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明月 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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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荷花 王滇踏踏實實睡了大半天, 晌午被云福喊起來用午膳的時候骨頭都是酥的,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愣神。 “陛下,吃了午膳再睡。”云福拿著濕帕子遞到他手邊, 溫聲哄勸道:“今兒有您愛吃的桃花卷?!?/br> “唔?!蓖醯徂抢? 拿著帕子胡亂地往臉上擦了擦, 又想往后倒,云福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肩膀沒讓他再躺下, 低聲提醒:“王滇先生等您小半個時辰了?!?/br> 王滇本人打了個哈欠, 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云福訕訕笑道:“陛下,奴婢伺候您穿衣。” “朕自己來?!蓖醯崮昧送馀叟暇痛蟛酵庾?,云福哎喲了一聲, 追在他后邊著急道:“陛下, 這可使不得?!?/br> 可惜他腿短,王滇將他甩在后面一大截,只好苦著臉快步跟在后面。 他推開門的時候,梁燁正在溫酒, 見他進來, 指著那道桃花卷道:“朕特意讓人做的, 嘗嘗?!?/br> 王滇困意還未全消,披著外裳坐在他對面, 拿起帕子來擦了擦手, 直接用手捻了一塊吃, 入口外皮酥脆松散, 內(nèi)餡軟糯香甜, 他慢條斯理地啃完了一塊, 梁燁也溫好了酒, 遞到他手里。 “你這般愛干凈,怎的吃點心還用手拿?”梁燁學(xué)著他的動作拿了塊桃花卷,吃得也很香,不過比王滇快得多。 “點心不用手用什么?!蓖醯崽蛄颂蜃旖堑狞c心渣,喝了口溫酒,雖然還是不習(xí)慣梁燁總是喝溫酒,但也別有一番滋味,這點度數(shù)還不如超市里賣的酒精飲料,他喝兩壇子也醉不了,很快就悶了兩杯。 “慢些喝?!绷簾畹溃骸俺宰砹税l(fā)瘋朕可不管。” 王滇吃了幾塊點心就拿起筷子來吃菜,聞言道:“醉不了,這點酒還不如白水?!?/br> 梁燁挑了挑眉,“你喜歡喝酒?” “談不上喜歡,工作需要?!蓖醯岽_實有些餓了,每道菜都嘗了一遍,“場面上總要應(yīng)酬?!?/br> 梁燁倒是沒什么食欲,王滇吃哪道他就跟著他夾哪道,故意學(xué)他的語氣,“你的‘工作’是什么?” 王滇對自己的過往極少提起,梁燁除卻剛開始問過,也沒多大興趣,但是現(xiàn)在卻起了探究的心思。 “一介小小商賈?!蓖醯岢读顺蹲旖?,“按你們的說法,士農(nóng)工商,我這種排最末尾?!?/br> 梁燁瞇了瞇眼睛,“那也該是富甲一方的大商,或許富可敵國?” “可不敢,本人遵紀(jì)守法,按時繳稅,積極響應(yīng)國家號召……”王滇不知道為什么有發(fā)暈,撐著頭看著碟子里的丸子。 “那你都是做的什么買賣?”梁燁覺得有意思極了。 “唔?!蓖醯岚櫫税櫭?,“那可多了去了,我媽搞礦業(yè)起的家,我爸熱衷于房地產(chǎn),他倆把攤子扔給我之后……我原本自己搞得互聯(lián)網(wǎng),想著那塊地拿下來之后,就開始接洽新媒體……你知道什么叫商業(yè)圈么?” 王滇拿了根筷子蘸了水在桌子上劃拉,擰著眉道:“城東的cbd一旦建起來,商業(yè)圈搞好了,我就可以順勢往鄰市發(fā)展,那里才是將來的主戰(zhàn)場……而且那些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進駐,我盯了個搞芯片的公司兩三年,他入駐,合作、合并或者收購……芯片啊,那才是關(guān)鍵的技術(shù),就跟你想把梁國拿下來,最緊要的是兵權(quán)……這么比喻也不太恰當(dāng)。” 王滇拿著筷子輕輕點了點桌子,使勁咬了咬牙,“省長他親外甥跟我爭城東這塊地,你知不知道我動了多少關(guān)系才拿到的投標(biāo)資格……沒日沒夜的加班喝酒那都是小事,關(guān)鍵這是塊可遇不可求的踏板……集團里那些各懷鬼胎的老東西順便就能收拾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出神道:“只差最后這頓酒……就能談下來。” 梁燁雖然大半都聽不太懂,但卻能感受到王滇的崩潰,他給王滇斟滿了酒,懶洋洋道:“不過是塊小小的地,這偌大天下,你喜歡何處朕都給你?!?/br> 王滇托著腮端著酒沖他笑,溫?zé)岬木茷⒘艘皇郑澳悴欢?。?/br> “你家鄉(xiāng)究竟在何處?”梁燁托著酒杯又半逼半迫讓他喝了一杯,“你從不肯提及?!?/br> “說出來嚇?biāo)滥恪!蓖醯釕醒笱蟮匦α艘宦?,端著空酒杯抬起根手指虛虛地描畫著他的眉眼,“但凡換個人像你這樣對我,信不信我拼著同歸于盡也弄死他?” 雖然是狠話,但梁燁卻聽得心花怒放,甚至還沒來得及細(xì)想這里面的關(guān)系,他就得意地點了點頭,“朕同別人自然不同。” “因為你不是別人?!蓖醯峥聪蛩难凵裼行┚鄄涣私梗瑴?zé)岬闹父裹c在了他眉心,他神情專注地望著梁燁,眼底沁出了絲笑意,“你就是我?!?/br> 梁燁眨了眨眼睛,而后不屑道:“不過是長得——” “一模一樣?!蓖醯峤舆^了他的話,指腹順著他挺直的鼻梁往下滑,最后停在了他微涼的鼻尖上,目光是罕見的溫柔,還帶著些難以解釋的心疼和過分的親昵,“再過上幾百年,你就會成為王滇,爹疼娘愛,平安順?biāo)臁鰝€追名逐利的普通人,活得也算痛快?!?/br> 梁燁有些愕然地張了張嘴,垂下眼睛嗤笑道:“還酒量好,喝醉都開始說胡話了?!?/br> “信不信隨你?!蓖醯崮弥票栈亓耸郑椭^自顧自笑道:“我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代,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來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你就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 梁燁臉上的笑意陡然凝固。 “是有點讓人難過?!蓖醯嶂е^沖他笑,“雖然前了不知道多少世的王滇很讓人討厭,但有時候還挺招人疼的?!?/br> “你喝醉了?!绷簾罾渲樀馈?/br> 王滇將酒杯放到他手里,示意他再斟滿,“你故意灌醉我,不就是想打探我的來歷么……我們兩個,前世今生,原本是見不了面的?!?/br> ‘……不過看你二人,本該動如參商,永無相見……死劫啊小師叔?!?/br> 項夢的話適時在梁燁腦海中響起。 “荒謬。”梁燁皺著眉說。 “嗯,荒謬至極?!蓖醯豳澩狞c頭,見他不動,自己拿過酒壺來斟滿了酒,順手也給他滿上,“我剛開始確實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念頭,但就你梁國這個爛攤子,現(xiàn)在白送我都不想要,你大可放心,來日若有幸事成你君臨天下,我只盼著你能顧念咱倆這八百輩子都修不到的狗屁緣分,放我條生路……若真要殺我,我也理解,好歹你是個皇帝,孤家寡人無情無心才能坐得穩(wěn)?!?/br> 梁燁端起了手里的杯子,沉聲道:“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不會把你怎么樣?!?/br> “陛下,人心易變啊,便是父母兒女親夫妻,也會為了權(quán)勢名利斗得你死我活,何況你我?!蓖醯岷茈S意地同他碰了個杯,聲音里帶著醉意,喟嘆一聲:“你甚至從未信我。” 梁燁說:“朕從不信任何人。” “好歹是你自己?!蓖醯衢]上了眼睛,眉梢眼角都帶著愉悅的笑。 梁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定定地望著他,“你說的話朕一個字都不會信。” 王滇像是醉得睡了過去,往身后的軟榻上一躺,“不信就對了,信我就找機會殺了你?!?/br> 梁燁看著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將手里的酒杯緩緩地放在了桌子上。 —— 后宮,康寧宮。 含苞待放的一大捧荷花安安靜靜地躺在廊檐下的陰涼處,推開門的小宮女看見之后面上一喜,彎腰將那些花抱了起來,轉(zhuǎn)身進了門。 “太妃娘娘,那人又送花來了。”小宮女抱著荷花笑道:“奴婢瞧著像是御花園錦鯉池那邊的荷花,聽說陛下愛惜得緊,從不讓別人摘呢,如今卻送來了這么大捧,真是膽子大?!?/br> 正對著鏡子梳頭的女子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找個寬敞些的水缸放上吧?!?/br> “是?!毙m女性子尚活潑,抱著花興致勃勃地找水缸去了。 站在太妃身旁年紀(jì)稍長的宮女忍不住擔(dān)憂道:“娘娘,他膽子也太大了些,這是生怕您平日里閑言碎語受得不夠多,前些日子連陛下想納您入后宮的流言都傳出來了……” “小孩子心性罷了?!闭勔嗨Z氣里倒沒什么波動。 “小白眼狼。”宮女恨恨又無奈,“當(dāng)年若不是您幫著陛下看顧他,他一個還沒斷奶的小娃娃如何在這吃人的后宮中活下來,如今翅膀硬了膽子也敢上天,竟敢肖想您。” 談亦霜笑道:“陛下向來慣他,他不知輕重也無可厚非,過去這股熱乎勁就自己尋別的玩去了?!?/br> “陛下慣他,您也慣他,他才這樣越來越放肆?!睂m女愁眉苦臉道:“太后本來就看您不順眼,這事一旦傳出去,還不知道她要怎么對付您呢?!?/br> “先帝早就不在了,她還能如何?!闭勔嗨樕系男θ莸讼聛?,“先皇后之事我有錯在先,她恨我應(yīng)當(dāng)?!?/br> “可您當(dāng)時才多大?不過是——” “好了,不提這些舊事了。”談亦霜起身道:“隨我去看看荷花吧,想必他也費了不少功夫,回去還要挨陛下的罵?!?/br> 宮女無奈地嘆了口氣。 烈日當(dāng)空,心情憋悶特意過來賞花散心的梁燁站在錦鯉池前,看著一池子光禿禿的荷葉桿子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開口:“充恒。” 向來隨叫隨到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出現(xiàn),無辜的看著他。 “朕依稀記得,”梁燁指了指那滿池子的殘葉渾水,“原先這池子里應(yīng)該開滿了荷花?!?/br> “是嗎?”充恒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梁燁負(fù)手看著臺階上的泥腳印子,幽幽道:“朕還依稀記得囑咐過你,等這池子荷花開了要讓王滇來看?!?/br> 充恒抬頭望天,“是嗎?” 梁燁皮笑rou不笑地看著他。 充恒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屬下路過看這花開得好,一時沒忍住。” “沒忍住送去了康寧宮?!绷簾罾滹`颼的給他補全了剩下的話,“瞧你這點出息?!?/br> 充恒低著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主子你不也是……” “朕跟你能一樣嗎?”梁燁轉(zhuǎn)身一腳把他踹進了池子里,居高臨下道:“什么時候花長出來你什么時候上來?!?/br> 充恒從水里爬起來大聲喊道:“主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梁燁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假山后。 充恒齜牙咧嘴地揉著屁股從池子里爬了上來,手里還攥了朵蔫答答的荷花,忠心耿耿道:“我這就幫主子您把花給王滇送過去?!?/br> 第46章 葫蘆 王滇醒過來時全身都覺得輕飄飄的, 好像整個人都飄在柔軟的云里,有種疲勞過度終于徹底休息過來的遲鈍和倦怠,這種過分舒適的感覺讓他有點茫然——他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跟梁燁一塊吃桃花卷。 “陛下, 您終于醒了?!痹聘_f給他杯溫水。 “什么時辰了?”王滇喝了口水, 舌頭泛著點甜意。 “第二天午時了?!痹聘J指醒凵溃骸敖袢漳焉线^早朝了?!?/br> 王滇便知道他是在說梁燁去了早朝, 不太放心道:“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云福喜笑顏開道:“無事呢,陛下安靜地上了早朝, 又去了御花園種樹, 才回來睡的午覺?!?/br> 王滇默默松了口氣,起身一邊洗漱一邊問他,“昨日我喝的是什么酒?” “是種梨花釀,據(jù)說喝著的時候不覺怎樣, 但尋常人喝一口便能醉得不省人事, 您昨日喝了兩杯整才醉的,酒量已是極好……民間都管這種酒叫仙人醉呢?!痹聘=忉尩溃骸安贿^普通人也無緣得見,這仙人醉就只有北梁和東辰的皇室珍藏了幾壇子。” 王滇使勁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見了桌子的花瓶上多了支蔫答答的荷花, “你摘的?” “是充恒侍衛(wèi)說奉命送來的?!痹聘T捯舱f得很有技巧。 這偌大的皇宮能讓充恒奉命的也就只有梁燁了, 王滇伸手碰了一下, 蔫了的花瓣就落滿了桌子。 “……又犯什么病?!蓖醯崮涿睿€是手賤把剩下的幾片花瓣也揪了下來。 “對了, 王滇先生說今晚要在宮外請您吃飯?!痹聘5吐暤溃骸澳褋砜扇ダ系胤秸宜?。” 雖然王滇很不想跟梁燁這么心有靈犀, 但當(dāng)他站在那個隱蔽的狗洞前時, 還是感覺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詭異默契。 梁燁一臉淡定地靠在樹上手賤地揪葉子玩, 面前的灌木叢已經(jīng)被他薅禿了大片, 王滇四下看了看, “充恒呢?” “他不去?!绷簾钊拥羰掷锶嗨榈娜~子, “過來?!?/br> 王滇謹(jǐn)慎地上前一步,梁燁將手里膠質(zhì)的面具覆在了他臉上,動作迅速熟練地給他易好了容,王滇摸了摸自己的假臉,“新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