家門，她家里窮，給她置辦不出啥東西，連床被子都拿不出來。

    她是背著一個小包裹進的周家門。

    在她們鄉(xiāng)下，她是當(dāng)大嫂的，那個劉小蛾是后進門的，她的嫁妝不能超過她的，否則就是故意給她這個大嫂難堪。

    一般家里有倆兒子要結(jié)婚，如果是大兒子先結(jié)的婚，那小兒子定下的媳婦家里，就要托人打聽前面大兒子的媳婦都陪嫁了啥東西，不能壓過大媳婦的。

    這是規(guī)矩。

    可那個劉小娥進門前三天，就讓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去她家給她搬嫁妝，光大衣柜就給打了整整四個，能躺下三四個人的大床給打了一個。

    什么四腳的刷了紅漆的箱子，吃飯的方桌，長桌，椅子，凳子……帶雙喜字的搪瓷盆，城里時興的牡丹花樣的床單，枕巾。

    還有什么帶著喜鵲登枝的紅色毛巾被，光棉被就陪嫁了整整三床不算，還有好幾身新衣裳，新鞋子。

    劉小娥的嫁妝周家一個院子都擺不完，甚至都擺到了外面，她到現(xiàn)在也忘不了，結(jié)婚那天劉小娥穿著一雙從城里買的皮鞋，身上穿著老二陪她去縣城做的一身好料子的衣裳，腕子上一對打的銀鐲子。

    頭上還帶著一朵紅花，被村子里的大娘嬸子都夸著，熱鬧的不行。

    一個月前她趙玉蘭這個大嫂結(jié)婚的時候都比不上這樣熱鬧，比不上這樣排場，甚至有些寒酸。

    她當(dāng)時還傻得不行，覺得那都不賴了，可等劉小娥一進門的時候，處處對比，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大嫂結(jié)婚的時候，壓根就比不上這個弟媳婦劉小娥。

    劉小娥還沒進門就壓了她一頭，結(jié)婚的時候，更是壓的她頭都抬不起來，她這樣做，讓她這個大嫂的臉往哪放？明明都是周家的兒媳婦，她這個大嫂不僅娘家比不上弟媳婦的，就連嫁妝都比不上。

    公婆雖然嘴上不說，可從她們對嫁妝多的不行的劉小娥的那個態(tài)度，都能看出來差別。

    弟媳婦婚后第二天，她這個婆婆就給她炒雞蛋，做豬rou燉粉條子，她那個摳搜的不行的公公，在劉小娥回門子那天，更是抓了一只正值壯年的老母雞，讓她帶回去。

    要知道，當(dāng)時一家一戶只能養(yǎng)兩只雞，在鄉(xiāng)下，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雞，那可是一份重禮啊。

    而她趙玉蘭當(dāng)初婚后第二天，吃的是前一天席上的剩菜，回門子周老摳就讓拎了一包便宜果子。

    明明都是周家的兒媳婦，他們卻這樣偏心，給劉小娥做面子，就不給她做，憑啥當(dāng)初她回門的時候，不給她抓家里的老母雞？

    婚后第一天，讓她吃剩菜剩飯，不讓那個劉小娥吃？

    這都怪她家里窮，他們都瞧不起她，所以才這樣對她。

    其實這也不怪王翠芬和周老摳，當(dāng)初先定的趙玉蘭，趙玉蘭家里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三百塊錢，他們見她家里實在難，就給了。

    既然給了大兒媳婦家里彩禮三百塊，那給二兒媳婦家也是這個數(shù)。

    可人家二兒媳婦家里，把這三百塊錢的彩禮一分不留，全給閨女置辦成了嫁妝，甚至還出錢，讓閨女給老二買了一身結(jié)婚時候穿的中山裝。

    老二結(jié)婚那天腳上穿的鞋，都是劉小娥的娘給做的。

    這些嫁妝啥的，給足了周家面子，讓王翠芬他們在村子里風(fēng)光極了。

    可當(dāng)初趙玉蘭結(jié)婚的時候，家里啥陪嫁也沒有，村里人都知道周家給了趙家三百塊錢的彩禮，見她就這樣啥也沒拿的來了，都在背后笑話王翠芬家。

    王翠芬他們以為給了趙玉蘭娘家三百塊錢，她娘家的爹娘會多多少少的給她置辦點東西，這樣兩家臉上都好看，可誰能想到她娘家啥也沒置辦。

    趙玉蘭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是結(jié)婚前，她拉著老大，讓老大給她買的。

    婚后那幾天，村子里都在背后說周家，王翠芬他們頭都抬不起來，臉上沒光，那三百塊錢，就算拿出二十塊錢買點啥便宜東西，都不至于鬧的這樣難看。

    直到一個月后，劉小娥進門，才給他們爭了光，才能把丟掉的面子，又撿了起來，腰桿也能挺直了。

    至于回門子拿的東西，然趙玉蘭拿包果子回去，這個禮就是尋常的禮，村子里誰家媳婦回門子，大多也都拿這個，也不算差。

    讓劉小娥拿著老母雞回門子，是因為結(jié)婚的時候，劉小娥的爹娘不僅陪嫁家具啥的，還拿來了一籃子雞蛋，幾包好點心。

    人家這樣知道禮數(shù)，給他周老摳壯面子，周老摳說啥也不能讓親家臉上沒光，不僅給劉小娥抓了老母雞，還專門跑到縣城，買了一把貴的嚇人的香蕉，還有白糖啥的。

    讓老二媳婦拉著一牛車的東西回娘家去了。

    趙玉蘭還因為這，心里一直怨王翠芬和周老摳偏心。

    后面，在劉小娥進門后的第十五天，趙玉蘭就跟著周向北來海城這邊了，當(dāng)時周向北已經(jīng)是毛巾廠的技術(shù)員了。

    所以，她對劉小娥這個妯娌，不太了解，但心里一直對她有極大的成見，很不待見她，直到趙玉蘭在城里過的越來越好，而劉小娥一直跟著周老二在鄉(xiāng)下種地刨食，過苦日子，趙玉蘭心里才舒坦點。

    趙玉蘭這種人，就是見不得旁人過的好，只有旁人過的越慘，她才越高興，尤其是對妯娌劉小娥來說。

    要是哪天，劉小娥過的好了，趙玉蘭就會難受的晚上睡不著覺。

    可現(xiàn)在，在她看來，劉小娥和她這個大嫂壓根就沒有可比性了，一個在鄉(xiāng)下，一個在城里，還有啥可比性，那個劉小娥這輩子都不可能過的有她趙玉蘭強。

    她在城里的這些年，幾乎都沒怎么想起過鄉(xiāng)下那個妯娌劉小娥，再加上劉小娥一直懷不上，更不配和她趙玉蘭比了，這突然聽到婆婆公公都夸劉小娥的好。

    趙玉蘭心里難受死了，她怎么能和她比，那個劉小娥算啥東西。

    “娘，這些年，真是多虧老二兩口子照顧你們了。”

    周向北見他爹娘只夸老二的媳婦，不夸他的，他扭頭瞅了一眼趙玉蘭

    “聽爹娘的，你去食堂把假請了，去干這個掃廁所的活，這是我娘好不容易給你爭取到的?！?/br>
    趙玉蘭見周向北和他爹娘站一塊，幫著他們欺負她，她心寒的不行，

    “食堂活多，請不掉假，爹，娘，我不是不想去掃廁所，我是怕我為了掙那幾天的錢，最后再把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給丟了?！?/br>
    “還騙我哪？你們食堂清閑的不行，我上次幫你請假都聽說了，這樣，這個假你請不掉，我去幫你請?！?/br>
    不想去挑大糞，是萬萬不行的，王翠芬可不答應(yīng)。

    趙玉蘭在食堂的名聲已經(jīng)被婆婆王翠芬給搞臭了，也不怕她再去了，眼看著這個廁所她是掃定了，趙玉蘭只感到絕望。

    次日一早，她躺在床上裝病，想逃掉掃廁所。

    可壓根瞞不住王翠芬的眼睛，王翠芬干脆把話撂下了，只要人還出氣，就要去給她掃廁所掙錢。

    “翠芬啊，她咋就愿意去了??？”

    院子里，張美娟她們納悶的不行。

    “剛開始不愿意去，還裝病，再也找不到比她還懶的了?！?/br>
    王翠芬眼里，那個趙玉蘭渾身都是毛病，沒有一點好的，不就是讓她去掃廁所嗎，一大早上就整幺蛾子。

    趙玉蘭去掃廁所，最高興的人當(dāng)屬秦銀環(huán)，她是真想不到，她趙玉蘭那樣講究的一個人，有天會去掃廁所。

    她還專門跑過去看了看，正看到趙玉蘭捂著嘴在廁所外面吐哪。

    ……

    “玉蘭大姐，你咋在這啊，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哪，這好端端的你咋干起這活來了？”

    吳小燕一次比一次震驚，這個趙玉蘭不是在食堂上班嗎？

    “我?guī)兔Φ??！?/br>
    趙玉蘭不好意思讓她知道，她被婆婆逼著，要在這干半個月。

    “你來找我……”

    “我來找你，還是為的那事，我男人讓我來催催你，你趕快和周大哥說說啊……玉蘭大姐，這是五十塊錢，你收下?！?/br>
    吳小燕前個下午就來找過她了，趙玉蘭給她說的好好的，說晚上就和她男人說，可她在家里一直等不著信，她男人這不又催她來了。

    她們都急的快火燒眉頭了，她男人以為是趙玉蘭嫌之前的錢少，所以才不給他辦事，所以這次來，讓她再給她塞五十塊錢。

    “你這是干啥？”

    趙玉蘭緊張的環(huán)顧四周，生怕人瞅見。

    吳小燕硬是把錢塞到了趙玉蘭的褲兜子里，

    “玉蘭姐，之前咱說好的那件事，還想讓你多費費心。

    你不知道，我男人他在家急的不行?！?/br>
    趙玉蘭嘴上說不要她的錢，可那手卻不把褲兜里的錢掏出來，

    “你放心，今晚我就和他說，他肯定會同意的，又不是啥難事。”

    “那我在家等你的信，你可一定要說啊，這幾天，我家男人在家快急死了。

    吳小燕真怕她再往后一個勁的拖，見趙玉蘭連連保證，她這才安心了點。

    “玉蘭……”

    趙玉蘭聽到孫大姐喊她，她連忙讓吳小燕走了。

    “剛剛和你說話的那是誰?。俊?/br>
    孫大妮來到跟前，好奇的看著遠去那人的背影。

    “是老周毛巾廠同事的媳婦，剛好看到我在這，就過來說了幾句話?！?/br>
    趙玉蘭現(xiàn)在和孫大妮真是一對遭難姐妹，她們倆一個掃大街，一個掃廁所。

    “你家那個老婆子，真是缺德透了，讓你來這掃廁所?！?/br>
    掃廁所是人干的活嗎？有這樣糟蹋人的嗎？

    孫大妮為趙玉蘭感到氣憤的慌。

    “大妮姐，你說我這過的是啥日子??？”

    之前她婆婆沒來的時候，那日子過的有多舒心啊，可現(xiàn)在哪，她婆婆變著法的折磨她。

    趙玉蘭一邊和孫大妮說著話，一邊想著兜里剛剛吳小燕又給她的五十塊錢，她心里的郁氣被沖淡了點，心情美了起來，她又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