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給耿意歡讓了位置，她從床尾處來到床邊，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皇上......”

    “我去了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使小性子不吃飯了。府邸時(shí)，為了生育孩子，你虧了身子，好不容易養(yǎng)好了，又懷了寶珠。日后定得勤鍛煉，不舒坦了就叫太醫(yī)......”

    這番情誼，卻是讓耿意歡心頭一酸，想要落淚到底還是忍住了。

    說著說著，皇上停住了。

    耿意歡一抬頭，皇上竟是闔上了眼，整個(gè)人都失去了生機(jī)。

    頓時(shí)，養(yǎng)心殿跪倒了一片。

    “皇上駕崩了......”

    第90章 太后

    隨之而來的，還有象征著帝王駕崩的鐘聲響起，一下接一下，沉重而冰冷。

    耿意歡握著皇上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就連眼淚也倔強(qiáng)地噙在眼珠里。

    “皇阿瑪......”

    “額娘......”

    “皇后娘娘請節(jié)哀！”

    “皇后娘娘請節(jié)哀！”

    一聲接一聲的呼喚，終于把耿意歡喊醒了。

    只是耿意歡也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緒，只是定定望著皇上。

    半晌過去，耿意歡眼中的淚珠才如珠串般潸然而下：“皇、皇上......”她滿臉淚珠，趴在皇上胸口前，狠狠哭了一陣。

    許是太過痛心，耿意歡竟是昏厥過去。

    再睜開眼睛，耿意歡只看到一片縞素，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天子駕崩了。

    是啊，皇上薨了。

    耿意歡本想起身，卻渾身沒有力氣，貼身宮女給她喂了些粥，還等不及兒女們來，她便又睡了過去。

    如此反復(fù)幾天，耿意歡只覺得自己精神越來越差，醒的時(shí)間比睡得時(shí)間短很多。

    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兒女們焦急的呼喚，她只來得及動(dòng)動(dòng)手指，有心安慰，可到底是太累了。

    耿意歡睜開眼睛，虛弱地沖著孩子們笑了笑：“別、別怕......”

    寶珠一身素衣，淚眼盈盈：“額娘、額娘，寶珠只有你了?！?/br>
    一旁的弘歷、弘晝夫妻也是目露憂色：“額娘千萬保重身體?！?/br>
    耿意歡按了按眉心，虛弱一笑：“曉得了?！?/br>
    她的目光在弘歷身上打了個(gè)圈，眼神黯淡了一瞬才有打起精神來，兒子即位也是好事兒。只是她昏昏沉沉病了許久，到底是沒能再見他一面。

    弘歷頓了頓：“額娘，這些日子您一直病著，兒臣便沒有叫人來打攪您?；拾旊m然去了，但兒臣、弘晝、寶珠都還在，為了我們，額娘也得保重身體啊?！?/br>
    這話情真意切，皇阿瑪去世他們固然傷心，可若因此害得額娘傷神傷心，他們心里多少是不想的。

    “是啊，額娘一定要保重身體才是！”弘晝急急道，“皇阿瑪雖去了，可兒臣們卻還都陪在您身邊?！?/br>
    寶珠抓著耿意歡的手不肯放，小姑娘蔫蔫的，可見最近沒少受打擊。

    耿意歡回握住女兒的手，心里嘆了口氣，女兒還這樣小，胤禛就沒了，自己又病著，這孩子可不就六神無主嗎？弘歷他們大了還好些，寶珠還這樣小，她得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耿意歡恍惚了一瞬，自嘲一笑，山中不知?dú)q月長，她這樣病著也是一樣。

    她竟不知曉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候了。

    問過寶珠才曉得，胤禛已經(jīng)去了三個(gè)多月了，弘歷也已經(jīng)登基，富察氏成了皇后。

    如今的她，不再是皇后，而是太后了。

    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可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xù)活著。

    耿意歡難得有些精神，便由著女兒扶她起身，推開窗子，一股冷氣冒了進(jìn)來，外頭竟已是銀裝素裹。

    原來是下雪了??！

    她瞥了眼桌角下的炭盆，這才若有所悟，怨不得這屋里溫暖如春，讓她覺察不出時(shí)間的變化。

    耿意歡輕輕嘆了口氣。

    寶珠咬了咬唇，強(qiáng)顏歡笑道：“額娘，外頭下雪了，改明兒咱們一起打雪仗去?！?/br>
    耿意歡搖搖頭，抬手合上一半窗子：“這么冷的天，合該在屋里吃些蜜薯，喝點(diǎn)甜湯，打什么雪仗啊?！?/br>
    寶珠心中放松了些，打趣著：“倒是忘記了，額娘向來是愛享受的。您在外頭辦的工廠、作坊前些日子送了賬單來，只是我怕您費(fèi)神，就沒送上來，只給了董嬤嬤，讓她看著辦了?！?/br>
    “董嬤嬤啊?！惫⒁鈿g莞爾，“她辦事，我總是放心的?！?/br>
    弘歷等人緊跟其后，一直沒有說話，都盼著寶珠能把耿意歡哄高興些。

    這時(shí)，侍女捧著大氅，準(zhǔn)備為耿意歡披上。

    弘歷卻是揮退侍女，親自走到額娘身側(cè)，為她披上大氅，語氣關(guān)切道：“額娘，外頭冷，您可得仔細(xì)著自己的身子?！?/br>
    他也不提皇阿瑪，生怕有什么惹得額娘傷心。

    弘晝也忍不住道：“這些日子，兒臣擔(dān)心壞了。額娘可得照顧好自己，就是不為旁人，也得為四哥、為我、為寶珠想一想。”

    耿意歡抬頭看向兒女們，發(fā)現(xiàn)他們都有些憔悴，眼瞅著消瘦了不少。是了，胤禛沒了，她這個(gè)額娘又病著，孩子們心里自然沒底。

    耿意歡心下嘆了口氣，面上卻是帶了點(diǎn)溫柔道：“額娘曉得了?！?/br>
    “這粥還熱著，額娘趁熱用一些吧?！焙霑兏x烏拉那拉氏親手端著熱粥走到耿意歡身側(cè)，語氣擔(dān)憂，“這些天，您一直病著，也沒吃多少東西，就是藥都是灌進(jìn)去的。只怕您現(xiàn)下身體還虛得厲害，不宜吃油水大的東西，眼下還是先喝點(diǎn)粥養(yǎng)養(yǎng)胃?！?/br>
    弘歷、弘晝、寶珠不禁用贊賞的目光望過去。

    烏拉那拉氏靦腆一笑，清亮的眼眸在弘晝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夫妻間的親密無間展露無遺。

    一旁的富察皇后暗自捏了捏帕子，回眸給了宮女一個(gè)眼神，宮女會(huì)意，親自奉上一盞補(bǔ)湯。

    富察皇后親自端過一碗補(bǔ)湯，來到耿意歡身側(cè)，輕聲細(xì)語：“額娘不妨先喝幾口湯暖暖身子，再吃粥。弟妹，有心了?！?/br>
    烏拉那拉氏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自覺后退了兩步：“不及嫂嫂細(xì)心?！?/br>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皇后，雖說她沒怎么宮斗過但也見過別人宮斗、宅斗，耿意歡輕而易舉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弘歷、弘晝二人倒是沒有注意這些，就是寶珠都沒察覺到，也跟著夸贊：“四嫂、五嫂真是孝順，額娘快用些補(bǔ)湯吧，這些日子您可是辛苦了?！?/br>
    耿意歡垂眸，喝了口湯便去喝粥。

    她擺了擺手，叫兒女們都下去了。

    耿意歡按了按眉心，找來董嬤嬤詢問，才曉得富察氏同烏拉那拉氏向來是面和心不和，因著兩人丈夫的身份，烏拉那拉氏總是占下風(fēng)的。

    前兩年，弘歷房里還是納了個(gè)妾，聽說姓高，早年一直在書房侍奉。嫡福晉已經(jīng)誕育三子二女，地位早已穩(wěn)固，便是耿意歡這個(gè)額娘也沒有反對。

    一方面弘歷已經(jīng)同嫡福晉成親許多年，誕育了五個(gè)子嗣，另一方面耿意歡也有言在先，不許寵妾滅妻，能做到夫妻同心最好，若做不到她也不會(huì)強(qiáng)求。

    兒女的事兒，她如何能夠強(qiáng)求？

    平日里就聽說太子妃同高格格親如姐妹，哪成想她這樣待烏拉那拉氏呢？處處都要壓一頭，不知道的還以為烏拉那拉氏才是弘歷的屋里人呢。

    耿意歡蹙了蹙眉，富察氏平日里看著溫柔大氣，怎么做出這般小家子氣的事兒呢？竟這樣擠兌弟妹。

    “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第91章

    昔日，故去的烏拉那拉皇后有心將烏拉那拉氏逼給弘歷為側(cè)福晉，但礙于耿意歡的反對以及弘晝的求娶，烏拉那拉皇后只得放棄這個(gè)想法。

    為了皇家顏面，這個(gè)消息一直沒有傳出去。按理說，烏拉那拉氏未曾入門，她們也沒有競爭，可偏偏富察氏上了心，尤其是對比了弘歷、弘晝對待福晉的方式后，只覺得這烏拉那拉氏弘歷的重心一直是放在朝堂上的，其次是額娘、弟弟，再往下才是福晉、兒女。弘晝恰恰相反，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家人，額娘、兄長、福晉同等重要，屋子里更是干干凈凈，一心一意守著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兩人是相親又相愛，可以說是京城勞模羨煞旁人。

    所謂上行下效，兄弟倆都不注重女色，下頭的自然不敢太過分，生怕被人彈劾比皇上、王爺還要奢靡。

    一時(shí)間，京城倒掀起一股愛妻風(fēng)，便是有那納妾的也不敢多于一個(gè)，君不知這天下之主也才納了一個(gè)妾？

    不錯(cuò)，弘歷納的正是高氏——大學(xué)士高斌之女。從前這位高氏是被皇上賜下的，本是準(zhǔn)備讓弘歷收房的，只是礙于耿意歡以及富察氏的顏面，弘歷一直沒有收用，甚至準(zhǔn)備把高氏送出去做個(gè)正頭夫人，畢竟她也是大學(xué)士高斌之女。

    只是高氏心中戀慕弘歷，寧可就這樣守在弘歷身邊做個(gè)侍女也不愿出去嫁人，這么多年下來，弘歷心中多少是有動(dòng)容的。

    高氏生得貌美不說偏又癡情，就這么一日一日等了十幾年，這才苦盡甘來，弘歷寧可打破規(guī)則也要納她為妾。

    這不，大封后宮之際，弘歷封了富察氏為皇后，高氏為貴妃。前朝卻無人反對，皇上就這么一個(gè)妾，什么位分都一樣。

    出乎意料的，富察皇后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待高氏極好，倒是讓弘歷平添了幾分愧疚，待她和孩子們更好了幾分。

    這點(diǎn)耿意歡可以理解，畢竟人設(shè)就是賢良溫和，再加上高氏做了十幾年的侍女，如今雖封了貴妃卻也快三十歲了，能不能生且不說，便是生下來也同永漣差著十來歲。既然如此，她何不大方些叫弘歷愧疚呢？

    于是她待高氏寬和無比，親厚的仿佛是自家姐妹，甚至屢屢提起讓皇上加恩高氏，畢竟高家雖是包衣出身，但高大人可是位至大學(xué)士，這樣的門楣可算不得低了，若不是高氏心中有皇上，遲遲不肯出府嫁人，只怕如今也得是個(gè)正兒八經(jīng)的福晉了。

    至于烏拉那拉氏，自從嫁給弘晝，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府里，雖說這個(gè)兒媳管弘晝管的嚴(yán)些，但夫妻間的情誼還是很深厚的。

    可耿意歡怎么也想不明白，富察氏不去妒忌高氏反而妒忌待烏拉那拉氏是什么原因。

    耿意歡搖搖頭，真真是奇怪！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能做的也不過是叫董嬤嬤去點(diǎn)一點(diǎn)富察皇后而已。再多的，她也顧不上了。

    至于點(diǎn)一點(diǎn)，還得有分寸。

    兒媳間的事兒，她本不愿管，可再這么放任勢必會(huì)影響到弘歷、弘晝的兄弟情誼。

    耿意歡按了按眉心，眼底帶著疲憊。

    這兩個(gè)兒媳婦可真是......

    烏拉那拉氏那里還能理解，畢竟富察氏如今是皇后，她不敢吱聲也是有的?？赡歉徊焓弦矊?shí)在是小氣，這么多年過去了，還計(jì)較那點(diǎn)子小事兒。

    耿意歡不禁又想起一檔子事兒，如今她住的宮殿，富察氏不會(huì)也在惦記吧？

    先帝去的匆忙，弘歷登基的也匆忙，她便一直住在景仁宮。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旁的原因，這處宮殿出了好幾任皇后，年年修葺，倒顯得格外的新。

    耿意歡皺了皺眉，按照規(guī)矩，太后是得挪去慈寧宮的，可她......到底是有些舍不得景仁宮。