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曜覺得對方在胡說八道，但這個(gè)叫岳景明的道士看上去實(shí)在太淡定了，仿佛并不在意他信與不信，只是據(jù)實(shí)相告，他甚至覺得，倘若自己執(zhí)意要去，對方也不會攔他。

    荀曜腦子轉(zhuǎn)了一圈，心下頓時(shí)有了計(jì)較，“倘若真如道長所言，我一介普通人定然無法對抗，道長既然來救我脫困，定是心懷慈悲之人，還望道長庇護(hù)?！?/br>
    他下車，對著岳景明行了一禮。

    岳景明也未拒絕，“公子可隨我入城?！?/br>
    荀曜干脆利落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看得出這個(gè)人有真本事，且氣質(zhì)清正，倘若真如對方所說，那跟著這個(gè)人才是最保險(xiǎn)的辦法，而且……他總覺得岳景明這個(gè)名字有點(diǎn)耳熟。

    “道長，我們接下來去往大都何處？”荀曜忍不住問道。

    岳景明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轉(zhuǎn)頭看向荀曜，客氣地問道：“公子可怕高？”

    “?。俊避麝足读艘幌?，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高聳的城墻，“應(yīng)該、應(yīng)該不怕吧？”

    “得罪了?！痹谰懊饕话芽圩×怂难鼛?，帶著他輕松地飛躍過了城墻。

    荀曜驚愕地看著天空離自己靠近又倏然遠(yuǎn)離，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踩在了大都城內(nèi)的石板上，張開的嘴甚至沒來得及合上。

    “請?！痹谰懊魉砷_手，聲音冷淡又客氣。

    “道、道長您請?！避麝卓聪蛩哪抗馑查g變得崇敬起來，宛如在看一位德高望重的百歲老人。

    ——

    肖春和看著梁燁沉默半晌，“……你非得這樣抱著他聽我解釋嗎？”

    梁燁垂下眼睛，將王滇額前的碎發(fā)捋到耳后，給他調(diào)整了舒服的姿勢靠在自己懷里，“他郁癥發(fā)作時(shí)會害怕，離不開我。”

    王滇眉頭緊皺，額頭一片濕冷的汗，執(zhí)意要將臉埋進(jìn)他的頸窩里，梁燁便扣住了他的后腦勺，親了親他的耳朵，“我在這里?！?/br>
    王滇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肖春和恨不得自己現(xiàn)在是個(gè)瞎子，深吸了一口氣道：“王滇是你的轉(zhuǎn)世。”

    梁燁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肖春和瞇起眼睛笑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記性不好，不是沒腦子。”梁燁以一個(gè)禁錮又占有的姿勢緊緊抱著王滇，盯著肖春和道：“我不管你們到底因?yàn)槭裁窗阉獊?，他現(xiàn)在是我的?！?/br>
    肖春和笑瞇瞇道：“你可別血口噴人啊，誰說是我們把他弄來的了？”

    “朕不管。”梁燁陰沉地盯著他，“他是我的?！?/br>
    “你現(xiàn)在跟你小時(shí)候搶燒餅吃沒什么兩樣?！毙ご汉蜔o奈地嘆了口氣，“他就是梁燁，不過是死后又轉(zhuǎn)世的梁燁，你占著他做什么？你的姻緣不可能是他，你倆就是一個(gè)人。”

    “師叔喜歡師父是聽別人的？”梁燁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

    “當(dāng)然不是。”肖春和道。

    “那我管我自己的姻緣也沒什么問題?！绷簾顚⑼醯釗У酶o了一些，“倘若他也是梁燁，那我更該管著他，我不讓他喜歡別人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br>
    “……”肖春和險(xiǎn)些被他繞進(jìn)去，“你這是詭辯?！?/br>
    王滇是被生生勒醒的，他抬起手，艱難地捶了捶梁燁的腰，“你他媽……要憋死我？”

    梁燁放松了力道，王滇靠著他使勁咳嗽起來，陰森森地盯著梁燁看了許久，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真的。”梁燁抓住他的手，“我已經(jīng)讓人去煎藥了?！?/br>
    王滇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肖春和。

    “別這樣看著我啊，告訴你們這么多已經(jīng)算泄露天機(jī)了，腦子這么聰明就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毙ご汉筒[起眼睛道：“也就是我，要是換做岳景明來了——”

    “我來了如何？”一道冷淡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屋內(nèi)的三人俱是一驚。

    肖春和渾身僵住，“剛才是不是有人說話了？”

    梁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起身看向已行至他身后的人，眼里的幸災(zāi)樂禍幾乎藏不住，“師父?！?/br>
    王滇打量著岳景明，對方生得豐神俊朗，眉眼溫潤，看上去十分端正清和，有種令人信服的威嚴(yán)感。

    岳景明的目光掃過王滇和梁燁，最后落在了背對著他的肖春和身上。

    “師父——”梁燁剛開了個(gè)口，就被岳景明冷冷掃了一眼。

    “擅動功法，經(jīng)脈虧損，根基毀傷，縱欲過度。”岳景明語氣淡淡道：“去跪香?！?/br>
    王滇震驚地看著梁燁閉上了嘴，在屋子里隨意找了處空地跪了下來。

    肖春和悄無聲息想跑，岳景明沉聲道：“肖春和，出來?！?/br>
    原本狐貍精似的人像是碰見了克星，肩膀一塌，老老實(shí)實(shí)走出了門。

    王滇找了個(gè)軟和點(diǎn)的墊子剛放到梁燁膝蓋邊上，還沒來得及跟梁燁對視，就聽見了岳景明冷酷的聲音：“不用給他，你自己用?！?/br>
    王滇幾乎本能地頭皮發(fā)麻，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跪在了那墊子上，和梁燁面面相覷，用氣聲問道：“我為什么要跪？”

    梁燁跪在地上直視前方，木著臉道：“縱欲過度?！?/br>
    “去你大爺?shù)摹！蓖醯釔佬叱膳?，想硬氣地站起來，但腦海中忽然閃過岳景明那張冷酷威嚴(yán)的臉，登時(shí)膝蓋一軟。

    真是他媽的邪門了。

    “你什么時(shí)候猜出來的？”王滇低聲問。

    “什么？”梁燁一副靜思己過的樣子。

    “別他媽裝傻，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師父他們給弄到這破地方來的?！蓖醯崂渎暤?。

    “沒比你早多少?！绷簾蠲忌椅樱爱?dāng)初只是懷疑，在城外看見項(xiàng)夢，然后師叔又出現(xiàn)，便坐實(shí)了?！?/br>
    “當(dāng)初？”王滇扭頭看他。

    “十載山，項(xiàng)夢說過一個(gè)批語?！绷簾罾碇睔鈮训溃骸安贿^朕向來不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br>
    王滇瞇起了眼睛。

    “師父做事從不留情面，師叔……”梁燁皺了皺眉，“大概在提醒我們?！?/br>
    第177章 信任

    “提醒什么？”王滇問。

    梁燁瞬間閉上嘴直起了身子, 王滇還想再問，被他不著痕跡的碰了碰手背，立馬閉上了嘴。

    岳景明走到了他們面前, 無視了兩人之間那點(diǎn)姻緣紅氣, “梁燁,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你可還記得？”

    梁燁抬頭看向他。

    當(dāng)初他決定離開, 岳景明跟肖春和整整等了他五個(gè)月, 最后他還是選擇回了北梁，岳景明來找他，也只是惋惜了一句。

    “記得?！绷簾畛谅暤?。

    岳景明的目光落在了王滇身上，“沉湎過去才會生魔障,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信, 糾結(jié)痛苦百無益處，梁燁的路是他自己選的，你亦如此?！?/br>
    “自己選的路就自己走?！?/br>
    說完，手中的拂塵一掃, 兩人齊刷刷趴在了地上。

    王滇過了好一會兒才懵過來, 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梁燁拽了起來, 房間里已經(jīng)不見了岳景明的身影，他恍惚半晌陡然怒道：“他憑什么訓(xùn)我！？”

    梁燁抱著他低聲道：“他們在隔壁能聽見?！?/br>
    王滇怒道：“能聽見怎么了, 我——唔?！?/br>
    梁燁扣住他的后腦勺吻了上去, 王滇掙扎了一下, 但脫力過后實(shí)在沒什么氣力, 被他親得腦子更懵了, “我cao……能聽見！”

    梁燁笑得不懷好意, 鋒利的犬齒碾咬著他的唇, 卻偏偏軟著聲音求他，“……再親會兒?！?/br>
    王滇覺得他實(shí)在黏糊，又很難說服自己去拒絕，本來就不怎么清醒的腦子像是攪成了一團(tuán)漿糊，被梁燁翻來覆去親了個(gè)夠。

    他有氣無力地將額頭抵在了梁燁肩膀上，半垂著眼睛喘氣，“那什么功法什么根基毀傷是怎么回事？”

    梁燁低頭咬他的頭發(fā)，垂著眼睛含糊不清，“不知道，朕身體好得很。”

    “我都不記得了?！蓖醯衢]了閉眼睛，復(fù)又睜開，認(rèn)真地望著梁燁的眼睛，“如果我前世真的是梁燁，我沒有半點(diǎn)相關(guān)的記憶，我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全部都沒有印象。”

    梁燁扣住了他的手腕，沉聲道：“別聽師叔他們胡說八道。”

    “你聽我說完?！蓖醯峋o緊抓住他的前襟，認(rèn)真地感受著他心臟跳動的聲音，“我不在乎這個(gè)世界是真的還是我構(gòu)想出來的夢境，也不在乎岳景明他們到底想做什么，只要你還在我面前喘著氣，我就誰都不信，我他媽只信你一個(gè)。”

    荒誕的、混沌的、光怪陸離又搖搖欲墜的世界里，王滇整個(gè)人都是漂浮著的，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tài)不允許他相信自己自以為理智的判斷，也許他真的穿越了，也許這只是他做的一場虛無的夢，也許他正清醒著，也許他一直在臆想。

    待一切塵埃落定，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可能是梁燁，也可能是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

    王滇的眼睛漆黑幽邃，仿佛望不到盡頭的深淵，近乎平靜地直視著梁燁。

    梁燁盯著他，目光里帶著了絲頗有興味的笑意，“王滇，你信我？”

    他擁有著近乎野獸般敏銳的直覺，王滇聰明，狡猾，又有著和他如出一轍的警惕和冷酷，哪怕走到如今這個(gè)地步，他們親密無比，卻仍舊相互戒備，剖明的心意多經(jīng)粉飾美化，一旦有一方暴露出弱點(diǎn)，另一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fù)渖先ヒёΨ降难屎恚瑥氐壮蔀檎紦?jù)強(qiáng)勢的勝利者。

    比如現(xiàn)在。

    郁癥發(fā)作時(shí)的王滇十分危險(xiǎn)，攻擊性極強(qiáng)，但偏偏茫然驚恐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虛假的脆弱，心疼到想要保護(hù)，也誘人到想要?dú)纭?/br>
    心中升騰起的凌虐和侵占的欲望讓血液開始沸騰，梁燁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他想披上層溫柔又憐惜的外皮，讓王滇安心地在獠牙之下露出脆弱的脖頸，然而眼睛里扭曲又興奮的光芒卻出賣他，臉上的笑容也顯得不倫不類。

    他輕聲細(xì)語貼在王滇的耳邊，仿佛情人間繾綣呢喃，不自覺帶上了誘哄，“王滇，你信誰？再說一遍?！?/br>
    “信你?！蓖醯嵩诨煦缰芯o緊抓著他，低聲道：“只信你一個(gè)?！?/br>
    梁燁的呼吸帶上了控制不住的戰(zhàn)栗，心滿意足地將他擁進(jìn)了懷里，貼著他的耳朵道：“那你以后只準(zhǔn)聽我的話?！?/br>
    “……嗯?！蓖醯釋㈩^埋在他的頸窩里，瘋狂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氣息，喃喃道：“如果我死了，你也別活了，好不好？”

    “好啊?！绷簾畎l(fā)狠咬住了垂涎已久的脖頸，嘗到了血的腥甜，他抬起頭，指尖擦過殷紅的血，捏住王滇的下巴將他的頭抬了起來，然后垂著眼睛認(rèn)真地涂到了王滇蒼白的嘴唇上。

    鮮紅的血艷麗又頹靡，梁燁呼吸一窒，繼而沖他咧嘴笑道：“如果你有這個(gè)能耐的話?！?/br>
    王滇笑了起來，低頭輕吻過他的指腹，舌尖卷走了上面殘留的血色，盯著梁燁將唇上的血輕輕抿了進(jìn)去，“當(dāng)然?！?/br>
    他要是死了，誰都別活。

    “做嗎？”梁燁湊上去吻他唇上殘余的血跡，呼吸變得沉重粗糲，伸手去解他的衣帶。

    “只讓你爽么？”王滇低哼了一聲，也沒反抗，半闔著眼睛靠在他身上。

    梁燁面色不虞道：“你方才還說都聽我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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