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童眠用毛巾來回擦了擦半干的頭發(fā)，汲著拖鞋走到書桌邊，拿起正嗡嗡作響的手機。

    是柯順發(fā)來的信息。

    半個小時前發(fā)了第一條，當時她在客廳沒看手機，就沒回。應該是受到了今天晚上那件事的影響，他沒再死命地連發(fā)信息，而是小心翼翼地等了半小時，才發(fā)了第二條。

    【休息欠缺：眠眠，我能和你聊聊嗎？我想了很久，認識到了我自己的錯誤，想當面對你道歉?！?/br>
    【休息欠缺：真的很對不起……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不要不理我……】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天空徹底被黑夜所籠罩，從窗戶往下看過去完全見不到人影。

    【睡眠不足：在一樓等我?！?/br>
    童眠慢悠悠地把手機放進口袋里，把頭發(fā)基本吹干，只有發(fā)尾還保持著微微的濕涼水汽。

    晚上的天氣轉涼，只穿一件薄睡衣顯然無法御寒，童眠套了一件衛(wèi)衣外套，走到門口換鞋。

    客廳里看電視的童媽見到她穿外套換鞋的動作，問道：“這么晚了上哪去??？”

    童眠如實回答：“柯順找我有點事，幾分鐘就回?！?/br>
    童眠父母對她一向采取寬松的放養(yǎng)政策，不干預她的私人安排，聽到有柯順作伴，不用擔心她的安全問題之后就隨她去了：“好，別感冒了?！?/br>
    這棟樓的樓層都不高，典型的小公寓，沒有電梯，只能走樓梯下去。樓梯內是聲控燈，但是不太靈敏，經常要很用力地跺腳才會亮。

    老實說，童眠其實還挺害怕黑的，剛一關上門，就有點后悔剛剛沒叫柯順在她家門口等她了，都怪她死要面子的心理。

    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防止樓層的燈突然熄滅，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往下走。

    剛下了半個樓層，走到拐角的時候，她發(fā)現有個人佇立在下一樓的中央，當層樓的燈沒亮，如果不是上一層的燈和手電筒照著，她估計都看不見他。

    她不確定地問道：“柯順？”

    柯順聽到聲響，抿起嘴，往前走了一步，“……走吧?！?/br>
    他什么時候來的……？難道他從收到消息開始，就一直站在黑暗里等她嗎？

    柯順沒有對他的行為作出過多解釋，只是默默根據她的步伐調整自己的速度，快她兩個臺階走在前面。

    到一樓了，柯順回頭看她，道：“邊走邊說吧？”

    “嗯?！?/br>
    柯順帶路，他特意避開了上學的那條路線，選擇了另一條寬敞的大道。暖黃的路燈打在人身上，在地上拖出兩道長長的人影。

    他率先開口：“……今天的事情，對不起?！?/br>
    童眠沒接話。

    柯順似乎也沒指望得到童眠的回答，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我不是有意要指責或者傷害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沒安全感了?！?/br>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扣著衣角，聲音發(fā)澀：“無休止的電話，不間斷的信息，我知道這樣肯定很讓你困擾，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怕你會離我越來越遠。”

    “雖然我們每天都能見到，但我總覺得離你很遠……在別人眼里，我們是自幼的玩伴，彼此親密無間，無話不談……但你知道的，如果沒有了‘青梅竹馬’這個名號，我們什么也不是?！?/br>
    說到這，他怕自己的措辭引起她誤會，連忙解釋補充道：“我不是要責怪你或是怎樣，我知道這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愛胡思亂想，是我多疑善妒，都怪我，把一切都搞復雜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童眠終于開口，語氣很冷靜：“每天都一起上下學，晚上一起遛狗，周末一起看電影，這還不夠嗎？”

    借著路燈的光，她看見柯順的眼框滲出條條可怖的紅血絲，看上去可憐又驚悚。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漆黑的眼珠里完整倒影出她的模樣，像是要把她嵌牢在他的視線里。

    他看上去傷心到極點，眼眶里卻沒有半點淚水，只是死死的，用力地睜著。

    “不夠，”柯順神經質地喃喃道：“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完全不夠?！?/br>
    童眠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配著夜黑風高的背景，像是懸疑電影里的反派殺人魔，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童眠退一步，柯順就跟上一步，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可能會更加刺激他的神經，她及時止住了步子，柯順也跟著停下。

    “上課的時候不能看到你，回家后不能看到你，睡覺的時候不能看到你，還有上廁所、吃飯、洗澡、訓練都要和你分開……”

    等等，是不是混進了什么奇怪的東西。不過現在童眠沒工夫糾結這個，因為柯順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很不正常。

    柯順眼神失焦，像是自言自語般繼續(xù)說道：“我總是在想，每天不受控制地想，眠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會和誰在一起呢？會對誰笑呢？外面覬覦她的人很多，要怎樣做，才會讓她不受別人的勾引，一直待在我身邊呢？”

    童眠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安撫他：“你先冷靜一點，我沒有被其他人勾引……”

    柯順卻好像已經完全聽不進她的話，“我每天想，我每天想，想到腦袋要爆炸，想到呼吸都變得困難，想到想把任何企圖靠近你的人都殺掉……但我知道不能，那樣就沒辦法繼續(xù)和你在一起了?！?/br>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隱隱透出哭腔，“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眠眠，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

    已經完全聽不進她的話了。

    童眠深吸一口氣，猛地伸手摁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往下壓，同時踮腳，抬頭，靠近他的臉——

    她閉上眼，用嘴堵住了他嘴里源源不斷冒出的話。

    柯順被親得一愣神，眼神慢慢恢復聚焦。他先是看到她緊閉的雙眼，睫毛一顫一顫，看上去十分緊張，然后嘴上才后知后覺地傳來柔軟的觸感。

    童眠親了他，柯順意識到這一事實。

    他在她不知道時候親過她無數次，臉頰，額頭，眼睛，脖頸，她身上的幾乎每一處都留有他的痕跡，除了嘴唇。

    童眠抗拒與人親吻，這種抗拒一反她平常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性格，已經到了激烈反感的程度。

    只是嘴碰嘴而已，和其他部位也沒什么不同?？马樳@樣想著，為了不引她生厭，他從來沒有吻過她的嘴唇，哪怕是在她并不知道的情況下。

    柯順想，如果某一天要真正與她接吻的話，一定要是她清醒且知情的，他要她心甘情愿。

    而現在，夢想成真。

    童眠原本就只打算淺淺地碰一下嘴唇，讓他脫離那種危險的精神狀態(tài)就好。因此當她察覺到近在矩尺的身體變得僵硬時，她想著應該可以了，正準備抽離，突然感覺到柯順舔了一下她的嘴唇。

    童眠的臉從脖子一下紅到了耳朵尖，她一把推開柯順，“你……你干什么??！”

    柯順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伸出舌尖在下唇緩緩舔了一圈，留下晶瑩的水痕。

    明明做出來的動作十分yin靡色情，但他的眼神卻意外地純真。

    “沒什么……”柯順慢半拍地回答：“只是想試試，你的嘴是什么味道?！?/br>
    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啊！

    畢竟是自己的初吻，童眠還是有些不適應，今天一次性目睹了兩個人發(fā)病，剛剛腦子一抽，就把嚴守了好多年的底線交出去了。

    “總之，這就是我的態(tài)度，”童眠錘了一下他的肩膀，用了七成的力，他的身體紋絲不動，但神情有些怔愣，“我給了你你想要的安全感，作為交換條件，你要給我一定的個人空間?！?/br>
    柯順喉嚨發(fā)?。骸笆裁唇小瓊€人空間？”

    講起條件，童眠立刻擺出了專業(yè)的架勢，她伸出手指，一條一條地列舉著：“首先，不要對我再進行沒完沒了的轟炸，信息沒回電話沒接說明我有事，忙完了事情自然會回你的?！?/br>
    第一條柯順就接受不了，他弱弱地反抗道：“這也太……”

    童眠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先閉嘴，“我還沒說完呢，這是第一條。其次，不要在沒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擅自來班上找我，或者來我家做客?！?/br>
    她抬眼，見到柯順有些急了，于是改口道：“好吧，那頂多一周兩次?！?/br>
    柯順的表情稍微緩和，但面色仍有些凝重。

    “最后，不要插手我的人際關系。我給了你安全感，你也要給我相應的信任，不要亂懷疑我身邊的人，也不要私底下去威脅別人，聽見了沒有？”

    柯順扁著嘴，極不情愿地點頭。

    童眠滿意地抱胸，做出總結：“目前就這三條，其他的等我以后想到再補充?！?/br>
    柯順垂眼看她，小聲道：“條件不對等……我吃虧了?！?/br>
    童眠覺得自己真的是被他欺負慣了，居然真的覺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明明這些都是自己應該得到的。但好不容易才把他安撫好，為了避免他再度發(fā)病，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那你想怎樣？”

    柯順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模樣很溫順，“再親一下。”

    “……你蹲下來一點?！?/br>
    柯順配合地低下頭，童眠踮起腳尖，抿著唇碰了一下他的嘴。

    柯順的耳朵紅得像豬肝，“再來一次，剛剛沒感覺到。”

    童眠沒說話，又親了一次。

    “再來一次?！?/br>
    “……”

    “再來一次?！?/br>
    “……”

    “再來一次。”

    童眠忍無可忍，“我說，你別得寸進尺啊。”

    柯順俯下身子，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眼睛亮亮地盯著她，“……知道了，我會努力做到你說的這些條件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